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知返

　　蒋涵缓缓打开盒子，一件精致的旗袍展现在眼前。孔雀蓝的丝绸在风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高贵的宝石光泽，繁花似锦的绣样光彩琉璃，是极上品的苏绣，针法平乱结合，错乱有序，一看就是费了功夫的。

　　蒋涵把衣服拿起来，比了比尺寸，只略微大了那么一点，里面穿件衬衣就能撑起来。

　　“哪里得了这么好的衣裳？这么废力的作品，现在很少见了，我去年定做的旗袍用料比这件贵重的多却没这件好。哪位师傅介绍给我认识。”蒋涵微笑地说。

　　“不知道哪位师傅，路过一家小店面看见的，顾及他也是收过来的。我有空就去问问。”安馨紧张地说。

　　蒋涵对这件衣服爱不释手，不断地摩挲着刺绣，轻声说：

　　“你爸爸最喜欢我穿旗袍，他走到哪儿看到了好看的都给我带。”

　　说着，她眼泪就开始打转。安馨听了心里泛酸。蒋涵看见安馨眼圈发红连忙打住话题。

　　“把衣服收好，过两天我穿上它去看看你爸爸。走，我们去吃晚饭吧！”

　　“好。”

　　卓越回家半道被老宅的人截走了。

　　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卓林去美国去的少了，顾澜也不满世界跑了，一年二分之一的时间就待在海城。

　　小半辈子不跟自己亲爹妈打交道的卓越，一年见这两人的时间比过去二十年加在一起的都多。

　　然而这并不是件令他开心的事，年纪加起来一个世纪都多的两人越老脾气越大。吵架的频率越来越高，上手是常有的事，而顾澜脾气也实在是暴躁，见一个他心爱的宝贝就动手砸一个，卓林只管吵不动手。但关于离婚，谁都闭口不谈！

　　卓越心里再怨恨这对极不负责任、人后又失了体面的父母，也不能彻底撒手不管，凭他们这么闹下去，迟早要出事。

　　更何况这次是老管家亲自来请他，肯定是出事了。卓越想想就头疼。

　　“伯伯，一个江汀雨怎么闹成这样？”卓越无奈地问老管家。这是他爷爷的老下属，很受家里人敬重。

　　“是先生口不择言提了离婚，夫人就这样了。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现在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哭，先生一个人站在门口道歉。”

　　“江汀雨呢？她倒是真能给我找事儿。”卓越眉心一股戾气。

　　“江小姐挨了打，脸肿的老高也没敢还手。先生派人送她回去了。其实……”老管家欲言又止。

　　“您只管说。”

　　“唉，小少爷，我也算看着先生长大的，这些年他心里很苦过得不好，外人看着他威风凛凛，家里却一团乱麻。他年轻的时候犯糊涂，老了有这样的报应也不亏。只是这个江小姐比她妈好，算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对先生很孝顺，也让先生有个慰籍。我还是希望小少爷不要太为难她，她一走，您跟先生又不亲，先生就真的一个能说话的孩子都没了。夫人再不济不还有个您，当初安小姐走了，您恨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可这两年家里出了多少事，不都是您出面摆平。我知道您是个顾家好孩子，心里比谁都善。唉……安小姐要是能回来就好了，卓家最安生的几年就是她在的时候，那时候多难的聚会她都能把人凑齐，多崩溃的情景她都能笑着摆平，多好呀！”

　　老管家说着老泪横流，他快八十岁了，在卓家干了一辈子管家，最希望这闹了二十年的家能消停下来，和和美美地过正常的日子。

　　“伯伯，您放心，家里会好起来的，安歌也一定会回来。您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至于这个江汀雨，只要比她妈安分就随爸爸的心愿。”卓越宽慰他，语气笃定。

　　卓越到家时，佣人们正在打扫客厅。上了二楼，就见卓林站在门外拍门，哀求地说：

　　“阿澜，你说句话呀别吓我。是我的错是我混账，不该胡言乱语失心疯说了那些话……”

　　卓林还想说什么，就瞥见卓越过来了，老脸一红真是万分尴尬。一辈子趾高气扬没受过气的卓林在自己儿子面前彻底地挫了锐气，这腰是没法挺直了。

　　父子俩相顾无言，卓越冷着一张脸，许久才开口：

　　“不是说过不许她来的吗？”

　　“我知道，汀雨昨天给我视频，我咳了两声，她知道我感冒咳嗽就买了些秋梨膏送过来。谁知道你妈妈突然就回来了，看见她上手就扇了两巴掌。”

　　“然后你就跟她吵起来了，就敢开口提离婚。爸，你还不至于这样糊涂吧？”卓越一脸不满，审视地看着他。

　　“话赶话，你妈吵得凶，我一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我怎么可能想离婚！”卓林万分懊悔。
　　卓越叹了口气。

　　“阿越，先把你妈妈叫出来吧，她可从来都不是会把自己关起来的人，哪回闹起来不是砸东西解气，然后跑出去。爸爸很担心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卓越推开他去敲门，大声说：

　　“妈，是我。您不是常说，无能之人善于惩罚自己，眼泪只留给软弱之人。您现在是做什么？您不愿意见到他也不愿意见到我吗？”

　　顾澜在里面哭得抽泣不止，卓越大概是唯一能劝动她的人了。对于这个儿子她有爱，有愧疚，有顾及。本来就不亲，自从安歌走后关系直接降到冰点，除了吵架能见到他，日常没有任何联系。

　　她哭哭耶耶开了门就回到床边，卓林想要进去，卓越一把拦住。卓林悻悻停止脚步，卓越进去了。

　　房间里就开了一盏小灯，顾澜眼皮高高肿起，身体不停抽搐颤抖。

　　“妈～”

　　顾澜回头看她，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妆容看上去脏乱不堪。顾澜保养得再好，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她真的老了，也脆弱了。

　　卓越看着心酸极了，他妈妈家世好学历高人又漂亮，一辈子风光无限。就算卓林离开了她也能重拾事业，做个独立自主的女强人。

　　现在却躲在房间里哭得如此狼狈，真令人唏嘘。

　　卓越掏出方巾帮她擦眼泪，温柔地说：

　　“您哭有什么用？又狠不下心挥剑断情，一个人在这里折磨自己。你要泄愤就动手打他呀，他还敢还手不成，真是一个痴傻的人！”

　　顾澜头一次听见儿子跟自己这样说话。自从安歌走了，他见了自己不是冷着脸就是视如不见。
　　顾澜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熟悉又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长大的，成为了一个拥有宽厚肩膀能够扛起责任的男人。

　　顾澜突然抱住自己的儿子，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抱抱自己的宝贝了。

　　“儿子～你爸要跟我离婚！”顾澜抱着卓越放声大哭。

　　卓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

　　“你放心，他不敢！你们俩要离早离了，你不是说好了要跟他死磕一辈子吗？他都答应了，不会反悔的。”

　　顾澜又哭了半个小时，情绪才稳定下来，实在是哭得没有力气了，卓越扶着她躺下休息。没一会儿人就睡着了，卓林才敢进来，忙忙打水过来帮顾澜擦拭。

　　卓越看着自己的父母，心中五味杂陈不能名状，说了两句就走了。

　　那一边，江汀雨顶着肿得老高的回到家，看见盛曦坐在沙发上等她，顿时心生厌恶。

　　“宝贝儿，你怎么了，怎么挨打了？谁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告诉妈妈！”盛曦心疼地问。

　　“是顾澜！你想怎样，你敢怎样？”江汀雨没有看她，径直去厨房拿冰块敷脸。

　　盛曦顿时失了刚才的气势。只觉得自己肩膀上的伤疤隐隐作痛，顾澜，她又恨又怕，又羡又妒。

　　“谁让你回国的吗？”江汀雨生气地说。

　　她昨天知道卓爸爸生病了，担心了一天，让助理买了补品，赶了一天的通告才抽了一小时想亲自去看看，谁知道碰到了顾澜。

　　她以前不喜欢顾澜。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她的童年噩梦，一提起她盛曦就吓得要死，一年去美国的家里闹一次。

　　以前她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凶的阿姨，后来懂了又有些同情她，再后来她又觉得她实在配不上她好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卓爸爸。她私以为卓爸爸该有个更好的妻子。

　　但就算不是顾澜她也不希望是盛曦。她不能原谅母亲对父亲的不忠，半年不到就爬到别人的床上，这个人还是卓爸爸。也看不上她做人柔柔弱弱没有一股刚劲儿。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的荒唐，自己失去了喜欢他的资格，一辈子低人一等，受他鄙夷。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现在，那个女人又回来了，自己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走都走了还跑回来干嘛！卓越威胁她不许告诉卓林，她真的不敢！

　　这段感情真是令人窒息！

　　“妈妈想你了，想看看你！”盛曦讨好地说。

　　“那你看到了，我挺好的。你赶紧回美国吧！顾澜凶起来厉害的很，看见你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你就安安分分地回去过日子吧！我现在有名有钱能够养的起你，爸爸的遗产还留着呢！不要再伸手从卓爸爸要钱了！还有你那点心思放在心里就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害臊，卓爸爸……唉，你好自为之吧！”

　　江汀雨说完话就直接回了卧室。她在美利坚待久了，说起话来直接惯了，这人女人再不堪也是自己的妈妈，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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