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

　　那人是白嬢嬢的丈夫李辉，说起来阿蛮还是第一次同他见面。
　　只是有一瞬他的眼神如淬了毒的箭，恨不得将阿蛮生生剜了。
　　不过稍纵即逝，再看他时，已是笑眯眯的和白嬢嬢说着话：“这就是你挂在嘴边的阿蛮小娘子吗？”
　　白嬢嬢应是，又招呼阿蛮道：“晚上来我家一道吃饭吧。”
　　阿蛮拒绝了，指了指家那头道：“炉子上还煨着笋干老鸭煲，原是备着煮面吃的。”
　　别人听了倒也罢了，独李践听了眼睛都亮了，拉着阿蛮的手道：“阿娘，今儿家里忙着收拾东西，我便去阿蛮姐姐家里吃晚饭了。”
　　李践跟着阿蛮，白嬢嬢是最放心的。只她搬着箱笼走到院中的时候，李辉还是立在门口看着阿蛮和李践的渐行渐远的身影，那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墙闱将阿蛮家的院子看个究竟。
　　“阿辉，”白嬢嬢停下步子，很有几分好奇的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儿有些怪怪的，好似对阿蛮有意见一般？”
　　两人同床共枕将近十年，白嬢嬢还是了解李辉的。
　　不过细究起来，李辉的怪好像源自于正月初十回乡下那日……
　　若按着往常，李辉回到乡下必定是要和族里的人吃酒闲聊的。只那日回来后，不管族长如何三催四请他只不应，一个窝在房里便是白嬢嬢和李践也不得进。
　　还是李践从窗缝里看了一眼，跑来告诉白嬢嬢道：“阿爹这是怎么了，看着一个木盒子发呆呢。”
　　好在第二日李辉又恢复如往常一般，白嬢嬢素来不是多心多疑的人，想着那木盒子许是李践从海外带回来的稀罕物便也丢开来了。
　　“啊，”李辉蓦然回神，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白嬢嬢在问他话，嘿然一笑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有心担心。那小娘子是小神仙，鬼魅忌她不敢近身，只是阿践还小，若沾染了阴气可如何是好？”
　　白嬢嬢便笑了：“可见你是多虑了，这世上在没有比阿蛮身边更清净的地方了。”
　　“那就好，那就好……”转身进屋的白嬢嬢听到丈夫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却没见他依旧一脸阴沉戒备的盯着巷尾。

　　阿蛮和李践却是不知这些首尾，一人一大碗笋干老鸭面吃的肚皮滚圆、身心满足。
　　这厢两人正准备去厨间洗碗时，就听到门外有人高喊到：“小神仙可在家？”
　　阿蛮两手拿着碗筷，李践跑去开的门，一边朝外打探一边问话：“在家呢，你找阿蛮姐姐何事啊？”
　　来人是邮亭的亭卒，见着门开，很是客气的揖了一下：“我是来替隔壁玉莨县绿萝山上的清虚道观送信的。”
　　清虚道观这几日开课讲经，各地信徒纷纷赶往，正是热闹的时候，怎么这会儿来送信？
　　那亭卒是个机灵的，见着一大一小脸上都是疑惑，便解释道：“听说清虚观这几日闹鬼了，有个信徒叫那鬼魅勾走了，如今那里正人心惶惶呢。”
　　并不是所有的道士都会捉鬼，清虚道观是全真一派的，他们主张性命双修、重内丹修炼，最是不尚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的。
　　只是道教清净之地，一般是没有鬼魅敢去放肆的。
　　写信的是清虚道观的监院，许是怕阿蛮推辞不去，信上第一句就是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第二句就是套近乎了，说自己曾随师祖有缘见过阿蛮师父一面，最后就是叮嘱阿蛮切记要来。
　　信上的字写得神采飞扬，一股子年轻的鲜活气几乎要跃然纸上了。
　　阿蛮心中好奇：难不成这监院是个年轻人？
　　其实以阿蛮的脾性，即便那监院不在信上言语殷殷她也会去的。
　　第二日，旭日初升时阿蛮就出门了。去玉莨县走水路，一个时辰也就到了，阿蛮用五两银子雇了吴岩家的船，她是想着办完事傍晚还要回来的，一早一晚就耽误了吴岩阿爹一天的功夫，所以船价就给得高了一些。
　　到达玉莨县时正好巳时，玉莨码头人来人往、船来船往的，一派熙熙攘攘。
　　吴家的船挨着一艘卖渔船停着，船上放着五六口筐子，里面装的都是昨晚新鲜捕捞的鱼。船前的码头上围着满满当当的人，真真是鱼跃人欢呐。
　　吴岩爹一边停船系缆，一边嘱咐阿蛮道：“我便在这里等着小娘子，小娘子且安心去。”
　　阿蛮笑着应好，还没开口就听那等着卖鱼的人闲聊道：“你听说没，清虚道观这几日正闹鬼呢。”
　　“这事儿闹的可大了，怎么没听说，”另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娘也神秘兮兮的回道：“我家小叔便是信道教的，这几日都在绿萝山听经呢。昨儿他回来说那叫鬼勾了魂的人，如今痴痴呆呆的，已是神志不清了，如今好些人都抢着下山了，只几个胆子大的还留在那呢，说要等宣平城来的小神仙捉鬼。”
　　“说起小神仙我倒是想起来了，”旁边摆着卖青菜的人也接话了：“方才我来码头的路上，恰好碰到小神仙的徒弟，这会儿正和小道士上山去呢。”
　　徒弟？阿蛮心中好奇，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徒弟。
　　吴岩阿爹也奇了，一边点着旱烟抽一边扬声回道：“小神仙可没收过徒弟，怕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人招摇撞骗呢。”
　　卖菜的不服道：“那小郎君一身富贵气，可不像江湖骗子。我听了一耳朵，那小郎君和小道士说自己才从长安走亲戚回来，若是小神仙要来，他便到绿萝山一道等她。”
　　长安走亲戚的，莫不是谢之恒？只是还不曾听小五说起过他要回来的消息。

　　绿萝山景色极好，远山近岭雾气茫茫，及至行到山顶道观，往下望去群山都落在脚下，愈发显得空旷高远。
　　清虚道观此时一片寂静，独一个小道士守在门口，这会子头儿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阿蛮轻轻敲了两下门，小道士忽的一下惊醒了，抬头时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眼儿朦胧中见着一个小娘子上着一件茜色襦袄，下束一条月白长裙，一头乌黑的发拿高冠束着，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林打在她的身上，只见小娘子整个人如染了一层莹莹的光泽。若是平常，小道士肯定觉得仙女临世了，今儿却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只见他犹如见了鬼一般，眼睛睁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阿蛮还没说话，又见他一溜烟的跑走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监院，监院，大白天的见鬼了……”
　　喊声中带了几分哭腔，是货真价实的被吓着了，毕竟在闹鬼期间来了这么个貌美的小娘子不是鬼还有谁，小道士怕自己道行太浅被□□了，赶紧去帮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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