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身体里出去

　　宁钰一向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觉得她们柔弱且无恒心，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要不就歇斯底里，讲不通道理，在他眼里还没骏马顺眼。

　　在他十七年的人生中，就只亲近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母妃杨氏，一个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许灵筠，连宫中的那些公主他都敬而远之。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最“亲密”的女人，沈茹。

　　自从踏青出意外后，宁钰就被迫扮演着沈茹的角色，从心到身都受到巨大折磨。堂堂七尺男儿成天要做出一副女娇娥的样子，这是宁钰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

　　刚刚心里还在盘算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转变，现在沈莹就自己撞了上来。先前沈茹落水险些死去，这个妹妹不但不道歉，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来找沈茹麻烦。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沈茹就算这时对她做些什么，大家也只会以为是兔子急了咬人的反应。

　　沈莹见宁钰不说话，更加气愤。她从小就喜欢欺负沈茹，两人只差一岁，与她同岁的沈芊从小又会奉承她。而沈茹沉默寡言，不会告状，受了欺负也只能泪往肚子里咽，和沈茹相处每次都是她大获全胜。

　　就在两人僵持时，沈芊上手来拉，边拉边劝道：“四姐，你别为难三姐了。她病才刚好，受不了刺激。况且三姐落水我们确实有错，三姐心里定然是有怨的。要是你们在这里闹起来，传到祖母耳朵里，你又要受罚了。难道你还想去祠堂吗？母亲也会因为你而为难的。”

　　沈芊的话犹如火上浇油，暴脾气的沈莹一下就炸毛了，“有错？我有什么错？是她自己笨，站在池子边上也能掉下去，祖母还让我跪祠堂，真是偏心。她还有怨，有什么怨？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无端被人编排的我才有怨呢！无端被祖母责备的母亲才有怨呢！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姐姐，一点用都没有，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上次怎么没淹死你。”

　　她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放开自己拉住宁钰的手就想来推宁钰。却只听“啪”得一声，沈莹脸上多出了五指红痕，而宁钰甩甩手，仿佛嫌刚才打疼了。

　　沈莹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钰，沈芊也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宁钰低下头，凑到她脸旁轻轻说道：“疼吗？”

　　沈莹傻傻地点头，宁钰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吹着手说道：“疼就对了。”

　　沈莹这时才反应过来宁钰干了什么，疯了似得冲上来要甩她巴掌，宁钰一把制住她的手，一脚踹到她膝盖窝，沈莹失去平衡，跪倒在地，还挣扎着要站起来。

　　宁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一巴掌是你不敬姐姐，一巴掌是你出言不逊。哦对了，你觉得我落水活该是不是，那你也体验一下好了。”

　　他抓起沈莹的后领就把沈莹往池子边拖，沈莹拼命挣扎却都没有站起来。沈芊和丫鬟仆役们这时才反应过来，朝她们的方向跑来。宁钰却不理会，一把抓住沈莹的头发就往水边凑。沈莹吓得大哭，宁钰压着她的头向下，近的能闻到水里的那股腥气。

　　“道歉！”在沈莹的鼻尖已经沾到水的时候，宁钰说道。

　　“你这贱人，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啊啊啊......”话未落音，沈莹已经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腥臭的水。

　　“道歉！”提起沈莹的头，宁钰再次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饶了我吧，姐姐你饶了我吧，呜呜......”

　　宁钰放开沈莹，看她如烂泥般滩在地上，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打的地方却高高地肿起，可见打人者力道不轻。

　　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搽脸的搽脸，绾发的绾发。沈莹缩在碧儿怀里，哭都不敢放声哭，只敢默默掉眼泪，时不时看一眼宁钰，带着三分恨意，三分瑟缩。

　　沈芊看着眼前场景，只觉头皮发麻，想着等下林氏看到沈莹的反应，腿都软了，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她不禁悔恨今天为什么要怂恿沈莹来找沈茹，两人冲突时自己又为什么要嘴贱，导致现在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这两人都是林氏生的，林氏再怎么不待见沈茹也不会体罚她，顶多给点脸色她看，而自己这个被迁怒的就惨了。本就不是林氏肚子里出来的，林氏又最恨自己姨娘，平时已经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了，这回林氏的心头肉沈莹吃这么大亏，林氏还不得扒了她的皮。沈茹平日里没嘴葫芦一样，怎么欺负也不出声，今天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得想个办法留住沈茹转移林氏怒火才行。

　　宁钰看着眼前的混乱，转身就要走，沈芊上前拦住他，硬着头皮说：“三姐就这么把四姐给打了，母亲那里说不过去吧。不如和芊儿一起去见母亲，芊儿也好替三姐辩解辩解。”

　　宁钰看着她不说话，只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沈芊一看哪还敢再拦，急忙向旁边退了三步，宁钰便一阵风似得从她身边走过，徒留沈芊在原地头疼。

　　由于之前闷得太久，宁钰没有马上回房，而是走到了旁边的花园里。此时正值牡丹花季，各色的牡丹开得绚烂艳丽，甚至还有几株罕见的品种。

　　“你不该打沈莹的，母亲那里很难交代，过后也可能会有麻烦。”宁钰摘下一朵牡丹，正赏玩着，沈茹突然道。

　　“她嘴贱该打，再说她平时总欺负你，在你落水后还来奚落你，任谁也只当你是逼急了反抗，不会有人疑心咱俩的。至于你母亲那里，她还能打我不成。”宁钰漫不经心道。

　　沈茹摇摇头，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别人看不到，连忙止住，正声说：“母亲不会体罚我，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说什么我又不在乎，只当没听到，随她去，还是说你在乎？”

　　沈茹一窒息，反驳道：“我当然，当然不在乎，我只当听不见便是，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喂，沈茹，今天打沈莹时，你高兴吗？”宁钰走到一棵海棠树下，低声问。

　　“我怎么会高兴，我又不是野蛮人，以打人为乐。沈莹可是我妹妹，哪有妹妹挨打姐姐开心的。”沈茹下意识反驳说。

　　“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开心？”

　　“当、当然了。”

　　“那她向你道歉，你开心吗？”

　　“......开心......”

　　“开心啊，开心就好，哈哈......”宁钰边笑边走，园中的美景从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他打沈莹是为了我？沈茹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跳了起来，紧闭的心扉十三年来头一次裂出缝隙，温暖的阳光洒在心房，仿佛冰川融化，浑身都暖洋洋的。其实沈莹出言不逊时沈茹是很气愤的，而她挨打道歉时沈茹其实很高兴，只是之后对宁钰的担忧代替了高兴的情绪。

　　通过宁钰看到的景色，沈茹看到面前一棵高大的海棠正开得旺盛。粉白的花瓣紧簇在一起，清风拂过，仿佛下了一场花雨，美不甚收。

　　春天，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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