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人间荣辱

　　昨天北望下学回来就一直在她耳边叨叨，说她还不会说话还不会走路，叨叨得烦死了。就昨天傍晚，怼在他面前叨叨了几百句“哥哥”想让她学会了叫，一点也不嫌累，北枝一点也不记得上辈子她哥哥小时候是不是同样啰嗦的小屁孩。
　　北望四处打探，问了好些同窗伙伴，问他们的弟妹什么时候学会走路说话的，结果很糟糕，别人家的小孩大多周岁就会走路说话了。
　　北望觉得自家妹妹或许是真的太笨了，可看起来自己妹妹还是挺有灵气的啊。北望百思不得其解，盯着北枝想找出个原因，北枝被他看得发毛，觉得自己还是学会走路吧，在哥哥来烦她的时候可以跑掉。

　　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北枝掌控身体平衡并没有多难，在尝试过几次之后，她迈着小短腿晃悠悠走起来，除了最开始几次晃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后再也没摔过跤。
　　王妃把北枝放在地上，护着让她走了两步，北枝小短腿蹬蹬使劲儿，走得还挺稳当，王妃开心坏了，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北枝的小脸蛋儿：“好姑娘！”
　　北枝傻了……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被女子这样宠溺地亲过脸，小脸登时红扑扑的，也不显黑了。

　　家仆来报，说大夫诊治完开了药，说北望只是皮肉伤要歇个好几天，内腑无有大碍。
　　王妃点了点头，自家家仆的手脚她是知道的，断不会有什么差池，想着儿子最是喜爱北枝，北枝学会走路了，也要去让她哥哥看看。

　　北望屋里满是药味儿，他趴在床榻上像个小可怜，楚山青说：“也不知道等到小枝开周岁宴的时候，你爬不爬得起来。”
　　北望撇嘴道：“这还是小事，娘还要我给谢家小妹赔礼，如果谢家小妹不好哄，偏不原谅我，那才真是丢人……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
　　楚山青老气横秋地说：“那天我就和你说了，叫你回家主动点给柳姨请罪，你没听我的。”
　　北望：“我还不晓得你？你多半是觉得我铁定会挨打才怂恿我自首，就想看我挨打。”
　　楚山青摊摊手：“反正还是看到了。”

　　北望：“唉……娘其实说得挺对的，要我家小枝六七岁了还被人污蔑尿床，我肯定也受不了。”
　　楚山青小脸一红：“嗯，下次我一定拉着你。”
　　北望龇牙咧嘴道：“我是再不敢了，屁股好疼，跟碎了似的。这要再来一次，我不得给我娘打死了！”
　　楚山青：“当时沈夫人也在场，王妃总要把你打给她看的。”
　　北望没明白：“这和沈夫人在不在有什么关系？在不在她也一样打我。”
　　楚山青摸了摸鼻子。

　　正当间儿柳氏抱着北枝来了，眉眼带笑地看着北望：“你好些没有。”
　　“没有，可疼了呢，一动就痛。”北望惨兮兮地撒娇说，“娘，你是不是看我挨打下不来床就开心啊？笑得那么高兴。”
　　柳氏：“胡说什么，你是娘肚子上掉下来的肉，娘能不疼你么？”
　　柳氏看了看一旁楚山青也在，牵过这个话题说：“我高兴是因为咱们的小枝学会走路了！”
　　北望高兴得床上弹起来，牵着屁股疼又连忙“哎哟哎哟”慢慢倒下去：“真的啊？小枝真学会走路了？”
　　柳氏把小枝放在地上：“来，走两步给你哥哥瞧瞧。”
　　北枝蹬着小腿儿走了两下，北望高兴地说：“我就知道我妹妹肯定不是傻子！”
　　北枝：“……”

　　你才是傻子！全家就你是大傻子！

　　柳氏不悦道：“哪有这样说妹妹的，小枝聪明着呢，你和她说什么她都懂。”
　　北望嘿嘿傻笑，朝着妹妹招手：“小枝快来，到哥哥这儿来！”
　　北枝心想，滚吧大傻子，老子才不听你的。
　　左看看，右看看，转了个弯冲楚山青走去了。
　　北望懊恼急切：“哎，到我这儿来啊！”奈何他趴在床上动也动不了。
　　楚山青看着北枝冲自己来，十分地紧张，伸出手去护住两侧，生怕她摔了。
　　北枝走得稳稳当当的，快到楚山青面前小步子一转，扑去了柳氏腿上。柳氏被北枝小机灵鬼儿的模样逗笑，北望：“嘿嘿，她也不走向你！”
　　楚山青懊恼地撇了撇嘴。

　　柳氏对于孩子从来疼爱，对于楚山青也是心疼他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爹又是个不羁的性子，觉得楚山青纵然是贤王世子金玉不愁，却也总让人看着可怜，于是把北枝抱过去：“小枝长大了，柳姨都要抱不动了，你替我抱着她一会儿，好不好？”
　　楚山青眼巴巴地答应，小心翼翼地接过北枝来，这还是他第一回在北枝醒着的时候抱她，手里托着一个小生命的感觉十分奇妙。
　　北枝觉得被一个小男孩，还是她上一世就认识的小男孩抱着也十分地奇妙，有一点不太舒服，北枝扭了扭小身子。
　　楚山青冲着北枝笑了一下。
　　少年人的笑容很是晃眼，他笑起来的模样北枝见过很多次，这人是个笑面虎，她从没见过眼前楚山青笑得这样天真无邪的模样，感觉很是新奇。
　　楚山青终于是抱上了一回北枝，一朝得手不舍得放。

　　柳氏看在眼里，笑说：“你带妹妹去玩一会儿，我和北望说几句话。”
　　楚山青应了句好，高兴地抱着北枝走出门外。
　　屋里柳氏叮嘱着北望道：“以后在山青面前少提及什么爹啊娘啊的事，明白么？你要是说爹娘的好，他的娘却已去了；你说爹娘的不好，至少你还有爹娘呢。不管怎么说都叫别人心里难过的……”
　　柳氏和儿子推心置腹地教导他，那边楚山青抱着北枝去了偏厢，外面太冷了，十二月马上就要到了，楚山青怕冻着她。
　　北枝穿一件红色的袄子，头发乌黑油亮得像上好的缎子，兜在软绒绒的小兜帽里，十分的可人。
　　楚山青和北枝大眼瞪小眼，不知要做什么好，北枝被他看得发愣。

　　“啊，对了！”楚山青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穿了红绳的铃铛，直径和一个铜钱样大，楚山青说：“这个是山青哥哥送你的。”
　　北枝仔细看了看，这居然是一块衍生金？
　　“看哥哥给你变个戏法。”楚山青捏着那铃铛用力甩了一下，只听得机关清脆的“叮叮”两声，铃铛中的银色小珠子竟从里面掉了出来，还没掉到地上，银珠子上轻轻地“唰”一声，从左右两侧各弹出两片柔软的薄翼，震颤着划出弧度，从地上飞起来。
　　北枝前世整日里练武打仗，小时候五六岁，北望上了战场，他的童年就早早结束了，此后他耍的都是刀枪，印象里竟是从没看过这种玩具。
　　楚山青看着北枝好奇的模样，带着些许得意淡淡地说：“这个是我做的。”
　　北枝惊讶地看向楚山青。

　　小银球绕着楚山青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身前。楚山青一边把铃铛系在她手腕上，一边和她解释：“原本担心你一直学不会走路，做了个小东西能逗你去追它玩，谁知道刚做好你就学会了。”
　　楚山青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言自语说：“不管怎么样反正送你，这里面也没有火珠，不会伤到你，给你带着玩。”
　　母球铃铛表面上刻着点花纹，不算太好看，有点丑，系在了北枝身上之后，那只飞着的小银球就转了个弯，对着北枝绕了一圈，最后乖巧地停在北枝身前。
　　北枝探身子去抓，那只小银球就往后一退，叫她怎么也够不着。

　　楚山青把她放到地上。
　　小银球也降下高度，和北枝之间正好她一臂的距离。
　　北枝走一步，小银球就慢悠悠退一步，保持着距离就是让她够不着。
　　在楚山青惊讶地注视下，北枝蹬着小短腿快步上前，手一抓，把小银球攥到手里，衍生金的软翼刹那间收起，变成一个普通的小银球。
　　北枝一撒手，它就又飞起来。

　　北枝又抓了它两回，累坏了再也跑不动，扭身凑到楚山青跟前。楚山青捏着那小银球往铃铛上一贴，它就乖巧地钻进去了，发出“叮叮”的声响。
　　北枝看着手腕上的小铃铛，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奶声奶气地说：“叮叮——”
　　楚山青一愣，和她四目相对。紧接着倏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提气把她抱得高举，盯着她惊喜地说：“你刚刚说话了！”
　　楚山青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重复确认道：“小枝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楚山青轻轻晃了晃铃铛，小银球在里面再次发出“叮叮”的声音。
　　北枝跟着喃喃道：“叮叮……”

　　楚山青兴冲冲地抱着她冲到北望的房间：“小枝会说话了！”
　　王妃和北望被他吓了一跳，随即也兴奋起来，北望咧嘴喊道：“小枝会叫哥哥了？！”
　　“不是不是，”楚山青晃晃铃铛，示意，“你听！”
　　铃铛“叮叮”两声，北枝又说了一声：“叮叮。”只是小脸越发黑沉，气鼓鼓的，眼睛也气红了。
　　一片铃声之中，看着王妃惊喜的神情和哥哥满脸“哇，我家小枝声音果然好听！”的模样，北枝在被他们磨着要她再开口多说几次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妈的，她这辈子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叫的是“丁丁”？
　　这注定要成为她这一世迷幻的执念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