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

作者:七七宝的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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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门


      谢之恒转身恰好见到瞪圆了眼的阿蛮,少有的鲜活,难得也有了丝少女的娇憨气。
      今儿这么早来谢之恒倒也不单是为了上柱头香,他是有事要和阿蛮说的,只是此时望着阿蛮那双圆圆的杏子眼倒将一腔话给噎回去了,开口也只说了两个字:“早啊!”
      是很早,阿蛮想。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便见外头的人像是约好的,一波一波的涌了进来。
      这些人里头,有上香的、有问卦的、有求符的,这会子两人便是想说上几句话也没机会了。
      谢之恒越过人群见阿蛮端坐在庙中的桌案后,不管是与人讲话还是听人问话,那纤巧的肩背都是笔挺挺的立着,不管在何时她的仪态一贯是极好的。只是为人冷清,此时脸儿寡淡,倒比城隍庙青灰的墙脊还冷肃上几分。
      恰巧阿蛮与人说话眼神望了过来,谢之恒便扬了扬手与她告别,他道:“我先走了,……”
      后半截话便被鼎沸的人声给淹没了,阿蛮没有听到,再望过去只剩一片人头攒动,谢之恒已了无踪影。
      阿蛮想谢之恒左右没什么事的,便真有什么事回去了他也会来找自己的,就也不在挂心了。
      她一忙便忙到了午后,因想着去高广海的家中看看,便到临街找了个小郎君来看庙。
      那小郎君叫吴岩,素来老实懂事,以往也帮着看了好几次庙的。
      因想着是正月初一,阿黎拿了五两银子包在红封里给他当是酬劳。
      小郎君只推辞不要:“阿姐不必客气的,我阿嬷多亏你,如今才安然活着,我是再不能收钱的。”
      宣平城处处是水,又因着城隍爷暂缺,一时很有些鬼魅作乱,尤其是水鬼。
      阿蛮曾从水鬼的手里,救过吴岩的阿嬷。
      半年前阿蛮初来宣平城已是暮色时分,那会儿刚下了一场夏雨,整个小城都裹将在烟色迷蒙和水光潋滟之中。偶尔有人家的灯火从门窗的缝隙中洒落出来,就像是天上的星子一般在岸上闪烁着,愈发显得宣平河波光粼粼如缀着玛瑙似的。
      一到傍晚宣平河岸边的石头上就会爬满螺蛳,阿蛮在河中央的小舟上看见岸边有许多人弯着腰在摸螺蛳。江南小城的光阴就像河中划行的木舟,是缓慢而惬意的,阿蛮长在北方对于这里处处都觉得新奇,她正撑着下巴看的兴起,就听不远处有小郎君的哭喊声传来:“阿嬷,阿嬷……”
      一声比一声急切,到最后都有点带着哭音了。
      阿蛮起身隐约看见一个白发老妪往河中央涉水而去,岸旁一个小男孩抱着木盆子喊得声嘶力竭,她只听不见一般,好像河中央有什么引着她去。
      阿蛮指了指河中央道:“将船划过去看看。”
      “小娘子,怕是有鬼祟行乱呢,”船家一脸难色的劝道:“前些天也遇着过这样的事,有船家将船划过去,到了河中央船翻也就算了,那人的尸骨也是过了好些天才找到呢。”
      宣平城的船家哪个水性不是一等一的好,能死到水里不是遇着鬼了还能遇着什么?船家见过那人的尸身,肿胀的像个人肉皮球一样,最可怕的是那人死不瞑目的眼里、脸上满是惊恐。
      “我即要去定能保你无忧,”阿蛮自荷包中掏出一张驱邪符贴在船梆上,不容置喙的指着河中央道:“你若怕,等会儿也不必靠得太近,我自有法子。”
      船家头一回见到这般有威严的小娘子,不过眉头微微一皱就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扑面而来,竟叫他半分不敢违逆。
      等船行近的时候,河水已经淹没了老妪的脖颈。
      不远处的河里匍匐着一个人影,青面蓬发、嘴如斗大,船家不过远远瞥了一眼就已觉得腿在打颤。转头去看阿蛮,却见她早已立在船头抽出符剑,也不知往那剑上贴了个什么符咒,那剑就好像长了眼长了脚似的,如风如电似的朝河中央追击而去,所到之处雾气尽消、清明朗朗。
      水鬼自有符剑去收拾,阿蛮飞身一跃轻点水面,将那老妪从水中提了上来。只见老妪腿上密密麻麻缠绕着水草,阿蛮力大生生将她拽将上来,那断了的水草倒入水里激起一片水花,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妪躺在床板上早已人事不省,阿蛮将她嘴打开喂了一颗丹药,见她脸色缓缓有了气色方才起身。
      她高立船头一声呼哨响彻天际,符剑得了令也不管被追的无处遁形的水鬼,一转弯便朝阿蛮奔来。阿蛮一手接剑一手将腰间的布袋往空中飘洒出去,只见布袋口大开如深渊一般,一忽儿就将水鬼给卷了进去……
      那被救的老妪就是吴岩的阿嬷。
      吴岩懂事知理,自此后便将这恩记在心里,寻常总帮阿蛮做点事。
      “我听说你今年就上私塾了,这钱就当我给你买笔墨的,”吴岩过了元宵就要到永平巷洪老先生那里入学开蒙了,他父母都是做帮工的,束脩也是一家人凑了许久才有的,阿蛮将红封往他怀里一塞道:“你即叫我一声阿姐,便将这钱收着,不然日后我可不叫你帮忙了。”
      吴岩眼眶微红,终是接过了。

      阿蛮自晨起就没吃过东西,这会儿早已饿的肚皮空空。
      她一向好吃,来宣平城没多久就将哪些地方有哪些好吃的给摸透了。
      比如渔阳里一家临街面店做的光面就很好吃,不过一点猪油、一点葱花、一点佐料、一点秘制调料就很鲜香,阿蛮每次都要加一个荷包蛋,吃完一整碗面整个人都暖暖的。
      她倚靠在江南小城的弄堂里,晒了一会儿暖阳才起身付钱。
      这家面店是一对面相老实的中年夫妇经营的,摊子前摆了个木箱子收钱,付钱的时候只需要往里头丢就可以了。
      那对夫妇正在忙着和面,见阿蛮付钱,满脸带笑道:“新年好,小娘子再来啊!”
      阿蛮点头应了声:“好。”
      清平弄和渔阳里离得不远,一炷香的时辰也就到了。
      弄堂口的大槐树下,围着几个小郎君、小娘子在玩陀螺,一片欢声笑语的。
      高家的人想是没出去拜年,大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见一老一少坐在天井下一边闲聊一边做针线。
      大年下的报丧总归是有些不好的,阿蛮顿了顿才上前敲门。
      里头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是个和阿蛮差不多大的小娘子,穿着水红色交领短儒,下束一条鸭卵青凤尾裙,一双小鹿眼圆溜溜的看着阿蛮,轻声细语的问:“小娘子可有事?若是买豆腐,可要正月初五才有呢。”
      自高广海离家后,高广海的夫人高刘氏便重开了豆腐铺子。高家铺子的豆腐是远近闻名的好吃,那小娘子还只当阿蛮是来买豆腐的。
      阿蛮查看过高广海的生死簿,猜想这小娘子应该是高广海的闺女高秀秀,听她问话便也问道:“这里可是高广海家?”
      想来高秀秀对高广海积怨已久,听着名字就嘴巴微抿,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带了几分不虞道:“是的,只是他离家甚久,小娘子若真要找他怕也无处可寻了。”
      阿蛮将高广海的阴间路引拿了出来,递给高秀秀道:“我受他所托,寻他家人。”
      高秀秀是认识阿蛮的,知道她在宣平城颇有声名,心中好奇莫不是高广海要人为祖宗祭祀做法事,不然怎还有东西要托付给阿蛮?
      “秀秀,谁来了?”高秀秀还没来得及将路引打开来看,就听里头高刘氏问起话来。
      “是城隍庙的阿蛮小娘子,”高秀秀一边侧身将阿蛮往里让,一边掩门回道,觑了觑高刘氏神色才又说:“说是,说是受阿爹所托而来……”
      高刘氏倚靠在椅子上的身子立马撑了起来,双手紧握在木椅子的把手上青筋毕露,拧眉冷声道:“是托你来看看我们母女是死是活,省的去长安碍了他的眼?”
      若不是她信神佛忌讳阿蛮的身份,只怕那话还更尖利些。
      阿蛮倒不气恼,依她看来,一个女人在丈夫离家数年,能撑起门楣,带大女儿已经是很不易的事情了。何况她看高家还看不出落败,处处都很精细,就是天井里也种了一簇溜的四季海棠,鲜红的花似胭脂点点,碧绿的叶似翡翠点缀,一派的生机勃勃。
      可以看得出来,高刘氏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并没有因为丈夫的离开便自怨自艾。
      阿蛮还没开口,便听身后“吧嗒”一声,原是高秀秀将路引摔落在地了。
      “阿娘,阿娘……”高秀秀眼眶都红了,蹲身往地上去捡路引只觉得双手都不听使唤,怎么都捡不起来,忽的就见她捂着眼睛哭出了声:“阿爹没了,元和三年没的……”
      斜阳下,只见那张泛黄的路引无声的躺在青石板上。
      高广海,生于正旦二十七年,卒于元和三年。
      那字格外醒目,如一把利刃直击人心。
      高刘氏脸色灰白,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那脑海中的思绪如乱糟糟的野草,想要去抓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抓。虽还坐得笔直但整个人生气全无,似乎支撑着她走过五年的精气神在一瞬间轰然消散了。
      她虽活着,已形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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