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

　　六月底，顾蓝天因病在南都去世。七天之后，他的葬礼在南都公墓第一殡仪室举行。全国政协，□□，全国文联，省政府等各有关单位的主要领导出席了顾蓝天的追掉大会。会上由全国文联副主席致悼词，将顾蓝天誉为新时代，新文化的领军人物。在追悼会结束之后，各级领导和顾蓝天的遗孀及子女握手，并致意深切的问候。

　　顾蓝天追悼会的规格之高，是南都前所未有的。然而，在非官方的新闻渠道中，比起全国文坛最负盛名的著名作家顾蓝天去世更加轰动的新闻是：蔺长宁出现在顾蓝天的葬礼上。而且，在接受领导握手问候的时候，蔺长宁紧挨着顾蓝天遗孀，排名第二。

　　南都的八卦界都爆炸了。蔺长宁到底是不是顾蓝天的儿子？这个南都文化界最大的“公案”，终于有了答案。答案就是“是”。而且他们相认了。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就连和叶璟住在一个单元的何淼和小阳也在发问：“蔺哥不是前一阵子还拒绝他妈要他去验DNA吗？怎么突然就认了顾蓝天了这样好吗？”

　　在南都网新闻界的内部网站“新闻圈”上，一个关于蔺长宁和顾蓝天的话题上了头条。话题的发起人是一个叫“刀剑笑”的ID。他的言辞颇为犀利：

　　“卧槽，蔺长宁表面看上去那么清高，背地里居然这么龌龊。张小兰哭着喊着让他去认爹，他正气凛然地拒绝了。没想到这个爹其实早就认下了。”

　　跟帖蜂拥而至：

　　“有顾蓝天那么一个爹，干嘛不认？其实认就认呗，DNA决定一切，谁也不能说什么？只不过前一段时间假模假式地坚决不认，戏就有点过了。”

　　“蔺长宁？谁叫蔺长宁？难道不是叫顾长宁吗？”

　　......

　　第二天，网上再爆出一条新闻：顾蓝天的遗孀以及女儿们已经向法院提出告诉：蔺长宁趁顾蓝天病重神志不清之时，以“儿子”之名骗取了顾蓝天的信任，逼迫顾蓝天改变遗嘱，将他生前最重要的两部作品：他的成名之作以及获得全国文学奖的《百岁枯荣》的版权传给了蔺长宁。顾蓝天的遗孀认为，顾蓝天的遗嘱不合法，要求法院下令停止执行。

　　这条新闻，把昨天那个关于蔺长宁和顾蓝天的话题再次顶上头条。

　　“这真是一场集言情，生活，法律于一体的狗血连续剧。顾蓝天死了，这剧还不能结束，居然还有续集。下一集是什么主题？”

　　“我说蔺长宁怎么就认了顾蓝天呢。原来是为了遗产啊。一部成名作，一部得奖作品。这是顾蓝天两部再版率最高的作品。这两著作的版税，够蔺长宁花天酒地潇洒下半辈子了。泡多少个妞都够了。”

　　“蔺长宁也太没下限了吧。这不是仗着顾蓝天没儿子，霸占顾蓝天的遗产，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顾蓝天这辈子不就是遗憾没有儿子吗？还好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有儿子。”

　　跟帖的言语越来越激烈，骂的话也越来越难听。本来对蔺长宁认父颇有微词的何淼和小阳也看不过去了，边看网上的评论，边议论：

　　“蔺哥不是这样的人。这帮人胡说。”
　　“就是，蔺哥一直都不认顾蓝天的，后来认了肯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有可能，上次不是有个省文联的什么著名作家，还托报社的人劝蔺长宁认顾蓝天吗？”
　　“有可能上面有人说话了，蔺哥身不由己。”

　　两人一边议论着，叶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身后，也在看网上的那些言论。

　　叶璟平时是很少看这些网上八卦的。听到她们两的议论，知道牵涉到蔺长宁，这才开始关注。蔺长宁是听从了她的建议才决定于顾蓝天相认的。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对蔺长宁的声誉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这是什么网？”叶璟问。

　　“南都新闻圈。”

　　这个论坛是南都新闻界内部论坛。能进这个论坛的人都是和南都新闻界有关的人士。这个论坛是南都新闻界的一个网上集聚地。经常会有人发表一些不能公开的新闻和不加证实内部消息。当然，也是南都新闻界的最大的八卦的场所。

　　“我可以发言吗？”叶璟问。

　　何淼和小阳互相看了一眼，她们没想到叶璟会提这个要求。

　　“可以的。你用我的ID吧。”何淼说。

　　“可以吗？”叶璟想说的话和这个话题目前的氛围相悖。万一一会儿得罪人了，以后何淼就不敢再在这个网站混了，怕被人追杀啊。

　　小阳马上说：“我有个小号，小叶姐可以用。”

　　说着小阳麻利地用小号登录。小阳的小号ID叫：凭本事长胖。

　　于是，叶璟发表了这段话：“我倒是很理解蔺长宁的。顾蓝天死了，张小兰还在。你叫蔺长宁以后怎么安排张小兰？是带着张小兰住报社给他分配的一间半宿舍？还是让张小兰住进医院？蔺长宁能负担多久张小兰的住院费？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会说，张小兰没有抚养过蔺长宁，蔺长宁对她也没有任何义务。那么，假设蔺长宁对张小兰不管不顾，任由张小兰疯疯癫癫，四处游荡。当你在大街上看到张小兰的时候，你难道不会联想到她还有一个儿子叫蔺长宁吗？当你面对一个无助的，无能的，无依无靠的，无法控制自己言行，被人追赶的，被人辱骂的，被人欺凌的老妇人的时候，你会不会产生怜悯之心？人啊，都是同情弱者的。当你善心大发同情那个女人的时候，你在心里会不会责怪蔺长宁的绝情和狠心。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以埋怨蔺长宁的绝情，可让蔺长宁怎么办？所以，我看现在这个安排很好：用顾蓝天的钱，将张小兰送到医院养起来。蔺长宁可以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日子。”

　　“就是啊，小叶姐姐说得没错。顾蓝天死了，蔺哥的妈妈怎么办。住到蔺哥的宿舍里？那也住不下啊？”何淼看到叶璟打出这段文字的时候，已经被叶璟说服了。

　　“是啊是啊，他妈妈万一犯病了怎么办？蔺哥去采访的话，谁照顾他妈妈？”小阳也同意。别人看到的只是蔺长宁继承了顾蓝天的遗产，却没有想到他还有个疯癫的老娘是个拖累。

　　这个网站是南都新闻圈的内部网站，那么这些上网的人大都都应该认识蔺长宁本人。消除他们对蔺长宁的偏见，让他们理解蔺长宁的苦衷，这就是叶璟发出这段文字的目的。

　　这个帖子果然让大家清醒了一些。一片谩骂之后，终于有人帮蔺长宁考虑现实问题了。于是有人跟贴说：

　　“有道理，张小兰的确是一个现实问题，这样的安排，倒是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也是，张小兰毕竟生了蔺长宁。蔺长宁真不管她也说不过去。”

　　“虽然说蔺长宁可以不管张小兰。可是要是张小兰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蔺长宁倒霉。难道还要把顾蓝天从坟地里挖出来让他负责不成？”

　　“唉，说来说去，有这么一对爹妈，蔺长宁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怎么做都有人骂。”

　　风向开始转变了，现在是论坛上一遍叹气，吃瓜群众对蔺长宁纷纷表示同情：摊上这么一对爹妈，够难为他了。

　　这是叶璟第一次看到自己认识的人成为网上的热门话题的中心人物。她为蔺长宁难过：其他人都是匿名的，只有蔺长宁是真实的存在。这便如同他站在聚光灯下，被一群蒙面人大家肆无忌惮地对他谩骂，攻击，品头论足。

　　忽然，这个话题的发起者“刀剑笑”发出一段言论来反驳叶璟：“贪婪就是贪婪，认钱作父就是认钱作父。再高尚的借口，掩盖的都是丑恶的灵魂。别的我就不说什么了，我只同情将蔺长宁养大的蔺家的爷爷奶奶。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养大了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吧。蔺长宁，不现在应该叫他顾长宁了，既然认了顾蓝天，就把改姓吧，别再玷污了蔺家了。”

　　叶璟马上在刀剑笑的帖子下回道：“看热闹的人，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痛。说什么大话，唱什么高调都只凭一张嘴，不用费劲。但是，对于必须要面对这个现实的人来说，他必须比我们要想得多，想得全面。大话和高调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

　　刀剑笑又回道：“别给蔺长宁拉遮羞布了。顾蓝天要不是有遗产，蔺长宁会认这个爹吗？”

　　叶璟立即回道：“张小兰身无分文，还有精神病，蔺长宁不也认了这个娘？”

　　刀剑笑又回：“蔺长宁难道不是把张小兰当跳板吗？不认张小兰那个娘，他怎么能搭上顾蓝天这个爹？”

　　叶璟有点讨厌这个刀剑笑了，简直是血口喷人，不可理喻。对于这样一个人，她也没打算说服他。于是，回了一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不打算理他了。

　　没想到，刀剑笑又回了一条：“蔺长宁也算是君子？呵呵。如今什么都可以洗白了，只要你能找到一块遮羞布。倒退八十年，汪精卫也可以洗成救国英雄了。因为，他当时投靠日本人也是为了曲线救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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