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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随风
温芮咧开嘴,对她说:“前几天,我在前面那块空地上放纸鸢,这绳子没扎老实,断了。我是舍不得那
辛辛苦苦做的纸鸢,就追到了这里。它已经高高挂在树枝上了,我够不着。他二话没说就帮我取下来了
,还特别腼腆地跟我说不用谢。”
温源这嘴半天没合上,“这就把你收买了?你没这么好糊弄吧?”
温芮觉得跟她简直谈不到一块,“我只是从这件小事上看出了他沉稳、靠谱!”
被注视、讨论了这么久,樊笙再迟钝,也察觉了,他抬起头,目光往那对姐妹所在处探。
温芮也发现了,她眼眸明亮,没有羞赧,大大方方勾起唇角冲他微笑。
他心一跳,脸上发红,连着耳廓都发烫了,他怕被人看出来,活也不忙了,收拾了东西往屋子里躲。
温芮看得怔愣了,又尴尬又气恼,咬咬槽牙,冲温源喊道:“我是洪水猛兽吗?亏我还夸了他。”
温芮喊声太大,惊醒了树上的鸟儿,樊笙躲在屋内,没听清,也察觉了她的怒气。
他面上平静,心却紧绷着。他想到那天,她站在花树下,也是如此般绽开了眉眼,面若桃花。
看见父亲远远走来,他收回思绪,问了声好,就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有些不自然。
他平时谨遵父亲教诲,待人不卑不亢,恪守礼节,如今心慌下做的事确实出格,也不知道人家姑娘该怎
么懊恼。
樊定眼有笑意,神色仍淡淡的。
他坐到樊笙身边,说:“我刚刚看到温家的小女儿了,跟我打招呼的时候,面颊带红,眼梢含羞,眼睛却掺了点薄愤...”
他不再继续了,自己倒了杯茶等着他开口。
樊笙动了动唇,埋下头,只能老实说道:“她,对我笑,我躲了。”
樊定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先觉得自己的儿子成熟稳重,现在看来还是太嫩了。只是这温家女,他实在不想和温家缠上什么关
系,趁着苗头还小就早早掐灭吧。
他想说些什么,却见樊笙低垂着脑袋,很是沮丧,“我,得罪她了。”
樊定于心不忍,什么也吐不出口了。
他俯身,搭上樊笙的肩,缓声安慰:“温家小女虽然娇纵,也不像不讲道理的,你好好和她解释,她不
会在意的。”
解释?樊笙闭上眼,羞耻和悔意像潮水般翻滚而来,“我...说不清。”
樊定叹了口气,他知道儿子自卑在哪。
他正身而坐,再次劝道:“何必妄自菲薄,我早就说过口若悬河也不代表说的话别人就爱听,你一字一
句把话说清楚,更能显示你对他人的尊重。”
樊笙从来不会质疑父亲说的话,他心里绷起的弦放松了,温芮却始终水深火热。
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算是想开了。不过缠着人不落单,老爹的脾气发得也有限度,总不
会错。
一晚上,温芮就事无巨细地跟着温源,放药、分药、捣药、洗手、吃饭...
温源起身端着晚饭,慢步到爷爷待着的那个小药室,放下盘子,挤着眼无声说道,我要去如厕,你也跟
?
温芮无奈,耸耸肩,跑到爷爷身边,直接找他作靠山。
爷爷像往常一样,在这黑灯瞎火里盘腿而坐,一言不发。
自打叔父走后,爷爷便都是如此,儿行千里,仿佛这样可以分担点儿子的苦难。
地上潮湿硌硬,爷爷身子骨虚,看着心疼,却没人劝得了。
平时,温芮是不敢打搅的,只是今日不同,她老爹就是座即将喷射的火山,爷爷最是开明睿智,肯定看得出来,定会理解她此刻的心,不会怨怪她。
爷爷看着她,一阵沉默,温芮心里发慌,她预估错了?
下一秒,爷爷伸出手臂,她打抖,不会是要揍她吧。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爷爷一反常态地主动抱了她。
他匀了口气,把温源也叫到了跟前,让她们两个都依偎在他的胸膛。
他老伴给他留了三个儿子,可他儿孙这一代却都是女娃,逃不过宿命吗?
他的目光柔和,一遍遍巡视他两个粉雕玉琢的孙女,都是花样年华啊,他不忍心他的宝贝受苦。
他的头和她们俩靠在一块,温声说道:“前面桌子下有个土洞,专门用来避祸的,我只告诉你们两个,
你们把嘴给我绷紧了,不准外传!”
还是不放心,他从怀里摸出两个药丸,分别交到她们手中,“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收好了,用来自救
也用来免辱。祸事如果真的找上门,我们温家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只求你们平平安安的,永远也不
会用到。”
他的声音最后夹着微颤,但愿,但愿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温姐,温姐,我们现在去哪啊?”
温芮恍过神来,看见他扬着轻快的调子,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没心没肺了。
前方迷茫,可他却觉得像是揭开遮挡的幕布一样,神秘、刺激。
她语气冷淡,“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一起走了?”
“啊!”小五顿时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叫道。
“你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躲开我这个妖女吗?现在给你机会了。”温芮似笑非笑地挑着唇角,有心想放他
一马。
小五有些羞窘,挠挠头,“温姐,我当初不了解你,我以为你真的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妖怪。现在我知道
了,你其实是一个好人!”
温芮冷嗤一声,不知道是该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都不知道你哪里看出来的。”
“真的真的,”小五捣蒜一样点着头,“你有那么多机会都没有害我,而且你还尽心帮了陈小姐她们一
家,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
小五顿了顿,凝视她,认真说道:“失去了亲人。”
一样身如浮萍,心似飘絮,日主无根。
温芮停下脚步,垂目摇头,“何必呢?我要做的事,连我自己都保障不了。”
“我不怕!”他心中一股豪情喷薄而发,“以前觉得跟着养父很苦,吃不保穿不暖,还要干那么多活,
受那么多气。直到养父死了,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孤独,我不想再一个人躺着那里,想着过
一天是一天了。我想跟着你们,不论将来发生什么!”
她深邃的眸子里映着他坚定的脸,无奈叹道:“小五,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连对你那么不好的养父,
你也能铭记这么久。”
“没有了,我养父对我也没有那么不好。”小五臊得慌,用衣袖不自然地抹抹脸,自觉编得太过了。
“没有他我早死了,他自己生活都那么艰难,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抛下我。他是喜欢打我、骂我,不过
也没怎么下过重手,他甚至还说有机会让我去读读书,虽然只是说说而已。他大字不识,身上也没几个
铜板,但只要有酒喝、有钱赌就乐呵呵的。他自知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就幻想着下辈子投个好
胎,可转念他又想到,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下辈子可能更凄惨,就会抱着我哭喊……”
小五喋喋
不休地说着,脸上不自觉染上一层愉悦。
温芮嗤地笑了一声,被他逗乐了。
小五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自肺腑地冲他笑,眉眼弯弯,灵气如星,他也觉得乐了。
他笑嘻嘻地上前问道:“那你准备下一步做什么啊?是去找那些炼丹教吗?”
温芮受不了他这傻样子,别过脸,说:“这得问你的笙哥。”
她神色突然沉静,深深看着樊笙。
“樊笙,樊师傅气度不凡,绝对不是普通人,你仔细想想,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线索。”
他的双眸炯黑而明亮,抱着双臂,一头说一头琢磨,“我,思索良久,并无特别,除了,母亲的墓,在
云溪山,没多少人,知道。”
温芮眼中一顿,南泉镇,云溪山,兜兜转转,没想到又回到了原地。
屠镇之灾后,他们俩花了三年找到这,如今,他们多了一个人,却又要跨越大半个省,回到原处。
辞别陈家人时,还是大雪纷飞,现在,却已是草长莺飞,时间过得多快啊,南泉镇也早不付当年了。
仰着脖子,把眼看天,天还是那个天,地却不是那个地了。
鳞次栉比的瓦房,没了;袅袅升腾的炊烟,没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没了。延路崎岖,回环曲折
,荒草萋萋,生命留下的唯一痕迹只有那埋在草丛深处的幽幽白骨。
冷,刺入骨头里的冷,而记忆却像烙铁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烙烫脑袋。恐惧、绝望、痛苦...一点
点漫入心头,她呼吸都颤抖了起来,四肢却僵硬地一动不动。举目四望,是火,燎原不尽的火,染红了
夜空,熏红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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