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房客宅房东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电视直播里传来新年的钟声。

　　“老妈～～新年第一秒你就开始催婚，还让不让人活了啊！你就不能呵护一下我这33，哦不34岁大龄少女的脆弱心灵么？”
　　祝宪妍从近零点前就开始接听祝母的电话并接受“例行盘问”。
　　“她除了声音，哪里少女了？”
　　祝宪文在一旁白了她一眼吐槽道。
　　“话说，祝姐姐和那个肌肉哥哥处得如何了？”
　　吴梓星在一旁小声问他。
　　“我觉得应该不错，我看她最近买衣服买包买化妆品比看小说还勤快，说不定过年要带回家见我爸妈了。”
　　“这，这么快的？？”
　　吴梓星不禁对祝宪妍的效率刮目相看，毕竟她似乎每天上下班都很懒散的模样。
　　“嗯，以我对她的了解，不久她就会开始先吹风了。”

　　“话说老妈，你喜不喜欢健康结实，有安全感的那种啊？…”
　　祝宪妍的声线开始变为安利的口吻，吴梓星对祝宪文预判之精准瞠目结舌。

　　“吴房东，客房我收拾好了。”
　　祝宪妍招呼还在看电视的吴梓星去休息。后者原本是打算回家以便第二天可以等聂汀莲回去第一时间见到她顺便给她准备些吃的。她想起她什么都没吃就走了更是牵肠挂肚。
　　可她转而又有了别的想法，
　　“那我去休息了，谢谢祝姐姐。”
　　她起身，又道，
　　“祝姐姐，我有些事想问你，能跟我一起来么？”
　　“嗯。”

　　两人来到客房，吴梓星在床铺坐下，而祝宪妍则站到阳台窗前看起了外面越发密集的风雪。
　　“吴房东是想问你聂姐姐的事吧？”
　　“…嗯。祝姐姐能跟我说说么？”
　　“唉，我瞧着你刚才吃火锅，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要是不告诉你，怕你今晚是难入睡了吧？”
　　祝宪妍想起聂汀莲走后的餐桌气氛，她弟原本话还比平时多些，之后便立刻熄火了。而吴梓星也不较平时，她只得竭力没话找话，不过心里到底也是担心的。
　　“…嗯。”

　　“说起来，我其实也是看着他们从认识到结束的。”
　　祝宪妍仍旧看着窗外，阳台上也已积起一层薄薄的雪，在屋内的暖色灯光下泛起一些晶莹。
　　“我一直觉得，不，我们周围，认识他们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像，很般配。天生一对这个词仿佛就是为他们创造的。周肃峰这个人，我对他的印象就是正经、自律、固执、不苟言笑。但是呢，他又很会经营生活，追求卓越，换言之，就是那种人前的冷面冰山精英男，只在你聂姐姐面前融化的人设，你听得懂么？”
　　“嗯，我可以想象。可是这样的人，似乎和聂姐姐并不像啊…？”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之前的莲莲。说起来，这半年里她变了挺多的。”
　　祝宪妍回忆道，
　　“她以前呢，大学里就是那种从来不逃课，天天泡图书馆，而且还不会开小差假刻苦浪费时间的标本式好学生。后来当了老师，我猜要不是她那长相还有那声音，全班怕是都要睡死了。不过她平时倒确实是不像周肃峰那样不苟言笑，课后和学生也很亲近，只是说不上风趣，是挺安静的一个人，有时候会发愣，现在的话说就是呆萌。然而，这两个人最像的一点，其实是固执。”
　　“固执？”
　　“对。认定的事情，就绝对会贯彻到底。所以一旦他们决定了什么，那便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祝宪妍看着玻璃窗，室内外的温差让其内侧蒙上了一层水蒸汽，她用手指，在上面写了，“聂汀莲大笨蛋”，继续道，
　　“那是七月初的时候，半夜里我还在追小说更新，突然就收到她的微信，只四个字，‘我离婚了’。你想想，她那么喜欢那个沙滩，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和他去那儿度假，而他却选择在那里跟她摊牌离婚，以表明他的决心，可这，也是最伤她心的了不是吗？在那里的最好的回忆都是他带给她的，他那么做，不仅是宣告以后不再给她新的回忆，更是连过去的幸福都一并夺走了！想到这里我就气！就替她不值！而她呢？傻乎乎地就这么答应了！连同房子、家具、大部分的存款，什么都留给周肃峰，自己就这么净身出户了！！！”

　　吴梓星想起那一日她们一起在沙滩的情景，聂汀莲那天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的落日呢？她搂着自己，诉说着对它的赞美的时候，背后又有多少伤痛不曾让自己看见呢？
　　她恨自己当时没有回过头，抱抱她，安慰安慰她。她恨自己愚蠢，扯什么橡胶手套，完全无关痛痒。那一晚祝宪妍说她无处可去，而今，她才明白她为何会至此境地。

　　“光那样还不够，现在亲妈住院了又要跑来找她。你不知道，你聂姐姐很重孝，她照顾她婆婆，做得比周肃峰这个亲儿子都多！平时她上班，回家还要做家务。他们家里里外外，哪件事不是她亲力亲为？可周肃峰呢？呵，大概觉得这都是她分内的事了吧？”
　　“还有孩子的事情也是！周肃峰不喜欢小孩，嫌他们会打扰自己的生活也会让他们更辛苦，于是就决定做丁克。可他人前怕他们啰嗦从不解释，他那些亲戚邻居们看他那张脸也不敢过问，暗地里倒都说起了你聂姐姐的不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有的说她徒有其表，这还算客气的，有的直接说她身体有问题。更过分的说她就是无法生育内心觉得亏欠，又想抱着这个能赚钱的丈夫才会拼命讨好婆婆。还有人甚至说她出轨！凭什么什么脏水都要她去挡啊！他还是个男人吗？！离婚是他提出的，竟也好意思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赶她出门。我真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他是这么自私的人！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拖着她去选什么鬼公共课，她也不至浪费十几年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吴梓星听得心里一阵钝痛。这样的事情，聂汀莲在她面前从未提过。她给自己的，永远是温柔的笑颜和春天般的关怀。她第一次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为何自己的身体如此脆弱还背负诅咒。她多么想用自己的双臂将那个人保护在怀里，为她挡去所有恶意，再替她狠狠打那个男人一拳！她没有资格爱她，而他竟然得到了她的爱却觉得理所应当还不知珍惜反而一再伤害。她岂能容忍？！

　　“那，祝姐姐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么？”
　　吴梓星低着头看着自己细弱的双腿，她紧握的手，指甲在自己手心里掐出印痕。
　　祝宪妍有些诧异的转过头看了看她，她从未听到过吴梓星用如此冷的语调说话，更甚于窗外的冰雪。
　　“应该还是性格不和感情破裂吧…”
　　祝宪妍看着自己在玻璃中的倒影，
　　“周肃峰说他累了，厌烦了。他觉得你聂姐姐越来越不解风情，刻板陈腐，逐渐变成了一个‘令他窒息的无聊女人’，呵，谁令谁窒息哦…”
　　“…”
　　“依我看，说得难听点，这次他亲妈要是真的…那最后辛苦的还是你聂姐姐。我得劝劝她干脆趁此机会和他断干净，吴房东你也帮忙吹吹风好不好？”
　　“…嗯。”
　　吴梓星迟疑了片刻还是应了。断干净？断得干净么？她那样善良心软的人，纵使固执，却也长情、深情。

　　新年的夜在一片欢腾中逐渐平息，并迎来了纯白的早晨。
　　吴梓星彻夜难眠。

　　她六点便换好衣服，同还在说梦话的祝宪妍知会了一声便回到了家里。院里白雪皑皑，可她原本期待着她们可以一起堆雪人的心情，如今却在害怕今后这雪地上，是不是又会只剩下一排脚印。

　　“我回来了。”
　　她看着后院回廊上她们一起给吴小喵一家做的小窝，里面的住客们都还在呼呼睡觉，见了她只是朝她望望，甩甩尾巴表示“已阅”。
　　“抱歉…你们聂姐姐还没回来，你们想她么？”
　　她仿佛是在自问。

　　聂汀莲到家的时候已过中午12点。
　　周母平安渡过了昨夜，早晨她伺候好她吃完早饭后便打了招呼匆匆坐公交车回来。
　　“聂姐姐…情况怎样？”
　　吴梓星让她在沙发坐下，拿了准备好的热毛巾递给她擦脸。她见她脸颊冻得泛红，眼圈也红红的便知她哭了不止一次，头发更是乱蓬蓬的，心里自是难受。
　　“昨晚总算是平安渡过了，不过还是不容乐观，可能随时都会…明天开始我每天都要去，梓星，家里的饭能麻烦你么？我可能没时间了，像寿衣之类的很多事情都要先预备起来了…你能体谅我么？”
　　那个人开口便是一连串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没一件是为她自己的。吴梓星想起祝宪妍的预言和嘱托，既感慨她了解好友，又觉得这嘱托也是难办。
　　“…好。家里的事全交给我就好了，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吴梓星还是没敢开口劝说，她知道她不可能听的，不如自己多照顾她一些别让她太累，便道，
　　“聂姐姐吃饭了没？我烧了午饭，一起吃吧？”
　　“…嗯。”
　　聂汀莲从昨晚便什么都没吃，一直到现在，已有些低血糖，从沙发起身忽觉眩晕恶心，双腿无力。她第一次感受到吴梓星平日的艰难，但她不能让她担心，于是强撑着走到餐桌坐下。

　　“今天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嗯，新年第一餐，是要丰盛些。我们快些吃吧！”
　　“…好。”
　　吴梓星看着她难看的脸色，默默转身去盛饭。

　　“你昨晚怎么样？睡得还好吗？”
　　聂汀莲察觉到她的沉默，知道是因为自己便努力制造话题。
　　“我在隔壁睡的，祝姐姐家的床很舒服，我一觉到天亮的。聂姐姐你呢？你一个晚上没睡么？”
　　吴梓星顶着有些隐约发青的黑眼圈道。
　　“没有没有，我中间有打过瞌睡的，肃峰会替我，有个家属用的折叠床，我睡了不少。”
　　这两个彻夜未眠的人，彼此说着显而易见会被对方戳穿的谎言，相视，微笑。

　　聂汀莲明明回来了，可吴梓星却觉得，新年可能永远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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