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作者:安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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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7


      “白蘅见过凤王。”白蘅行礼。
      看到她祁凤才想了起来,丹凰此刻应该还在城中:“你家公主如何了?”
      “难为王爷还记得我家公主,倒也不枉费公主为您费心得到这个。”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卷纸,递给祁凤。
      “这是凤城中的防守图以及守卫轮值的时间。南门亥时换一班,换一半的人,而东门酉时换一半,人会全换。每次轮值,需要一刻的时间。公主的意思是,若是从难易程度来说的话,从东门入手比较好。可若是从容易攻打下来的话,那选南门比较好。她说让王爷斟酌一下。若是定下了,请王爷派几个人同我一起进去帮忙。”白蘅指了指纸上的另外几个地方:“城中的护卫虽当时大半被调到了城外协助修筑堤坝,但是还有部分留在城中,被分散关了起来。还有我们大梁护送公主来的护卫被困在这个地方。随我一同进去的人不必多,但是身手需要好。我们可先救出这些人,然后再趁着轮值的机会打开城门,而王爷你率兵在外头接应。”
      祁凤听着白蘅的话,却瞥见地图上被大大圈出来的一块儿。
      “这是——”
      “这是章凤营粮草所在的地方。”
      “藏在这里?”这地方本不是粮仓啊?
      白蘅点点头:“公主说狡兔三窟,章凤营的粮仓不只一个。她暂且发现了两处地方。不过此番大战之后,恐怕粮食会短缺,她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这些。若是实在强攻不下的话,她只能烧了这些,她说,毕竟以王爷你们此刻剩下的余粮,应当也撑不了几日了。若双方都无粮。章凤营无法久守,也只能开城迎战,还能有一线机会。”
      傅融、孙恒和章泽三人在旁边听得不住点头,眼神都亮了起来。
      白蘅被傅融盯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这丫头倒是想的周到。
      “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章凤营这事,祁凤觉得自己也该长点心眼了。
      “王爷放心,这些东西是公主混在章凤营中费了两日才得到的。而奴婢,则是从后山小道出来的。公主说王爷知道那处。”
      那处——
      祁凤捏紧手中的地图,看来,
      他们是想到一处了。
      “本王知道了。你稍作休息,本王找几个可靠之人同你一起进去。”祁凤把烟花交给白蘅,“这个到时候交给你们公主,若是事成,燃放这个就可以了。”
      站在一旁的章泽挡住了祁凤的去路:“王爷,属下请命。”
      祁凤一顿,摇了摇头。
      “王爷。”章泽往前一步,跪在他的面前:“章凤营出事,属下罪责难脱,此番就让属下将功赎罪吧。”
      “本王不让你去,不是不信你,只是章凤营中人人都认得你,你去了,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反而不好行事。”
      “属下好歹做过他们的将军,军中也不全是听命于庞飞之人——”
      “今日城墙下,那些人三呼的可是庞将军,你可听到了?”
      “王爷!”
      “不必说了,你还有伤在身。先养精蓄锐,等城门开了,有机会让你出手。”
      章泽还想追上去,被孙恒拉住。
      “章大哥,你明白王爷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的。”
      傅融上前扶他起身:“章大哥,你且放宽心,等到城门开了,还愁没有杀敌的机会?”
      “杀敌?”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傅融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这自己带出来的兵,
      此刻却变成了敌人。
      “小仙女,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了转移话题,傅融转头同白蘅说话。这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可真好看。
      白蘅往日里跟着丹凰见的都是些端方君子,哪里见过这样口无遮掩的。
      一时语塞,红了红脸。
      傅融笑意更浓:“小仙女家公主不得了了,不愧是飞凤将军的妹妹啊!”
      孙恒一巴掌拍在傅融的头上。
      “大战在即,你还有心思调笑。”
      傅融扁扁嘴:“正是大战在即,更要把该说该做的做完,免得留有遗憾嘛。”他上前握住白蘅的手,软软的,香香的,“小仙女,可有心仪的郎君了,如若没有,小仙女觉得我怎么样?”
      “无——无耻!”白蘅连忙抽回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这么会有这样的无赖汉!
      青珑的情况已经稳定,接到祁凤的命令,青旭留了一些人照顾青珑,便带人赶了来。
      祁凤已经命人把地图绘了一份,交给青旭。
      他把要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青旭交代清楚。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们听命丹凰公主——”
      “是。”
      祁凤让青旭选了七个人,加上青旭自己一共八个人:“那条小道能进去的人不多,况且进去的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你们进去之后,白蘅会带你们找到丹凰。你和丹凰说,我们从南门进,让她先把南门打开,等南门打开之后,我们攻城之时,你派人护送丹凰和白蘅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带兵去东门,想法子把东门也打开。”
      “明白。”
      送走白蘅,丹凰百无聊赖,便回忆了一下先前所学的撬锁的技能。大梁军营招募新兵的时候,她偶尔会去看。能人异士并非都是武艺高强的,也有那么一些人身怀的绝技和世俗所认同的不太一样。其中就有一位这样的,专擅开锁。
      那时,他被阿姐筛掉了,不过她倒是很感兴趣,给了他些银两,他感念她的知遇之恩,便把这一身所学教给她了。
      丹凰躺在破庙外头的草地上,望着郎朗清空,看来父皇您说的也不太对啊,如今救了女儿性命的,全都是这些奇技淫巧。
      听到有响动,她压低身子,靠着草地,观察动静,人不多,大概十个人左右。
      “是——”
      “公主!”白蘅朝丹凰挥了挥手。
      丹凰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蹭到的杂草,走了过去。
      “青旭见过丹凰公主。”青旭总觉得这公主感觉有点熟悉,可好像并没有见过面。
      “公主,这八位是凤王选出来的武艺出众之士,凤王说让我们先打开南门,他们由南门攻入,若顺利的话,在伺机打开东门。”
      白蘅见丹凰一直盯着自己,有点纳闷。
      “公主?”
      “你确定是八个人吗?”下一瞬,丹凰已经抽出了青旭腰间的长剑指了过去。
      顺着剑锋望过去,
      “章将军。”出声的是青旭。他跟随祁凤多年,自然知道身后这人是谁:“你怎么来了?”
      “相识?”丹凰将剑收回,扔回去给青旭。章将军?
      “你是章泽!”
      章泽没想到连大梁公主都知道他的名字了:“章泽见过丹凰公主。”
      “好说好说。这段时日,可是每日都能听到章凤营的将士念叨你的名字说要给你报仇。”她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章泽,视线落在了他受伤的胳膊上:“你不是凤王派来的吧?”
      “公主!”白蘅扯了扯丹凰的衣袖。
      “你可知你来此,还是带着伤来此地,只能添乱!”这章凤营的将士可都是认得章泽的。可这两日她在章凤营中打听消息。如今管着章凤营的人叫庞飞。这庞飞恩威并施,半是威胁半是恩赏,借着给章泽报仇的名号,实则完全是骗着章凤营的将士为他自己卖命而已。
      这章凤营的将士昨日听闻章泽没死,本有些动摇的军心,也被接连被杀的两位副将给吓回去了。如今既担了反叛的名头也由不得自己了。
      丹凰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然后涂在了章泽的脸上,白蘅被她的举动吓得一直扯的衣袖。
      “权且先如此吧。将军大概不知,章凤营已非昔日的章凤营。这营中虽都打着为将军报仇的名头,可恐怕未有一人希望将军活着。若将军真的死了,他们或许还师出有名,还可说是悲愤所致有逃脱之辞,若将军还活着,他们师出无名还成了笑话,便再无退路。”丹凰进了破庙,把之前找到的几身章凤营的衣服分给他们,还有这章凤营的令牌。
      衣服是偷拿章凤营那些将领的换洗衣服,而这些令牌则是之前偷袭过他们的人。
      丹凰把侍卫巡查的路线给他们简单讲了一下:“亥时马上就要到了。轮值的时间只有一刻,而且南门轮值的人只有一半,也就是这一刻里面南门至少还会剩下一半的兵力。这一半的兵力以我们几个人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全歼的。故而,我准备了这个——”
      “火药?!”青旭一眼看出。
      “公主,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白蘅接过一个火药桶看了看,这个看起来有点小,杀伤力恐怕不大吧。
      “这个真的能炸开城门吗?”青旭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大可能。说是火药,这看起来不像是军队用的,更像是——
      “这当然不是用来炸开城门的,这火药是我自己做的。我做了很多,你们每个人都拿一些。来两个人负责去城里放,引起骚动,引开一部分守城官兵的注意,同时按照地图去把困在城中的守军护卫放出来。再来一个,按照我画的地图去南门比邻的那座山。前段时日下过暴雨,山上的土石想来会有些松动。凤王之前说怕再发生滑坡那边的情形想要派人加固,还没有来得及。现下正好,一个人带着炸药去那边,这炸药的威力虽然炸不开城门,可炸下摇摇欲坠的山土还是可行的。山土滑落,砸下来的位置刚刚好临近南门,必定会引起南门守军骚扰。到时候,我们剩下的八个人则对付余下的人,趁乱打开城门。只要时间抓的准,几方一起,想来胜算还是很大的。时间一定要把握好,不然等他们平定了骚乱互相驰援,我们就危险了。”
      “明白。”丹凰给他们分配了任务,白蘅和青旭去引起骚乱,章泽去山上引起山土滑落,而她则带着人趁乱打开城门。
      白蘅把祁凤交给她的烟花给了丹凰,说了祁凤在等他们的烟花。
      丹凰点点头。
      “公主一切小心。”
      丹凰抱了抱白蘅,在她耳边低语:“放心,再不济我还可以用催眠音。自保没有问题的。”
      今日见了祁凤和章泽,庞飞虽有些慌乱,不过却也在意料之中,这么多天,他们也该出现了。估算他们的粮草,最多就支撑两日。
      今夜一定会动手。
      他加派了人手巡视东门和南门,还更改了轮值的时间。
      依照他们的兵力和祁凤的盘算,他们最可能从南门攻入,庞飞便亲自去了南门镇守。
      这弯弓残月,倒是个适合杀戮的日子。
      祁凤,你可千万莫让我觉得无趣。
      庞飞看了眼身旁的火炮。
      这便是他底气所在。
      今夜祁凤若是敢来,他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今夜有些不寻常。
      空气似乎都显得格外凝重,丹凰按着自己的心房,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她虽然之前打算趁着南门守卫轮值时动手,但是那时间必定太短,况且南门轮值的人只换一半,他们不好隐藏身份。所以才改了策略,从不同的药方买了那些硝石、洋油之类的做火药用来引起骚乱,创造机会。
      可今夜南门守卫一直来来往往,且竟然在已到亥时还没有轮值,兵力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她找了一个角落,写了信绑在雀鸟腿上让它飞出去。
      她给祁凤的那张图上她涂了香粉,以祁凤的性子必定是临摹一份交给别人,她给的那份一定是自己拿着总揽全局的。这雀鸟循着味道便会落到他的身上。
      祁凤还从未见过如此小的鸟,羽毛又偏黑色,在暗夜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分明。
      他解下那鸟腿上的信。
      “南门有伏。”
      这是丹凰的字。
      这蚂蟥的字,他记得十分清楚,蚂蟥在他看来一无是处,只有这一手好字值得称道。
      看来这庞飞也有些能耐,是看透他会从南门进攻了。
      只不过他错了。
      他并不打算只攻打南门,东门那边也有大批人马驻扎。
      那可是大周最好的先锋营,
      飞羽营,
      太子亲自领兵。
      她带着剩下的人去了东门,东门这边的守卫果然比南门少了很多。她在等候骚乱的时机。就听到南门那边几声巨大的轰鸣声,接下来便是震天的哭喊声。
      “山崩了,山崩了。”
      而后城中不断的有炮仗在各地响起的声音,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守城将士被引开了一部分。
      可还有很大一部分在上面。
      他们趁机混入其中。
      东门那边被一条巨大的横木拦着,大概有三十多人守着,丹凰不知道另外几人的身手如何,小声的问了问他们是否有把握。
      却听到几声轻笑。
      那笑声的意思像是在嘲笑她。
      是嫌她看轻了他们吗?
      看来是身手不错的意思。只是即便能杀了这三十多人,这根横贯的巨木凭借他们几个人只怕也难搬动。
      他们几人试着抬了抬,实在太重了。丹凰想起了祁凤给的烟花,连忙燃放。
      青旭是他的人,应该也认得这烟花,应当会带着救出来的护卫朝这边来吧。
      烟花一起,祁越便下令飞羽营撞门。
      听到门外砰砰的撞门声,丹凰连忙带着人退到两侧。
      祁凤给的这几个人身手倒还真是相当不错,一直杀退这些回过神来的守军,不让他们靠近这横木半分。
      终于——
      横木应声而断。
      马蹄飞踏声,刀剑相碰声,城门虽已开,却未完全破。
      东门城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南门,庞飞急匆匆正和将士处理滑坡,因为那几声巨响,山体滑动,不少将士受伤。
      “稳住,不要慌,派兵增援东门,其他人同我一起死守南门。”
      虽城门已开,祁越打的也并不顺利,庞飞亲自坐镇南门,却也在东门备下了两门火炮。骑兵虽灵活却更擅长在辽阔之地对战,不擅长近身作战。对方用绊马索,用火炮,这飞羽营骑兵也苦不堪言,况且章凤营的将士熟悉凤城,充分利用了城中地形,同飞羽营打起了游击战,你进我退,敌疲我扰。
      “太子,这火炮威力太大,如果不处理,怕是先前所占的一点优势便化为乌有了。”
      祁越盯着城楼上的两门火炮,他带着两个亲卫,策马往城楼去。
      “太子,火炮威力巨大,您还是别亲自去,若是出了闪失——”他正想带兵打上城楼,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音乐,他尽量稳定心神,不为其所迷惑。
      恍惚间,看见几个章凤营的将士朝那两门火炮走了过去,那控制火炮的士兵竟然呆呆站着无知无觉,下一瞬,只听到两声巨响动,那两门火炮已从高耸的城楼上被推了下去。
      祁越忽然恢复心智,再看一旁的人也都清醒过来,有人朝他身侧的副将射出一箭,他举剑砍断。
      “当心!”
      “多谢殿下!”
      这火炮的威力实在厉害,丹凰其实有些心痛,如果把这留下来,其实是很大的战力,只不过火炮笨重,他们几个人怕是绕不过这层层包围把它运下去。她的催眠音虽能短暂麻痹人的神智,但是时间不长。好在刚刚她把让那几个跟着她来的人用耳塞堵住了耳朵。
      少了这两门火炮,东门这边的局势逆转了不少。
      丹凰下城楼时见到了来帮忙的白蘅和青旭一行人,以及被他们救出来的王府守卫和护送丹凰和亲的护卫。
      此地战局已稳,应当无需帮忙,丹凰便同他们一起去了南门。
      东门战事胶着,不断有士兵来报,需要增援。庞飞也渐渐有些心慌起来。
      忽听得后头有厮杀声,以及火药轰响的声音,庞飞调转火炮,面向骚乱那处。丹凰是见识过这个火炮威力的,不曾想这边居然还有一门。
      “快散开!”
      她疾呼一声,几个凤卫以及白蘅、青旭反应快堪堪躲开,可那些护卫却被炸死炸伤不少。原以为东门失守南门这边会调兵过去支援,却不曾想这个庞飞如此沉得住气,居然还剩下这么多的兵士把守,而且还有一门火炮。
      丹凰想着要不要故技重施,这火炮威力太大,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多。若再如此死伤下去,不等到祁凤他们攻进城门,他们只怕都要做了这城楼下的奠基土了。
      可是这催眠音对她自身也有损耗,在这么短的时间接连使用两次,于她也有几分勉强。
      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番这边的援军太少,她只怕不能同在东门那边一般,大范围的使用催眠音了。她让白蘅和另外那几个凤卫一起护着她,一边打一边掩护着她上了城楼,然后在小范围里针对那些守城楼的人使用催眠音。
      效果还是不错的。
      现下只要把这门火炮毁了——
      她的手才伸过去,就感觉到一阵凌冽的剑风,
      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却见庞飞双眸如噬血般通红,可神智却依旧清醒。
      这怎么可能?
      这么近的范围内使用催眠音,他为什么还能保持理智?师傅曾经说过,催眠音对心智异常坚定者无用。难不成,
      这庞飞就是其中一员。
      不对——
      他脖子上的那个印记——
      “你是裴家人——”
      丹凰才反应过来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东门少了火炮又无主帅坐阵,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而南门这边白蘅和几个凤卫护着丹凰想去毁了火炮,可不曾想,那庞飞竟然不受催眠音的影响,反而挟持了丹凰。
      眼见护卫和王府亲卫越来越少,青旭在下头支援的也有些吃力,可城门依旧紧闭。
      城楼去突然射来无数火箭,暗夜星空被点燃,火光烧透天际,犹如白粥。
      巨木撞击着城门,守城将士返回抵住城门,只能减缓对青旭等人的追击。青旭趁机把白蘅和其他几个凤卫救了下来。
      火炮虽猛,可东西两营的士兵最擅长的可就是挖土填坑了。这正面对战的虽是炽凤营,可东西两营的将士早已趁着夜色在城楼两侧挖了壕沟,并且悄悄用铁索从两侧爬上了城楼。
      庞飞和城楼上的将士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正面进攻的炽凤营的身上,等到反应过来时,城楼上的守卫已经有不少被无声无息勒了脖子扔下了城楼。
      火炮虽猛,可祁凤也发现了它的缺点,这火炮装填十分费时,中间有个时间差。他下令将士在装填的时候加紧进攻。
      傅融和孙恒见他一直在炽凤营中不免心惊胆战,虽然王爷能够身先士卒很鼓舞士气,但是这火炮威力巨大,刀剑又无眼,万一出点事情,可如何是好。
      好在众志成城,这城门终于被撞开了。
      祁凤策马上前,手举章凤营大旗:“诸位章凤营的将士们,我乃章凤营主帅,大周凤王祁凤。自我十六岁入军营,从章凤营的先锋兵做起,一直到如今,七年时间,我同章凤营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一起洒过血,流过汗,本王心中,章凤营的将士们皆是本王兄弟。一年前,本王受伤离开章凤营,致使章凤营落入小人之手。本王知你们是受人蒙蔽,若此刻放下武器,本王承诺既往不咎。章凤营护卫我大周国土,立下赫赫功勋,此营旗章凤,是我大周皇帝亲绘,本王恳求诸位能同本王一起重拾章凤营昔日威名,莫让后人以此为耻!”祁凤喊得声嘶力竭,却句句发自肺腑,这章凤营中将领虽被换了大半,可却还有不少老兵是同祁凤一起看着章凤营壮大,一路摸爬滚打。
      这反是受了蛊惑被蒙骗,又因为庞飞的威吓以及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现下凤王已经开口,愿既往不咎,便纷纷放下了武器。
      一时喧嚣的南门安静下来,静寂无声,就如同往日的任何一个寻常的夜晚。
      唯独城楼上,
      东西两营的士兵虽然靠近了城楼,可是却没有办法靠近火炮。
      庞飞眼见城破,无力回天,即便死也不能让祁凤好过。
      他拉起一旁的丹凰。
      对着城墙下的祁凤大声喊道:“祁凤,你且看看这是谁?”庞飞摘下丹凰的帽子,一头青丝随风浮动。
      青旭护着白蘅已经到了祁凤身边,见了城楼上的情形,便想冲上去。
      “公主,那是公主,王爷求您救救公主。”
      “开城门,备快马,放我安然离开,不然我就杀了她。”庞飞做出要推丹凰下城楼的样子。
      “住手!”祁凤叫住了他。
      祁越此刻也已经制住了东门的情形,策马同祁凤会合,见了城楼上的情形,有些担心的看着祁凤。
      旁人不懂祁凤此刻的恐惧,他却很明白。
      他们的母亲,这大周唯一的皇后,父亲一生的挚爱,当初就是被如此推下城楼的。
      那时的情形,他一生都不会忘。
      青旭发现王爷的手在抖,手抖得连马儿的缰绳都握不住,他看到他跌跌撞撞的下了马,朝着城门走了过去。祁越也连忙下马跟上去。
      “祁凤!”
      血,好多血,
      那是母亲的血。
      他还记得,母亲那日穿了一件白衣。白日里,他正跟着大哥练剑,大哥的剑术又进步了,师父很高兴,夸奖了大哥,他也想被师父夸奖,于是便一个人偷偷的去了演武堂练武。可等到回家的时候,家里很黑,很暗,四处没有一盏灯,他叫母亲的名字,叫大哥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他很害怕。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这间他熟悉的房子忽然变得那么陌生,忽然,
      一只手抓住了他。
      他哭喊着,打闹着,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抓他,这些穿着铠甲的人不是父亲的朋友吗?
      他们不是如同父亲一般杀敌抗战,要保护他们的吗?
      他们为什么要抓他走?
      这是——
      哪里?
      水淹没了他的膝盖,发出一股恶臭,他抬脚,却触到了什么,他有些害怕,尖叫一声躲到了一旁,却跌了一跤,手触到了水底。
      他抓了起来。
      这是——
      窟窿!
      他立刻松开了手,尖叫起来。
      他想娘,
      想大哥,
      还有爹爹,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
      不知在水中泡了几日,他的双腿被水泡的肿胀,头也开始发昏,视线变得模糊,因为四周的黑暗,他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直到——
      一线光照了进来。
      他被两个人拖了出去,像是拉着一件货物一般。他的半边身子沿着粗粝的路被一路拖着,他看到自己被泡的肿胀的皮肤被砂石磨破,血染红了一路,一点点的,像是家中院子里沿着石阶开的小花。
      他已不觉得痛了。
      双脚没了知觉,
      只觉得这光芒刺眼。
      他被带到了城楼上。
      他看到了母亲。
      他想冲过去抱住她,可是他没有力气,血色映入眼帘,他忽然觉出了疼。
      母亲依旧穿着那件白衣,可却染上了一道道红。
      那是母亲的——血。
      他在城楼下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可他耳边嗡嗡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看见和父亲待在一起的大哥。大哥很着急,他一直拉着父亲的手。
      父亲低声在同他说些什么
      父亲哭了。
      他觉得奇怪,隔着那么远的城楼,他竟然看见父亲哭了。
      是看见吗?
      亦或是察觉到?
      他看见母亲朝他走了过来。
      母亲俯下身子抱住他,她贴在他耳边,对他说话。他听不到她说的话。
      只看见她脸上的神情,
      那个凄美却又从容的神情。
      有人在推他,他的手扶着城楼,从高耸的城楼望下去,他的腿在打颤,他用力抓住城墙。
      后面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他的手被拉开,看着自己像一只风筝一般落下。
      会死吗?
      他忽然想起一月前的年夜饭,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有父亲的笑脸,有母亲的笑脸,还有大哥的,父亲第一次同他们提了死字。
      他说,祁家的儿郎从不惧死,要顶天立地,对得起天地。
      他不明白。
      死这个字,
      离他太远了。
      而现在,
      却忽然这样近。
      可他对不起父亲,
      他没能如同父亲一样,
      他在害怕,
      他想闭上眼睛。
      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已经死了吗?
      等他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手触到了一片粘稠。
      大片大片的血从他的身下流了出来,
      他是要死了吗?
      他伸手,却触到了一只手,他看见一件红袍,
      这本是白色的。
      却浸透了血色。
      这是——
      母亲的衣服。
      那么多天,他害怕过,疼过,痛过,却记得父亲的话,祁家的儿郎不能流泪。
      可是——
      他抱住母亲,他用力推她,她不说话了,也不动了。
      “母亲!”
      他的一声呐喊。
      打开了父亲同陈国的最后一场战争。
      陈国覆灭,
      大周建立。
      而母亲,
      永远睡了过去。他倒在都城的城楼下,万马从身侧穿过,他却充耳不闻。
      脑海中回荡着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怕。”
      丹凰看着神情恍惚的祁凤觉得不大对劲,这要被推下城楼的可是她,怎么祁凤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比她更害怕?这庞飞看起来像个疯子,而眼前这火炮已经准备好了炸药,若是他突然想不开想要同归于尽,将火炮炸向了祁凤该如何。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催眠音是行不通了,这庞飞看起来和裴家有些渊源,这裴家的催眠音对他没用。正在想着该如何做的时候,她瞥见了章泽。
      她想起了之前让章泽去山坡那边扔火药。这山离着城楼不远,如果选择合适的地方,刚刚好再借力一旁的大树,刚刚好能够跳到庞飞的身后。只要能够制住庞飞,她在配合将火炮踢开,那便可以了。
      她朝章泽使了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章泽跳到庞飞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想要制住他的行动。可庞飞这人看着块头不大,力气倒不小,竟然挣脱了。丹凰想要帮忙,却被他推了一把,推拉中脚下一滑便倒下了城楼。
      不会吧!
      没有死于萧策逼宫的乱军中,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
      她没有出息的尖叫出声。
      “咳咳——”
      冲击太大,她被震到了内脏,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马上。
      准确说应该是在祁凤的战马上,人在他的怀里。
      这草鸡从来没有一刻让她觉得这样顺眼的。
      她想开口同他说句谢谢,可是貌似伤到了气管,发不出声音。
      却见他忽然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不要怕!”
      还没有来得及感动,就听到后头白蘅大叫一声,“小心!”
      却是庞飞将火炮对准了祁凤和丹凰。
      千钧一发,
      只听得一声巨响。
      白蘅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
      莫说她,就连傅融、孙恒也不敢去看。
      “王——王爷——”
      那是章泽的声音。那火炮并没有被拉响,章泽在最后一刻抱住了庞飞和火炮一同跌下了城楼,庞飞被火炮压住,当场丧命。而章泽压在火炮上,却也被震碎了全身的骨头。
      丹凰从马上下来,而祁凤则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他想站起来,脚却没有力气。
      丹凰扶着他过去。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章——”
      “章大哥——”
      “弟弟,大哥——不能陪你了,对——不起。”他说的断断续续,血从他的口中,从他的鼻中,眼中流了出来,流满了他的整张脸。
      丹凰看见祁凤伸手想要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净。
      “你别说话。我会找大夫治好你的,你的妻儿也还在等着你。”祁凤想扶他,可看着他浑身浴血,却不敢动。
      章泽挣扎的抬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只勾得住他的一根小指。
      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可他,
      从来没有怪过他,
      他十六岁入章凤营,从小兵做起,与章泽同吃同住,他叫他章大哥,他叫他弟弟。受他一路照顾,后来他历练自己渐渐伸上副将,他的身份也被众人知晓,便再也不曾如此称呼。
      却不想,这最后一声,竟是在死前听到。
      他的手慢慢松开,从他指间滑落。
      没有人敢上前,他没有说话,可所有人都从那落寞的背影中看出了万分的孤寂。
      “啊!”
      他抱起他冷掉的尸身,喊出了声!
      血珠从他嘴边滑落,他倒在了砂石上,扬起的尘土,飞过他的眼睛。
      如同那日一般的天。
      浩浩夜空,淼淼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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