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祁凤盯着盒子里取出的东西看了很久，丹凰坐在他对面挑着灯芯托腮望着他，也未开口说话，安静的好像屋子里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祁凤抬头便对上正在打哈欠的她，他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看你困成什么样子了，不必陪着我，回去休息吧。昨天动静闹得那样大，你定然没有好好休息。”
　　丹凰摸了摸额头，“我是困了，可看你今夜是不打算睡了。你能和说说这盒子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给你的触动这样大，能叫你这个面对百万敌军都面不改色的人变了脸色？”
　　“我的脸色——”
　　“你别否认，你的脸色刚刚分明惨白一片，比起你受伤的时日都还要难看——”丹凰握住他的手：“如果是难以开口的话，我也不逼你。我想知道，不过是想帮你一起分担些。”
　　“这是些书信。”祁凤将书信递给丹凰，丹凰却没有接。
　　祁凤见她犹豫了，笑了笑，推到她的面前：“你看吧。”
　　丹凰翻开看了看，这是两个人的书信，先不管这信的内容，只是这信的落款。
　　“这些是徐扬将军和一个叫雅诚的来往书信。”丹凰大致翻了翻，“徐扬将军我知道，但是这个雅诚是什么人？”
　　“雅诚是梁相的别号。”祁凤接过她手上的书信：“梁相是个全才，年轻时不仅弓马娴熟出众，一手飞云楷更是备受世人推崇。陈帝在位时曾经送他八个字，文可入相，武能封将。”
　　“这些——”丹凰细看才发现：“这些书信上写的都是关于你父皇当时在外领军时的点点滴滴——那——”
　　“梁相大概是奉了陈帝的命令在我父皇身边借辅佐之名行监督之实。”祁凤按住一下子站起来的丹凰：“别突然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你还能安心坐在这里？梁相如果有不臣之心，那你——”
　　“梁相不会反的。”祁凤说的斩钉截铁：“他虽然脾气暴躁，说话又不好听，还护短，却不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即便当初到我父皇身边动机不纯，可这几十年来的辅佐不是假的。”
　　听祁凤如此说，丹凰松了口气，“那你还在担心什么？这些信不过是些陈年旧账？”
　　祁凤露出一个哭笑，指着其中一封信：“你看看这个，这封信——”
　　丹凰顺着祁凤的手指看去，仔仔细细的看着，却越看越觉得心凉：“这封信是——”
　　“这封信不是陈帝和梁相的往来书信，而是徐扬将军和梁相的。准确的说还是一年前徐扬将军和梁相的——”
　　“那——”
　　“若照信中所说，徐扬将军他还活着。而梁相知道这件事情。”
　　“你担心的是——”
　　“梁相知道这件事情，却未曾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
　　“若这信件是伪造的呢？”
　　“梁相的飞云楷，这世间无人能模仿，况徐扬将军的字我也见过，这是他的字无疑。”
　　“世事无绝对，你怎知一定无人能模仿？”丹凰本是随口一说，顺着他的话下去，却见祁凤果然定住了。
　　“你怎么了？”
　　“若真有人能模仿，那也只有——”想到那个名字，他马上摇了摇头。
　　“你有怀疑的对象？”
　　“不，没有。”祁凤将信件收好，“你先休息吧。我去找下司徒晋商量些事情。”
　　“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明日还要赶路，趁着天还没亮，你休息会。”
　　司徒晋没睡。在见到那些信的时候，他受到的冲击不会比祁凤小。要说祁凤对自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梁相的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那司徒晋同样的对自小照顾自己的徐扬将军的字不陌生。他没说话，祁凤也没有，两人默契的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房间，可心中大概都有同样一个结论。
　　徐扬将军，
　　大概，
　　还活着。
　　祁凤进来时，门并没有关，司徒晋怔怔盯着墙上的一幅画，是幅女子的画像，旁边写了几行字，字迹同信件上的无二。
　　“接下来怎么办？”司徒晋转身问他。
　　“找梁相问清楚。”
　　“那上头确切是徐扬将军的字。”司徒晋开口：“他还活着。”
　　“所以你打算同他一起吗？”
　　“不，我只想找到他，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女儿在等他。很多年前，我就想这样对他说。丹凰公主去过的那个山崖我也去过，该掉下去的本该是我。不管什么样的举动，为我这样的人，又或是为我父亲那样的人，都不值得。”
　　“相爷。”侍从呈了一封信上来，梁相打开看了看，他随手将信件揉成一团扔进了火里：“他想做什么？”
　　“做相爷一直想做却未做的事情。”
　　梁相摇摇头：“活到这把岁数了，没有什么想做未做的事情，况我这样的性子，想做的事情早都做到了。”
　　“有的，只是相爷记性不好。”侍从话未出口，只是做了个口形。看到那两个字，梁相变了脸色。
　　侍从还没来得及动，脖子上便已经架上了一把宝剑：“这个他从何得知？”
　　“梁相，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何用？想得到的得不到，想实现的实现不了。你入仕从军到后来策反祁家背叛陈皇，为的也不过是这个。可最后却是富贵权势皆在手，却独独想要的得不到——”
　　侍从话音才洛，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发丝从耳侧落下。
　　“老虎藏拙久了，就会以为自己是猫。相爷莫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连刀都拿不稳——”
　　手起刀落，人头从阶梯滚落，溅了一地的血。
　　祁越拄着拐杖，一旁的宫人要出声，被他拦住，他接过宫人手中的外袍，走到周帝身边，替他披上。
　　“城高风大，父皇还请多保重身体。”
　　周帝转身见是他，命人拿了椅子来让他坐下：“腿脚还没好全，好好在府里养着，过来做什么？”
　　“每年这日子，父皇都会来这儿，孩儿不敢拦却也怕父皇触景伤情、损及自身。”祁越没坐，指了指手中的拐杖：“儿臣的伤势已经好多了，没有大碍了。”
　　“祁凤那儿的情况你都知晓了吧？”祁越让人誊抄军报过去的事情没特地瞒着，周帝也是知晓的。
　　祁越点点头：“情形不乐观，不然父皇也不会让梁叔去。”
　　“雅诚做事稳重，擅谋略，这些年陈国善后之事也多是他在处理，有他在，想来也出不了大问题。”
　　“如此，父皇为何还愁眉不展？”
　　“让朕忧心的倒是你和祁凤。”宫人又拿了椅子上来，周帝坐了下来，指了指另外一张，祁越才跟着坐下：“我这辈子最亏欠的是你母亲。她嫁朕时，朕一无所有，你外祖为此和她断绝关系，一辈子都不曾认过她这个女儿。成婚后，朕多在外领兵，一年见面的时间不到一月，她怕我忧心，连信都不敢多写，即便是来信，信中也只写了些好事，对于为难之处只字不提。要不是她走后，在柜中发现她写了那些未寄出的那些信。”
　　“父皇对母亲的心意，母亲明白。母亲一直以有父皇这样的丈夫为傲，况父皇一生只钟情母亲一人，这世间男子都难能做到，更何况一国之尊——”
　　“一国之尊也不过是个人，是个失去了心爱的人会伤心难过的人。没能救下你娘，是我这辈子的心结，纵使我这一生不再娶，她也活不过来，什么都挽回不了，又有什么值得让人称道的？”周帝苦笑一声：“余生所愿也不过是你们兄弟安好，这天下安稳。”
　　“让父皇担心，是儿臣不孝。”
　　“你的伤势，还有这几番在后头针对祁凤的，朕都派了人在查，虽未有确切的结果，却也不算一无所获。等事情再明朗些，这事也是要同你细说的。”周帝让人取了外袍来，替祁越披上：“你也别太劳心，爹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该养伤时安心养伤。你除了是这大周的太子，更是爹的儿子。”
　　马车颠簸，祁凤是被惊醒的。他撑着手掌想要起身，才发现丹凰坐在他身边。
　　“你醒了？”
　　这声音是——徐洛。
　　“你中毒了。”丹凰握住他的手：“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好在徐姑娘医术高明。”
　　“中毒？”祁凤虽不算是大夫，却好歹略懂皮毛，加上身边有青珑青旭这样医术高明的大夫，他自己往日也十分小心，这么会——
　　“你用过噬心丸，虽然那药——”
　　“徐姑娘——”祁凤连忙打断她的话：“那药效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因为那个药——”
　　“不，噬心丸算不得毒，要加上白芷才是剧毒。”
　　“白芷？”祁凤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腰侧。
　　“白芷性温，可止头痛。”徐洛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他：“王爷想找的是这个吧？”
　　“这荷包是谁给你的？”问话的是丹凰：“那人可知你用了噬心丸？”
　　“应是巧合。我那几日正头疼，故而才找青旭要了些白芷做了个药枕，多的便做了个荷包。”祁凤既如此说了，丹凰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徐洛盯着他，虽未说些什么，眼中却全是不信。
　　停车休整时，
　　徐洛跟着他到了僻静处。
　　“寻常医者或许有错判的可能，但是沈青旭是医王的弟子，噬心丸和白芷相克，他不可能不知。这白芷是谁给你的，你既不愿说，我也不想知道。只一点，给你这荷包的人想要的是你的命。”
　　“只是巧合罢了。我服噬心丸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希望你也不要同丹凰多提此事。”
　　“你昏倒并不正是因为白芷与噬心丸相克，送你这荷包的人不管知不知道你服用噬心丸的事情，都不会是碰巧。这荷包中除了白芷外，还有一味喋血。这是可令人致幻的毒药，不会立刻毙命，可久用会使人神智丧失，最后疯癫。”
　　“喋血？”
　　“看来你并不陌生——”
　　祁凤自然不陌生。
　　毕竟也曾有过英明时候的陈帝当初正是毁在这药上的。
　　“既如此，你还要心存维护吗？”
　　祁凤低着头想了许久，却忽然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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