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肋骨

　　1，
　　“你可以犯错、被仇家或是条子抓住，甚至进监狱。但凡你能再出来，便还是我同舟共济的患难兄弟。可若有一天，你和条子有了交情，哪怕只是点头之交，在我这只能是死，无所谓你是否出卖兄弟和集团。自己动手，死得有尊严些；让兄弟们动手，死得像个累赘。”
　　诺大的会客厅，一个低哑沉重的声音清晰有力，却又空旷无处寻地环绕着。整间屋子站满了好几圈人，当中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虽仅有三十几岁，可人生的痕迹却在整张本应清秀的脸上深深镌刻，让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张惊恐万分的脸，一字一字地吐出如上的对白。他不光是在说给地上那人听，也是给整屋子同样面露惧色的兄弟们听的。最后，他点了头，起身准备离开。两个魁梧的男子急忙冲上前去开门，毕恭毕敬地目送他离开。
　　门吱一声重重关住，多么惨烈的叫喊也是穿不过那堵墙的。

　　他看看阴沉的天，怕是又要下雷雨了。
　　司机已经开门等着。“少爷，今儿还要去南区诊所吗？”
　　“嗯。”他点点头，死灰的眼里露出一点光亮来。

　　2，
　　“哥们儿，你怎么受伤啦？”女孩冲上前来，想要扶住他。
　　“滚开！谁是你哥们儿？！！别挡道！！”他露出恶狠狠的牙齿，冷冷地看着她。
　　“哥们儿，你在流血，不知道吗？这样是会死人的！！”她毫不惧怕，继续搀扶起踉跄的他。
　　“你跟我说话，也是会死人的，明白吗？”他直眼瞪她，警告道。
　　“So那就看谁先死呗！我可是医生，救死扶伤是责任。如果不能做到，那就死了算吧！”她眨眨眼睛，调皮地笑着。同时，她用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血似乎无法放肆地渲泄了。
　　“丫头，别没事找事，不知好歹行吗？有些人你救不起！！！”他继续威胁道，也希望自己的脸能更加阴森恐怖些。
　　可她，反而笑得更甜美了。

　　“我不会问你是怎么受伤的，也没有必要知道你是谁。我只想救人，这是天性，也是我的专业。况且以你现在的状态，绑在床上，也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之所以给你自由，是因为这样恢复更快。你可别逼我用损招哦！”她轻笑地振振有词道，把想努力站起来的他，死死按回床上。
　　他无言，冷淡的眼中透出一点暖来，随即消失。晕厥的他是怎样被这个纤瘦的丫头弄回来的，只能是个谜了，因为他不想和她多话。坐在刚够他身长的小床里，环顾四周，房间十分狭窄。不过，朝东的墙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在明媚的春天里，把阳光慷慨地送进来，屋子也就显得敞亮了。满墙都贴着各式医学人体图，以便让观者迅速学习掌握器官和骨骼构造。桌子地上散落着医学书本杂志，如今还多了些酒精棉、绷带和药。整间屋子找不到一丝女孩的痕迹。
　　“来，喝点粥，我的手艺也就这样了，随便点，反正不会死。”她端来一小碗粥，用青花瓷的薄碗装着，也算是终于有一个像样的女孩子物件了。
　　她轻舀一勺送到嘴边，他皱皱眉，有些犹豫，却还是张口咽下。瞬间，他心中涌出一丝情绪来。粥，虽看上去难吃，却意外地合他胃口。并非有多么美味，但却在刹那间，让他念起自己的母亲。生病时，母亲也会端碗淡香的清粥，坐在床前，一勺勺送进他嘴里。那时虽然多数时间只有他们俩，生活却幸福满足。恍惚间，感觉她的脸竟然像极了母亲。
　　“怎么样？还是可以咽下去的吧？”她望着他，希望从他吞咽的脸庞里，读出些什么。
　　而他始终默默无语，仅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即伸出手来讨碗，三两口全部吃下。
　　“哥们儿，这是刚熬好的粥啊，不烫吗？”他的囫囵让她一惊，随即又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的世界里都只有她。他通知了阿健——一个除父亲以外他最信任的人，只短短五个字：活着，会回来。之后，便把手机电池拔掉。要是生活能一直如此宁静，该有多好！他真心希望自己能久久地被困在这里，不再离开。
　　她总是喋喋不休，或威胁，或逗乐。而他，估计确实伤得很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并不恼她的聒噪，却没回复一个字，只是休息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好享受久违的无忧感。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第十天，他终于开口，生硬地问她。目光仍是那么冷淡，声音很低沉，像是故意要唬住她，以保持他们之间的距离。
　　“哦？原来你的声音是这样啊，我都快记不起来啦！”她调皮地笑笑。他多年养成的□□老大的威慑力，在她那如同小石落深潭，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她知道，有30几万人在他面前都不敢露齿抬头，她还会笑得如此灿烂吗？
　　他不再追问，只是紧紧用目光盯住她，盼望她能有所惧怕。
　　她却眯眯地看着他，毫无变色，悠哉哉地等他继续说下去。终了，她明白他应该是不会再开口提问，或是她觉得这个僵持的游戏已索然无味，便答道：“记住了，我的名字叫真心，真心实意的真心。你呢？”
　　“肖国邦。”怎么丫头刚问，自己就报姓名了？好像是在等她的提问一般，他有些惊讶。“你不用记住。但若遇到危险，可以打我的电话。”他对自己的主动有些悔意和恼火，急忙补充道。同时夺过她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拨通后挂断。
　　“遇到危险，直接掉头快跑，等你来会不会死得更惨啊？”她又轻笑起来，不能说把他的话当了儿戏，但显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也罢，出了这屋子，想必他也再不会遇到她。肖国邦默默想着，心中多了些释然的悲伤。
　　一个多月后，他终于开门离去，什么都没留下。
　　而她，也从没打电话来烦恼他。

　　3，
　　“哥们儿，别总摆一副死鱼脸好吗？这会影响周围看到你的大家的心情。况且本来是个温柔的人，干嘛总把自己伪装成铁墙色啊！”她望着他，催促地叹道。
　　他不禁莞尔，夹杂些无奈。只有在她的眼里，他是温柔的。也只有她，敢说自己是死鱼脸，还称呼哥们儿。一个小自己10岁的丫头，居然称兄道弟，估计要是被手下的人听见，定是要瞠目结舌。
　　不过，丫头说得没错，他其实是温柔的。在父亲为他建造的温室里，快乐无忧地生活了15年。直到母亲被枪杀的第二天，一夜未眠的父亲把他叫到跟前，在沉默许久后，字字斟酌地道出了家族的秘密。不能否认，他对自己家庭的特殊性也是有所察觉的，却总佯装无知，希望自己能不忧不扰地生活下去。可母亲的突然离世让父亲陷入挣扎与纠结之中——可能保护家人最好的方法并不是隔离，而是参与。毕竟，从事军火生意的□□老大，仇家对手实在数不胜数。尽管已在儿子身边安插了许多保镖，但无知无为都可能送他去死。或许惟有培养儿子成为更凶残毒辣自立的新一代集团首领，才是保护他的正确方法。于是，在15岁那年，他的世界多了枪支弹药，厮杀和鲜血。20岁的他已经开始与俄罗斯□□进行核武器材料的交易。整个集团在他的扩张下，影响力遍布世界各地，光“编制内”的成员就有30几万人，更不提其余的虾兵蟹将小喽罗了。
　　“怎么还是死鱼脸呀？说你呢，装傻吗？”她凑得更近了些，幽幽看着他，挂点微笑在嘴角。他竟然有些辣辣得不好意思，作为一个30几岁的男人。
　　“贫嘴，一个小姑娘家，往别的男人身上凑，不会害羞吗？”他急忙往旁边躲避，正色道。
　　“可你不是别人呀！你是我最爱的男人呀！”她热情地拖住他的脸，猛烈地亲了上去。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每当肖国邦望着真心，脑海中就会浮现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那双水汪汪明亮的大眼睛，美得令人窒息。怎么就那么不惧怕他呢？无解的幸福感。
　　如果不是真心，他可能已在那次疏忽中，被仇家杀死。死亡于他来说并不可怕，更或许是种解脱。但他希望自己死在父亲后面，老人家已经够可怜了。他仅有的那么温存，一直留给了父亲。而现在又多了个丫头，在□□的世界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能怎么办呢？虽然当初他离开了她，以为从此不会再见。他们的命运却如狗皮膏药般，粘得死死的，始终无法分不开。
　　想到这，死鱼脸露出了半死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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