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房客宅房东

　　“莲莲回来啦～～”
　　祝宪妍看着聂汀莲捧着一盆娃娃菜回来，自是高兴。
　　然而，后者递给她后却没有坐下。

　　“你们继续吃吧，不用给我留了。我现在要回市区一趟。”
　　聂汀莲说着又走向玄关，
　　“肃峰来了…说，妈进了医院，下病危通知了。”
　　她背对着三人，他们看不见她的神情。

　　“聂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梓星听到她的话便立刻跟着离席。她看着她头发上、肩上还有的没化的雪，心里很是酸楚。
　　“我也不知道…可能明天吧。梓星，你在这里和祝姐姐他们一起跨年，晚了在这里过夜或者回家都行。等我回来，好不好？”
　　她稳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露出破绽，表情平静，
　　“妍，宪文，梓星就麻烦你们了。”
　　“…嗯，你放心吧。”
　　“需要我开车送你们去吗？”
　　“不用，肃峰开了车的。”

　　“聂姐姐…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如果需要用钱不要犹豫，我都有办法的！”
　　吴梓星替她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为她穿上。其实她很想把外套藏起来，她甚至有一瞬幼稚地希望她没有了外套就不会走了。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她胡闹的时候。
　　“…好。那你在家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我到了医院空下来会发微信给你的。”
　　“嗯。”
　　吴梓星目送着心爱之人再次踏入外面的冰雪世界，黑暗和寒冷跟着一起钻进了她的心。

　　跨年晚饭一下子冷清下来。

　　而同样冷的，是周肃峰车内的空气。

　　“你这半年，过得还好么？”
　　“…我挺好的。”
　　深夜的外环公路，车辆稀疏，灯影轮动。
　　聂汀莲看着漆黑的城市夜空，它广阔、陌生，灯火的尽头，却似乎照不透那前方未知的地平线。他们是在向西走，她想着，如果就这样一直继续，是不是能追回西沉的太阳，让日期永不变更呢？

　　“是么…哦对了，一会儿你见了妈…能还这么叫她吗？”
　　周肃峰刚才见了吴梓星的房子，是有些惊讶的，他没想到前妻能租到这样的房子。不过他也清楚她是一个很有魅力和能力的女性，听她说过得挺好，他既感欣慰，又有些失落。当然，这些微妙的心思在母亲病危这件事面前，都无足轻重。

　　“就算我们离了，她也永远是我妈，你不用担心。”
　　聂汀莲仍旧看着窗外，雪似乎小了一些。一颗颗小小的冰晶，打在前玻璃上，随即被刮雨刷驱逐，她有些心烦意乱，可她心里却没有这么便利的东西。
　　车内的时间已经近9点，她今晚还什么都没吃，胃里一阵反酸让她的胸口也跟着难受起来。不过，她还是选择忽略。

　　“…谢谢你。”
　　周肃峰瞥了一眼她面无表情的侧脸，随即想打开电台广播，可转而一想还是作罢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结束了一个多小时的路途。

　　“妈，我来看您了，您听得见吗？”
　　聂汀莲走进病房，第一眼便被她身上的心电监护和氧气罩刺到了眼睛。半年前她还是那样好好的，说着要出去旅游，她怎会变成这样？怎能变成这样？

　　事实上聂汀莲和周肃峰的母亲关系非常融洽。不同于大多数婆婆，周母比较独立，喜好自由，很少会去打扰、干涉儿子儿媳的生活。而聂汀莲则会每周去拜访她，时而帮衬一些家务，时而陪她一起出去散步或者社交。

　　所以，当她看到她的另一个母亲突然间就这样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呈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好不容易沿途在心里垒好的城墙，一下子就塌了。
　　她跪到病床边，握住周母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妈，您感觉得到我吗？我是汀莲呐！”

　　“…汀莲？是汀莲来了吗…？”
　　周母缓慢地睁开眼睛，微微转过头来，
　　“你来送我的…是吗？我儿媳…就是孝顺。你要是我女儿，该有多好。”
　　“妈您别这么说…我就是来看您的…您出院之前我会每天都来。”
　　她原本其实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但在看到她之后就立刻决定了。
　　“你呀，不喜欢骗我又想哄我不要难过…我都懂。”
　　周母握住她的手笑道，
　　“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了，怕是熬不到春节了…”
　　“妈…不会的…不会的…”
　　聂汀莲拼命想要忍住不让眼泪决堤，可还是失败了。她狼狈地把脸转到一边，发红的双眼向上看了看，做着无谓的掩饰。
　　周肃峰在边上看着她，心里也是一阵伤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雅致的素色男式丝绸手绢，一角还有莲花的暗纹，那也是他前妻给他买的。他递到她面前，然而她却垂眸无言，拒绝了他。

　　“你去洗手间擦擦吧…我先陪妈一会儿。”
　　他尴尬道。
　　“…嗯。”
　　聂汀莲逃到了走廊。

　　已是晚上十点，新年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来，可这病房走廊却还是人来人往，家属护工医生护士。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平凡、幸福着，也会有多少人沉默、不幸着。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沉痛，转而，她立刻想起了那双孤独无助，恐惧别离的茶色眼睛。

　　“我到医院了，我婆婆她情况不太好，我今晚要陪夜。你们玩开心点，不用担心我。明天我肯定会回来的。新年快乐，梓星。”
　　她编辑好微信，发送出去。随即便立刻看到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她既觉得安慰，又不免难受，那个人终究一直在担心她，才会一直盯着手机，便肯定不会玩得开心了。
　　到底是她的错。

　　“我等你回来，那样新年才算是来了。路上小心。”
　　那个人回复了这么一句后便不再输入，也没有用表情。聂汀莲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等我。”
　　她又回了句，然后收起手机，重新整理好表情回到病房。

　　“汀莲，我有话要跟你说。”
　　周母唤道，
　　“峰峰你出去给我买些吃的好不好，医院的饭不好吃。”
　　“…嗯。”
　　剩下婆媳二人。

　　“汀莲，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但是，我还是想求你…”
　　“妈您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全力的。”
　　聂汀莲关切道。
　　“我希望…你们能复婚。”
　　“…”
　　“我知道，峰峰他一时冲动，就跟你离了。其实他呢，也是工作上压力大。你也知道他对自己对别人要求都很严格，从小又优秀惯了，一旦偏离了自己的预期，便难免会焦躁。短时间内或许还能调整，压抑久了才会…”
　　“我都明白，妈您说的，我都懂…”
　　“不，你不明白。汀莲，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妻子。其实，峰峰一直觉得你很好，他是怕你太好，渐渐的，他就配不上你，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了。所以他这几年开始越来越沉迷工作。可是，你们分开的这半年，他再也没有加班过。他下了班会来看我，整个人却老是愣愣的。”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妈您知道么？这半年，我一下子开心了很多，放松了很多。我发现原来我也可以生活得自在、随意。和肃峰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去跟随他，我害怕跟不上，渐渐的我便开始变得僵硬刻板、小心、无聊。现在我已经能理解他想分开的心情了。我…不再怪他。”
　　聂汀莲回想起那一日沙滩的伤心事，虽然历历在目，今日再提，却觉得过去的终该过去，是时候彻底放手了。

　　然而，周母却又握住了她的手，
　　“唉，你们俩太像了，都是那么倔。难道真的就要这样为了一时意气，从此陌路么？汀莲呐，我身为人母，便要为孩子考虑周全，峰峰他就我这一个骨肉至亲，你也知道他不喜欢孩子，以他的性子，以后怕也是不会再考虑别人了。你能不能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再替我照顾他呢？不然，他就真的是…孤身一个了…”
　　“妈…我…”

　　聂汀莲听了周母的话，内心是五味陈杂。她在乎周肃峰么？当然在乎。她本是重情、深情之人，十年夫妻，纵使一朝分别，又岂能真的从此陌路，恩义两绝？可正因爱之切，当初决别也才伤之深。而且，她又发现，如今，她的心境，已经和半年前全然不同了。曾经的她，以为学校和家便是她的一切，和周肃峰的生活便是她需要经营的全部，现在她却再次拥有了探索广阔天地的自由，有了各种向往和期待。——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回不去了。
　　但，周母如今的情况，这是她唯一的牵挂，她实在是不忍说拒绝的话，可她同样不愿欺骗她。而对于周肃峰，她想到他可能不久后便会失去至亲，自己又不再是可以在他身边安慰、陪伴他的那个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孤身一人…是啊，这是何等悲切的一个词，毫无希望，冰冷，黯淡。
　　她还想到了另一个，背负着这个词的人。从出门到现在，她便总不自觉地会时不时惦记她。她吃得怎么样，今晚睡哪儿了，会不会担心自己而睡不着…

　　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心如乱麻。她听着窗外远处似有似无的欢庆声，新年好像很近，却又遥不可及如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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