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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三）
吴江也说过，当今圣上是明君，言语之中也透露着要保护这个“明君”的意思。
当时我在气头上，心里想的全是斐逸受的委屈和这皇帝多么不是人，所以并没有让这话往心里去。
可现在连这位红衣主上也说了这样的话，我不得不好奇起了当今圣上的为人。可惜红衣主上没有跟我细说的打算，她只是让我不要伤害皇帝，然后就不再提任何和这位皇帝有关的事情了。
想着以后总会总知道，不急这一时半刻，我便没有多问，而是问起了和红衣主上自己的事情。
红衣主上看着很年轻，比我和斐逸大不了多少，看起来正是女儿家出嫁时的年纪，而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的确是一件嫁衣……
“您这些年来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吗？”
“嗯。”她点了点头，视线慢慢往窗外云海飘了过去。那眼神中藏着几分孤寂，像是忆起了什么沉重往事。
我不敢触及太深，就又问了些别的。
“那您身边只有吴将军这么一个凡人们吗？这里这么大，我连一个扫地的都没看到。”
“吴家从他们的祖辈开始就在照顾我了，我记不清是祖上几辈开始的，反正从我还没开始修炼的时候，他的祖上就是我的侍卫。这里本不该这样冷清的，吴江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是却没听过他提起哪位姑娘，他父亲像他这般大的时候他都已经六七岁、能满地跑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像是在说家常，话中的吴江也不像她的仆从，而更像是颇受关注的晚辈。
这有些触动到我，但也仅仅是触动而已，比起为他们的情意而感动，我内心深处更关心的事情始终都是怎么把斐逸捞出来。
斐逸也是忠于武国的，红衣主上应该和吴江一样，都不想看着他去死。
我攒起勇气，开口问道：“那斐逸对您来说又是什么人呢？您好像也知道他。”
“斐逸……”红衣主上缓缓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
这短短的一句话听起来格外漫长，我等着红衣主上的回复，心中越发焦灼起来。
红衣主上像是在沉思，但也像是在刻意卖关子，她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口。
“这么多年以来，像斐逸这样的人有很多，来来往往，皆被遗忘在过去，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
听到这话，一股怒火从我心中窜起，盛怒之下，我握拳站了起来。
我自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
“你怎么了？”红衣主上有些意外地看着我问道。
“没有，只是想着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说完，我就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红衣主上没有拦我，她还是那么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眼神中也是没有一丝波澜。
我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终于还是断了从她那里获得帮助的念想。
可能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我和斐逸都还太渺小了，并没有让她出手的价值。
我带着些许失望，沿着楼梯下楼。到二楼我稍稍停了片刻，但最终没有走进去。我不是像红衣主上这样近神的存在，有那样的一个视角对我来说并非好事。
我离开了这个鲜为人知的仙境，心中的期望慢慢冷了下去。
……
出了竹林，外面的天已经染上霞色，暗沉沉的橘红色天幕上缀着零零散散的几颗星星，一弯浅浅白月半隐在云间，显得有些透明。
这旷远的天空让我头晕，我看了一眼便匆匆低下了头，躲开了那遥不可及的平静。
前院已经开始亮灯，但也亮到灯火通明，只有厨房和吴江的书房是亮的。
我进了将军书房，在进门处的一座灯架前停了下来。
“吴将军。”我对眼前这位还不能算熟的人作揖。他听见动静后就放下了手上正在看的书，抬头看向了我。
“承蒙吴将军近日的照顾，晚辈还有要事在身，想在今晚就离开国都。”
吴江站起了身，顶着冷峻的表情走到我面前。
“大晚上的走？”他盯着我，双拳死死攥着。
我点了点头，捏紧了指尖藏着的蝉翼刀，笑道：“嗯，您也知道云下七十二渡口，我们还是走夜路稳妥点。”
“我们目的一致，留下来合作不是更好吗？你要想救出你的主子，最起码得了解一下这国都究竟都有什么人在控制你主子吧。”
“这就不用了，我的目的只是救出教主，不是跟你一样保整个国家的太平。我想，你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顾及我吧？”
“但是你要知道，主上的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吴江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杀气。
我往后退了一步，亮出手指间紧紧捏着的蝉翼刀，冲吴江的眼睛打了过去。
吴江后仰躲过，再直起身时手上已经甩出了那柄长.枪。长枪一抖，直冲我面门而来。
我没有躲，吴江实力强劲，正面对上他风险太大，与他斗不能拖，需要一击必“杀”!
吴江的枪尖在离我鼻尖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下，正对着我的那张脸也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按住他!”我对我身后的那只大家伙道。
一只黑虎从我身后窜出，扑向吴江，把吴江按倒在了地上。
先前那两只蝉翼刀是障眼法，我在上面画了符咒，能带起雾气迷惑对手，只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而我带过来的黑虎则是斐逸养的……大概是宠物吧，名字叫玄月，挺厉害的，我没见过它打不过的人，平时也不知道它在哪儿，但一般斐逸念咒就会出现。斐逸也教过我那套咒语，但在我面前的时候它脾气很大，总不爱搭理我，不过今天大概是赶上了它心情好的时候，竟然搭理我了。
“吴将军，你忠于你的主上，我忠于我的教主，我们两人的主子有一样的目的，所以我们俩本没有什么矛盾。你自己起初应该也没有想到与我为敌的打算，之前甚至还有意要帮我。原本我是真的打算跟你们做朋友的，可惜你们只想要一个听你们话的下属，却容不下有其他想法和目的的朋友。”
“但不论怎么说，这些日子也是得你照顾了，我还是会谢谢你。但谢过之后，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说罢，我就离开了将军府，玄月则是留了下来，我让它盯着吴江，等我叫他他再离开。
玄月今天出奇地听话，我吩咐完了之后它就趴在了吴江身上，那张长着獠牙的嘴刚好对着吴江的喉咙。
吴江没有挣扎，怒目瞪着我，直到我离开。
我趁着月色潜出国都，在离开之后的第一时间里去找了最近的一间渡口商铺，我得知道一下，自己还有多少能用的人。
自八月十五之后，七十二渡口的人就没有再见过我了，现在我突然出现，难免还是引起了怀疑。
我唤回了玄月，论作证，玄月比令牌还要好使，大黑老虎刚一出现，那些提心吊胆不敢信任我的人就都服软了。
这家商铺是卖茶叶的，皇宫内的茶叶除了每年地方进贡，其余的都是七十二渡口的人在供给，这家商铺平时与宫里的人有联系，他们对国都了解最深。
但是他们告诉我，在斐逸被抓之前，他们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而且，奇怪的还不止于此，总教已经两个月没来收账了，这边也派人去问过，但收到的回复却是一切安好。
这些话让人迷惑，仿佛一切意外都没有发生过，这间店铺有只是普通店铺。
迷惑间，我想到了前不久程璧合问过的问题——云下七十二渡口是不是抛弃他们了。
现在我也有了这个念头，云下七十二渡口是不是在削减产业？是不是被人盯上了才需要这样自折羽翼？云下七十二渡口现在究竟还剩下什么？
我心底满满有恐惧溢出，惊慌之间，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仇盛呢？他现在哪儿？”
在场的人互相看了看之后都摇起了头，“仇先生也很久没有出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当然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尽力压下了怒火，对这些人作了告别，离开了这间商铺。
商铺外的天已经全黑，周围冷风阵阵，风鸣声宛如鬼哭，听的人心底发寒。
我一路往总教方向赶，最后在日暮之前回到了八月十五发生意外的那个地方。
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什么都被清理掉了，一砖一瓦都没剩下。
我站在空旷的野地里，身旁一侧是无边水面，另一侧是人口繁盛的城镇，所有的一切都在，唯独云下七十二渡口没有了……
在此之前，提到我的身份，我总是会习惯性地把自己往无依无靠的贫家子弟上面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得其实很多。
如今看着这空无一物的荒地我才意识到真正的无依无靠是什么滋味。
我突然理解了先前程璧合的心情，斐逸仇盛他们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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