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

　　季康诚和范千鹤合租的那套房子，是一套三居室的公寓。除了他们，同一套公寓里还住着一对中国留学生夫妇。范千鹤住的是公寓里最大，条件最好的一间，不过和范家为千鹤安排的高级公寓还是不可比。范百灵第一在这间房间里见到范千鹤时，心中感叹：范千鹤为了接近季康诚，居然愿意住在这么寒酸的房子里，也够委屈自己了。看来范千鹤对季康诚真的动了心了。就好比为了董永不惜下凡的七仙女一般。千鹤的自理能力比较差。平日里事事都需要帮忙。而同住的那对夫妻自成一体。所以千鹤更多的是找季康诚帮忙。提起季康诚的时候，千鹤一脸甜蜜，仿佛季康诚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白马王子。范百灵心中冷笑：你若不下凡，根本论不到他来照顾你。

　　在范百灵的眼里，季康诚的家庭背景还是太差了，根本配不上她家的千鹤。无奈千鹤看中了他。千鹤自小和她们那个圈子里的女孩就不同，总是特立独行的。从小到大，她所喜欢的东西，并不在意所谓档次，价格，更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她喜好的唯一标准就是眼缘。她看中的，喜欢的，哪怕是地摊货，也是不容别人的批判的。而且，一定要弄到手。

　　不过，和季康诚接触过几次之后，范百灵对这个小伙子开始有了好感。总体来说，这个男孩有着他这个年龄少有的沉稳老成，不动声色，和他们那个“高端”圈子里的男孩相比，没有那种纨绔弟子的浮躁和浮夸。而和那些出身贫寒的子弟相比，又没有猥琐小气和虚荣的成分。当然外表也是令人满意的。高大俊朗，干净阳光。在高调的范百灵面前不卑不亢，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难得地让人舒服。很真实的一个男孩。难怪千鹤会迷上他。即使范百灵一开始轻视过他，到了后来，也不得不对他有几分尊重。

　　周末，范百灵出面请全宿舍的人吃饭。范百灵订了一家纽约的高级餐厅。在范百灵的眼里，这家餐厅也就是还不错，远远没有到达“豪华”，“奢侈”的档次。但是和普通些留学生的生活水准相比，这个餐厅还是豪华了很多个档次。那对小夫妻进了餐厅，嘴就张开了，两双眼睛忙不迭地四处打量，生怕漏了什么。范百灵仔细观察了季康诚的反应，他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种高档餐厅。不过很仔细的掩饰了自己的好奇心。不似那对夫妻那么外露。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高低大形状不同的水晶杯。各种大小不同的银质的刀叉，从外到内排开。侍者来为他们放好餐巾。侍者拉开“上座”的椅子。季康诚礼貌等着范百灵入座，然后等其他女性入住之后，他才坐进自己的位置。而不象那对小夫妻中的男性，早早地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小夫妻被桌子上的餐具弄得眼花缭乱。小声嘀咕：“这么多杯子，都是干什么用的。”“这么多刀叉，该用那个啊。”季康诚应该也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吃饭。看得出来他是做过准备的。没有显得慌乱和好奇。即使有些什么礼节和规矩，他不懂的，他也会小心地观察范百灵的做法。范百灵对季康诚如此镇静自若表示满意。如果他以后真的进了范家，让他开眼界的场合多得是。他如果没有这份沉稳和冷静，丢的就不光是他自己的脸，而是范家的脸面。

　　既然季康诚通过了范百灵的“初试”。那么就要开始给这条范家看中的“鱼”下鱼饵了。

　　席间，范百灵若无其事地和他们聊天，说着各自家里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话题就引到季康诚的身上。

　　“听千鹤说，你母亲身体不好？”范百灵问季康诚：“什么病啊？”

　　“宫颈癌。”季康诚回答。

　　“癌症啊，早期还是晚期？”

　　“三期。”

　　“哦，那是中晚期啊。得抓紧治疗，做手术了吗？”

　　“做了。”

　　“化疗和放疗呢？”

　　“正在做。但是，我妈妈身体太虚弱了。进展的比较慢。”

　　“哦，化疗和放疗是很伤身体的。你妈妈现在谁在照顾？”范百灵故意问道。

　　“我女朋友。”季康诚答道。

　　女朋友？范百灵差点没掩饰住她的鄙视白眼。季康诚毫不掩饰他有女朋友的事实。这就是不把范千鹤的一片真心放在眼里。这让范百灵有些不爽。不过，范百灵转眼一想：他的那个女朋友很快就成为历史了。如今让他怀念一下，算是给那个女孩最后一点温柔吧。季康诚在国内有一个女朋友，这对范家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障碍。儿女情长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多虑的事。何况，季康诚还是千鹤喜欢的人。这和范百灵以前的婚事相比已经多了许多的爱情//色彩了。

　　“我过一阵子，可能要去南都一趟，我可以代替你去看看你母亲。你有什么要带给她的吗？”范百灵问。

　　季康诚托范百灵给母亲带去了些深海鱼油和一些保健品。又给景晔带去了条项链。

　　在范千鹤来纽约之前，季康诚以为范千鹤不过是一个的富家千金。等到范百灵的出现，从她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来的信息中，季康诚才意识到，原来范千鹤的家庭背景并不一般。因为这样，季康诚对范千鹤的印象好了一些。因为平时相处中，范千鹤除了娇气一些，好像并没有人们脑子里对高干子女固有的印象：专横跋扈，颐指气使，趾高气扬。他不知道那是因为：范千鹤对自己的家庭背景并没有太多的优越感，在她的世界里，那些优越的生活条件和特权都是与生俱来的，并不需要格外的炫耀。不过这一切，在当时的季康诚看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范千鹤不过是一个同租的女孩而已。她虽然对自己产生过某种感情。但那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女孩的感情冲动。他和她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阶级差别。当他回到北京，他和范千鹤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个多月之后，范百灵真的去了南都。那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陈元荷住在医院，做最后一期放疗。范百灵去医院看望她，将季康诚的礼物转给了陈元荷，并且还带去了一大盒野生的海参，作为范家和陈元荷第一次见面的礼物。范百灵自我介绍是季康诚在美国的一个朋友的姐姐。之后，便开始挑剔医院的条件，对陈元荷病房的环境表示不满，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屑。

　　在范百灵去医院看望陈元荷的第二天，陈元荷同病房的病人被重新安排了病房。三人一间的房间只住了陈元荷一个人。医学院的著名教授，专家来给她会诊，并且重新安排了她的治疗方案。后来用的药物似乎也换了，放疗之后人没有那虚弱了。而且，还加了一些辅助药物，医生解释是帮助提高白血球的。陈元荷并不傻。她隐隐地觉得：所有这一切都变化都是范百灵探视她之后发生的。范百灵应该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而她做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一个朋友姐姐的帮忙？

　　季康诚再打来电话的时候，陈元荷就问：“你那个朋友的姐姐看上去来头不小。他家是哪儿的？是干什么的？”

　　“是北京的吧。可能家里有人当了个什么官。”季康诚对范千鹤的家庭背景并不愿意多说。

　　“你和那个朋友关系很好吗？不然他姐姐为什么帮这么大的忙？”陈元荷追问。

　　“我们住在一个公寓里。那个女孩子是第一次离开家，一个人在纽约，无依无靠的，我有时候会帮帮她。她姐姐可能想回报一下吧。”季康诚回答。

　　“你那个朋友是个女孩？多大了？”陈元荷继续问道。这个时候，她隐约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可能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

　　过了几天，范百灵又来医院看望陈元荷。她对陈元荷的病房环境的改变并不吃惊，似乎都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实际上，这种条件也算不得好，只是病房里比以前安静了一点，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到处走动了。帮陈元荷改变一下住院环境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而让她来为这么一点小事操心，实在是有些太瞧得起这个医院了。即使现在病房的条件，也远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标准，但现阶段，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做得太过，反而显得范家太把季康诚当回事了。

　　范百灵看似很随意地和陈元荷聊着天，不过话里话外涉及的都是季康诚的成长过程。自然不可避免地就提到了季庭凯那些冤屈和悲愤的往事。在提到从北京回乡探亲的邱老干部，以及邱老干部颐指气使的儿子邱小干部时，范百灵轻蔑地冷笑道：

　　“这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什么当官的吧，居然被一个鼠辈吓成这样。”

　　陈元荷心中一愣：当年市里以及长昱上上下下的干部都对邱小干部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了他。因为他的坚持，才把季庭凯拉出来当了替罪羊。这么一个决定季庭凯命运的人，在范百灵嘴里只不过一鼠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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