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鬼

　　掉个头，季零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邱螺一直站在公交的后门处，手稳稳的扶住栏杆，两站后，她下车。
　　这一片是别墅区，又是晚上十点多，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行人，砌砖的人行道在最里侧，橘黄的路灯光线被梧桐树挡的死死的，里面看起来阴沉黑暗。
　　安全起见，邱螺还是走在灯火通明的非机动车道上。

　　快到小区时，后面响起一阵车铃声，她下意识的走到边上避让。
　　身侧一辆山地车疾驰而过，带起一阵晚风。

　　还不忘挑衅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逆着光，邱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对她做了个鬼脸，亦或者是白眼？

　　她来不及反应这么多，只是像偶遇熟人那样，条件反射的跟着跑了两步准备打招呼。
　　然而季零早已很不给面子的弯进了小区里，不见身影。
　　邱螺停下来，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也不恼，只是觉得自己刚刚跟在后面的样子有点傻。

　　小区里都是独栋的别墅，并没有整齐的排列，小道上路灯幽幽，视线总是带着一股朦胧感。
　　季家的别墅在较里侧，她沿着小路往里走，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最后在里面转转绕绕的，快二十分钟才找到季家。

　　一进院子，就看到季零的车随意的停在那棵栀子树边。
　　邱螺走过去，有一种想踹上去的冲动。
　　但她终究不是冲动的人，看了两眼便进去了。

　　梁景月和季钟都不在，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打开旁边的壁灯，柔柔的光线倾洒下来。

　　她未做停留，径直上楼，季零的房间木门紧闭，只下面的门缝透出一点光，邱螺正准备直接路过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
　　毫无防备，吓她一大跳。

　　反应过来之后，邱螺快速平复下心情，换上笑脸说：“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你了。”
　　季零没理会她的套近乎，只是眼神冷冷的看着她。
　　他直直的盯着她，几秒后扯了下嘴角，转头轻蔑的哼笑了声。
　　邱螺被他笑的心虚。
　　季零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衩两侧的兜里，姿态显示，语调却清冷：“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是不是？”

　　他的房间里似乎只点了一盏台灯，灯光幽幽的罩在身后。
　　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双冰冷的眼睛特别黑，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自她和季零的“八卦”莫名其妙的传开之后，或多或少有几个女生去打听十班的季零，然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有的甚至直接在她那儿打听，然后顺便犯一下花痴。
　　他们说季零帅，但在那之前她从未觉得过。

　　他的皮肤很白皙，眉毛浓密，似利剑般横亘在眼睫之上，眉下便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的眼睛并不大，但细长，有点内双，眼尾微微挑起，平时半瞌半睁的，总透着股漫不经心，但若认真起来，便深邃沉重，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好比现在。
　　在适应了他背后的光线后，邱螺逐渐能看清他的面部五官，避开他的眼，下面便是笔直坚挺的鼻梁、微薄的唇瓣......

　　邱螺不敢再看下去，目光闪躲，脸发热。
　　她弱弱的小声问：“怎么了？”

　　季零像是被气笑了，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左腿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懒懒的往门框上一靠，说：“就喜欢跟我反着来是吧？”
　　邱螺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底气不足的说：“不是我说的。”
　　“谁说的？”
　　邱螺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出卖段延辉了，便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

　　季零也只是顺着他的话下意识问出来的，其实这种事对于谁起的头并不重要，有人看见就会有人说。
　　“你不去操场找我就不会被传成这样。”
　　“可是阿姨打你电话你没接啊。”

　　季零倒吸一口气，想起那天因为这个事情已经训过她一遍，现在又翻旧账，未免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
　　算了，小气就小气把，他就是气得忍不住想骂她呀！

　　“不是说过离我远点的吗，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声音大了些，吓得她一时间不敢反驳。

　　季零看她低垂着脑袋，话也不敢说，一副任人打骂的模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半天提不上来。
　　看了她两秒，最后不上不下的丢了句“离我远点”便关上了门。

　　木门掀起的风扰动了她脸侧的碎发。
　　邱螺揉揉鼻子，走回房间，关门时小声的嘀咕了句：“凶死了。”

　　晚上快凌晨的时候季钟和梁景月回来，路过二楼时，看见邱螺房间的灯还没关，梁景月轻声走过去敲了敲门。
　　邱螺正窝在床上和尤兮雅聊天，听见敲门声赶紧爬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开门。

　　梁景月一身干练的西式套装，脚上踩着粉色的家居拖鞋，有些不搭，也有些可爱。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泛着淡淡的油光，尽显疲态，但表情倒是放松，眼睛微微的弯着，声音柔柔的，“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邱螺不想说自己在偷偷玩手机，怕留下不好的印象，便答非所问：“正准备睡的。”
　　“嗯。”梁景月也没在意，摸摸她头发说：“晚上怎么回来的？”
　　“坐公交。”
　　“小零和你一起回来的吗？”
　　邱螺顿了顿，轻轻的“嗯”了一声。

　　梁景月本来就没指望季零真的会乖乖的陪她一起回来，再加上邱螺刚刚的那一停顿，便更加确定了。

　　“他陪你一起坐公交回来的？”
　　“嗯。”邱螺底气不足的点点头。
　　梁景月笑了，“他从来不坐公交。”
　　“......”谎言被当面拆穿，邱螺揪紧了衣角，尴尬的不知如何作答。

　　梁景月叹了口气，低头在包包里翻了一会儿，从钱夹里抽出几百块递给邱螺说：“这段时间太忙了，可能没时间送你，你就打车上下学吧，别坐公交了，两头都要走好远，一点也不方便。”
　　邱螺一看她拿出钱连忙摆摆手婉拒道：“不用不用，阿姨，我自己有钱的，我妈妈走之前给了我的。”

　　“你妈妈给的你就当零花钱，你现在住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孩子，现在小小年纪的又没有赚钱，阿姨给是应该的。”

　　邱螺还是不肯收，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便慌不择路的说：“真的不用的阿姨，而且我发现其实走路上下学也没多远，而且正好有同学和我同路。”
　　“是吗？”梁景月挑着眉毛笑了一下，“也住这一块吗？”
　　“嗯，就在这附近。”
　　“那挺好的，这么远她每天走路吗？”
　　邱螺现在深刻体会到撒一个谎便要用一百个谎来圆的煎熬，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梁景月没有深刻去纠结这个问题，但还是执意将钱塞给了邱螺。
　　“你来第一天我就说了不要跟我们客气，你既然住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孩子，平时我们比较忙会顾不上你们，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要主动和我们说，别不好意思，这个你拿着，平时学校吃饭买文具什么的都要用的。”
　　邱螺推脱不掉便只好收下。

　　其实邱家的经济条件并不比季家差，邱豪英和刘巧在物质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一直都是给她最好的，从小她的零花钱也都比别人多，但邱螺还是从小就保持着一个勤俭节约的心，从来不会乱花钱，刘巧给她的零花钱也基本都被她存了起来，积累到现在对她来说也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
　　梁景月走后，邱螺数了数金额然后全部单独放在一个抽屉里存好。

　　与他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人正靠在床头，脖子上挂着白色耳机，左腿平摊在床上，右腿弓起，搭在上面的手里攥着手机，屏幕里彩光四射，游戏还没结束，但他却不想继续。
　　明明他的房间也亮着灯，却没有人打扰。

　　邱螺把钱收好便爬回床上，手机里弹出好几条信息，都来自尤兮雅。
　　“人呢？”
　　“在线呼叫田螺姑娘。”
　　大概是看邱螺半天没回，以为她睡了，最后便发了一条“我睡了”。
　　距离最后一条信息已有十来分钟，邱螺想了想还是点开输入框回复。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去了。”

　　邱螺刚放下手机，里面便弹出尤兮雅的信息：“我说呢，聊着聊着就不见了，还以为田螺姑娘会隐身术呢。”
　　邱螺窝进被窝里，继续跟她聊：“你不是说睡了吗。”
　　“我诈尸不行呀。”

　　邱螺盯着屏幕笑，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刚刚干嘛去了，但全然没提借住这层关系，只说是亲戚。
　　尤兮雅问：“你住哪呀？”
　　邱螺没说具体小区，只说了个大概位置。
　　尤兮雅说：“哇，我奶奶家好像和你是一个方向，有时候放学可以一起走啊。”
　　“好啊，正好我也不想坐公交。”

　　两个人一拍即合，尤兮雅发了个卖萌的表情，说：“周六陪我去学校前面的文具店逛逛吧，我想买点笔和书立架，正好那天我要去奶奶家吃饭，可以一起走。”
　　七中每周只休一天，周六要补课，但是为了方便住校生回家，周六是没有晚自习的，放学比较早，所以邱螺欣然答应。

　　周五的下午有一节班会课，对于高中生来说这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自习课，但是由于刚开学没多久，黄爱国便利用这节课简单的整顿一下班风，并调整了座位。
　　“班长上来，把这个在黑板上抄一下。”他递给班长一张纸，又对着下面的同学说：“大家就按照黑板上的顺序来座，稍微做了一些调整，今后每两周小组轮换一次。”

　　由于换座位，课堂氛围便放松下来，大家都在讨论新座位在哪，黄爱国抱着胸站在教室最后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多管。

　　“唉，好不容易来个同桌又要say goodbye了。”段延辉叹着气，懒懒散散的收拾着课本，随时准备挪窝。
　　邱螺看一眼黑板，班长才写一半，上面都还没有出现他们的名字，便转头问：“你怎么知道的位子会变，不是说微调吗？”
　　段延辉瞥她一眼，一副“你蠢啊”的表情，“就你和我的这身高，做同桌坐哪都不合适吧。”
　　邱螺算是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矮呢，她也没计较，翻翻眼睛说：“你也就坐最后一排合适。”

　　开学已有一两个星期，邱螺虽然班上的人还是认不全，但大部分已经熟悉，平时相处起来也不再那么拘谨，和关系比较好的一起便会更加大方自如。
　　段延辉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只是偶尔会有点小贱，逗一逗女生是常有之事，因此开学没几天邱螺便跟他混熟了，偶尔也会跟他拌拌嘴、抬抬杠。

　　段延辉嬉皮笑脸的说：“这种VIP席位也不是谁都坐得了的。”
　　邱螺：“所以就是非你莫属。”
　　他回应她一个假笑，说：“你坐第一排合适。”

　　话音落下，邱螺刚想反驳，后面传来一声沙哑的干咳，两人回头，只见黄爱国站在斜后方皱着眉头瞪他们。
　　段延辉嘿嘿干笑两声，“老师你感冒了？”
　　“嘶——”黄爱国倒抽口气，两步走到段延辉后边，一副要拎他耳朵的架势，“你再给我贫。”
　　他的脸上挂着笑意，并没有特别严肃，段延辉笑嘻嘻的举手投降，“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周边的同学都半遮半掩的看热闹，邱螺也捂着嘴偷笑。

　　最后座位出来，常年占据着VIP席位的段延辉被往前面调了两排。
　　而邱螺则被换到了第四排，有缘的是前面正好是尤兮雅，两个人喜笑颜开的凑在一起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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