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31

　　崔棉棉到最后也没睡，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其实已经不知不觉把身边的人当成了家人。所以才会担心，怕他们在乱世里活不下去。哪怕她连自己该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在崔棉棉迷迷糊糊的将睡不睡的时候外面喧闹了起来，大妮和二妮分别抱着三妮和四娃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冷风随着他们的动作灌进来，借着月光看见崔棉棉没睡，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把两个小孩塞进被子里“五儿，三姐四哥陪你一起睡，前面有人掉进冰窟窿里了，咱爹去帮忙捞人了，娘不放心，过去看看……”二妮说道。
　　“二妮，五儿听得懂什么呀……”大妮对妹妹的解释表示无奈，但手里却没有停下来，麻利的给三妮和四娃盖严实了“你们两个乖乖陪五儿躺着，不许掀被子，赶紧睡觉！明天还得赶路！”
　　“嗯，俺们这就睡……”两个孩子明显对于长姐很是惧怕，连忙点头如捣蒜。
　　大妮满意了，奖励性的摸了摸两小只的头发又对崔棉棉温柔道“五儿也睡吧……多休息才能快点好起来！”
　　崔棉棉点点头，也没有说话。不过也能看出来严肃的大姐对自己是比另外两小只温柔多了，也不知道是顾及自己生病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是老小的原因。说实话，崔棉棉上辈子只有崔宁宁一个姐姐，自己是没当过姐姐的，再加上他们是双胞胎，年纪一样，小时候不在一起没得接触，大点的时候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崔宁宁大多都是软啪啪的，三十来年唯一硬气的两次，一次是被爱情冲昏头脑闹着要结婚，一次是告得渣男倾家荡产的闹离婚。此外，她是没有见过崔宁宁恩威并施的时候的，也没机会感受过这样的长姐如母般的照顾的。
　　大妮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又把注意力放到了二妮身上，对二妮说道“二妮，你也去躺着，明天还要赶路，你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俺看你怎么有点瘸，是不是脚冻了？脱了鞋给我给你揉揉……”说着就蹲下去要脱二妮的鞋。
　　二妮条件反射的朝后躲了一下，然后才尴尬的说“不用，大姐，俺脚臭呢……俺没冻……大姐，爹做的大棉鞋暖和呢！咱们全家最好的皮都做鞋套脚上了哪能冻？”
　　“没冻你好好的怎么瘸了？你躲什么？”大妮明显不信，要知道东北的冬天比山东冷多了，她之前从来没有过过这么冷的冬天。爹做的鞋是厚，但仗不住走的路多，雪也深，走不到半天就被脚外面的热气把雪都化了，然后再冻上，靴子天天都是湿的，要是不能停下来好好趁休息的时候脱下鞋揉一揉搓一搓，那真是要冻废了！所以每天只要一停歇下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升一堆火，把鞋脱了放在火边烤一烤，然后把手脚包在之前带出来的一张狗皮里使劲的搓！就算这样，脚上也会痒，搓好久才能缓过来，而手上也生了冻疮……
　　二妮有点尴尬，虽然是在逃荒，条件苦的不能再苦，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知道注意自己形象了，一路上从秋天走到冬天，几个月下来几乎没怎么打理自己的卫生，脚更是，走的水泡摞水泡，直到全变成茧子再也磨不出水泡，洗脚那更是奢望，刚入冬的时候还偶尔洗洗，后来也是条件越来越不好，人也越来越疲累，最后更是因为天气太冷，出于脚上积的灰厚可能还能暖和点的想法，更是不洗了……
　　脚都不洗，洗澡洗头更是奢望，他们现在也就是天气冷，否则估计身上的臭味能熏死人……人吃不饱饿的没人形，身上的虱子可是养的肥！每天休息的时候还得互相抓抓虱子，睡前也得互相挠挠痒痒，否则都睡不着！
　　“大姐……俺真没冻，俺白天一歇着就烤火呢……好吧……俺说还不行吗……俺……俺觉得鞋有点硌脚……”
　　“硌脚？鞋底子坏了？还是脚肿了？爹做的时候不是特意做大了吗？里面能包好几层吗？咋还能硌脚？脱了俺看看……”
　　“没，不是……姐……俺这不是怕冷吗，就把车上的狗皮割了两块包脚上……”二妮有点不好意思“太厚了……还硬，所以走路走多了脚涨，就有点硌挺……”
　　“你啊！就数你心眼子多！那狗皮没硝过，硬的厉害，你包脚上能舒服吗？！”大妮有点无奈“赶紧掏出来吧！硌久了脚也伤着了！俺说怎么白天看那块狗皮少一块……”
　　二妮不好意思，但还是把鞋脱了下来“俺再不了……”
　　崔棉棉静静的听着两个姐姐说话，身边两小只心是真大，也可能是白日累坏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发出了鼾声，此刻已经睡的熟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两个孩子正长身体，吃不饱，穿不暖，为了给拉车的爹娘省着力气，哪怕还小，两个人也是轮流在地上走，累了大多的都是大妮二妮轮流背着，偶尔才上车休息。这虽然简陋但却无异于此时的豪车的木板车是自己这病号才能一直躺着的地方……
　　崔棉棉偷偷观察着这具身体的两个姐姐，大妮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碍于长姐威严，有时候说话都是训人，但是心里还是非常的关心弟妹的。
　　二妮话不多但是心里很有数，往往都是她在尴尬的时候出言化解。不过目前也看出来了年纪还是因为小的原因，也有聪明没用对地方的时候，比如今天用没硝过的狗皮包脚这事……
　　三妮还看不出来，现在看也是不爱说话的，白天吵着吃肉喝汤的都是四娃，三妮只是应和，但是吃东西的时候也没少吃，还敢和唯一的男孩抢……
　　倒是四娃，每次咋咋唬唬的都是他，可能因为是年纪还小？或者也有他是唯一的男娃的原因，因为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念头都是重男轻女，家里人都惯着，四娃是有什么说什么，脑子里想的全在脸上，简直一根肠子通到底……
　　目前所知，家里自己最小，行五应该是家中男孩女孩一起排的。就是不知道自己比四娃小多少？看起来其实差不多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年代的人生孩子生的那么频繁干嘛？虽说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但是也得看看条件是不是允许呀！而且家里应该没有人受过什么教育，听几个孩子的名字就知道了，起的都挺随意的。
　　说起来，崔棉棉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姓什么呢？
　　真是，死了一回，再活过来，除了知道自己逃荒闯关东之外，她还真是对什么都一无所知啊！
　　“大姐……”崔棉棉想了想，做了一会心理建设，还是决定说点什么，套套话。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是要生活在这个年代了，总不能来世上重活一场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明白吧？
　　再说，自己一直觉得自己叫不出口的这些称呼，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哦……你占了人孩子的身体，享受着别人对你的好，你还想理所当然然后心里连个感激都欠奉？那得什么心肠？！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雏鸟情节，崔棉棉总觉得对这一家人莫名的亲近。尤其是那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四娃，虽然因为营养不良长得跟小萝卜头似的，可是崔棉棉就是觉得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因此她决定要趁着大人不在，跟两个姐姐好好套套话。可惜，老天爷没成全崔棉棉，她刚张嘴叫了一声大姐就听见窝棚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而她因为太久不说话再加上嗓子哑，大妮二妮压根没听见，一听外面的说话声就站了起来，一把就掀起帘子迎了出去。
　　外面传来的谈话声清晰起来，崔棉棉听见大妮说道：“爹，娘，你们回来了？四娃他们三刚睡下……”
　　“爹，娘，你们没事吧？掉冰窟窿里人怎么样了？”这是二妮。
　　崔棉棉就知道是他们的爹娘回来了，于是侧耳听外面的谈话，不是她要偷听，是实在白天睡得多了，此刻走了困，完全睡不着……这里又没有什么消遣，自己也只好听点外面的事情还能顺便了解一下自己的信息。
　　“人捞上来了，呛了点水……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种天气，掉在冰里，浑身都湿了，俺帮着把人拉上来的时候虽然还活着，可是脸都冻青了……要是不能马上换了干衣服好好暖和了，只怕也是熬不住……”男人低沉的嗓音回答女儿。
　　“可不是……德哥，你再别去捞鱼了，今天看人掉进去吓死俺了！俺就想，这要是因为吃条鱼让你出事了，俺娘几个也不活了！”
　　“瞎说啥呢？！俺是那不小心的人吗？”男人对妻子的紧张有些无奈“俺今个去凿冰的时候小心着呢，也没像他们似的乱凿一起，把窟窿整那么大……何况，你以为他掉进去就是不小心吗？我看他还是饿的，大概其是当时迷糊了，才一头栽进去了……你不知道，刚俺抗他回来，真是觉得都没有你沉！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瘦的跟骨头架子似的……”
　　“哎～不说了不说了！听着闹心……都是这贼老天不给咱们活路……”女人打断丈夫的话，此刻已经走进了窝棚，就一把掀开帘子拉着丈夫钻进来，对丈夫说“天冷，你刚背那人，背上也给弄湿了，得（dei三声）亏俺追过去给你带了被，快进来把衣服脱了，挂起来晾了！咱车上还有换的！那人过不过得去俺不管，俺就管你可别冻着了……”
　　崔棉棉现在也不敢问什么了，只好就着棚子里黑看不清，装起睡来。大妮二妮此刻也钻了进来，小小的木板车瞬间挤的满满的。
　　“你们俩也和弟弟妹妹一起睡吧！明儿赶路又要一天呢！”女人对两个大女儿说。
　　“哎～娘，你和爹也赶紧休息吧！”大妮应和到。
　　“对，爹和娘一天最辛苦，你们也要抓紧休息才行……”二妮补充。
　　“知道了，睡吧！爹得换了湿棉袄的……”男人道。
　　两个女孩住了嘴，很快挨着躺了下来，崔棉棉感觉到被子被掀开，然后大妮钻进来搂住了自己，二妮贴着大妮也躺了下来，还用力的挤了挤。
　　很快蟋蟋索索的换衣服声停止，崔棉棉感觉到又有人在二妮身边躺了下来，看影子应该是娘，然后有人影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四娃那边，这个应该是爹贴着四娃躺了下去。
　　狭小的空间因为一下子多了几个人的呼吸变得暖和了起来，身边的人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听着周围均匀的呼吸声，崔棉棉也觉得眼皮沉重了起来……
　　不知道这样流浪的生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临睡前，崔棉棉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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