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令

作者:二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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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山林(1)


      时间回到六日之后,太白深山之中。

      非兰口中幸运的元晦此时正和司罗月互相搀着对方,艰难地在湍急的暗流之中稳住身子。用河边水草灌木遮挡住自己水下的痕迹,屏住呼吸,藏身在河水里。

      此处再往前去十几步便是悬崖飞瀑,河水深而湍急,两人潜在水底,被刺骨的河水冻到全身都要没了知觉。元晦在水底暗涌的激流之中艰难站稳,浑身的伤口疼得像被刀重新剐了一遍。

      这个倒霉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当时元晦想把一根横在岸边的腐朽枯木推入水中,让它顺着瀑布砸到下面深潭。发出巨大的噗通落水声,企图营造出一种有人跳下瀑布的假象。然后二人躲在水里,借此把追兵引开。

      元晦刚刚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司罗月觉得他在说胡话,用一种看村里傻小子的眼神看着他。觉得这个办法简直异想天开,怕不是以为对方都和他一样又傻又瞎。
      然后两人争论不休。司罗月嘲笑元晦想当然,元晦不耐地反驳她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们总不能带着一堆尾巴跑到天涯海角。

      直到身后树丛之中惊起的鸟雀越来越近,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令人心惊肉跳。眼看追兵将至,而除了这个杀敌为零自损八百的办法外司罗月暂时什么都想不出来。元晦这才替她做出决定,一脚便将枯木踹入河里,然后拽着对方潜入了靠近岸边,仅仅没到大腿深的水中。

      这水的源头不知是地底渗出还是冰川所溶,总之冰凉刺骨,身处其中苦不堪言。两人在水底躲了一会儿,已经连发抖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头顶是成团的水草和水生灌木,枝叶上附着着厚厚一层河泥绿藻,脚底石头也在打滑,略微移动身子就会搅动一片浑浊的漩涡。整体来说,这个地方让人非常不舒服。

      司罗月要气死了,伸出胳膊就要拿手肘去撞元晦,嘴里吐出一团泡泡。

      元晦伸手扯住女子铺满河面的长发,将其强行揉成一团,随手扯了一根水草绑住。
      司罗月露出头去深吸一口气,怒视着元晦,满脸写着“你是不是要造反”。

      就在这时,不知多少路的追兵冲出密林,追到了河边。脚步声嘈杂却有力,可见来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元晦顾不上理会对他吐泡泡的司罗月,闭上眼睛埋入更深的水中,紧张地把身子伏得更低。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或者变成一只河蚌,躲入随水流飘荡的水草之中,或鹅卵石缝里。

      岸上影影幢幢,人看起来不少,来回徘徊寻找,迟迟不离开。一个人正好站在二人藏身之处的河边,在河面上投下一片暗影,蹲下身子开始掬水洗脸。

      不过片刻,元晦开始觉得憋气,手脚发麻,却惮于头顶有人,万万不敢露头。
      司罗月见他开始焦躁不安,便猜测到元晦这个没出息的定然是气不足了。于是她伸手捏住对方的脸,想渡气给他。

      司罗月自幼在天山玄冰威压下的西天山习武,内功练法俱是上乘的天山秘术,本就是为了在严苛的环境中尽可能地增加生存几率。必要时一呼一息都可以调节至微不可闻,闭气时间可达半柱香之长。更甚于中原的异术,龟息大法或者遁息功。

      元晦被人突然捏住下巴,看着司罗月陡然靠近的身形,他又不迟钝,几乎是立刻猜到了对方想干什么。瞬间涨红了脸,用力挣开她的手,连连摇头示意自己还可以坚持,可千万别过来。

      司罗月见他在这种关头竟然还磨磨蹭蹭,叽叽歪歪,耍他那套没有出息穷讲究的臭毛病――一时心头大怒,拽住元晦的衣领就要强行将人揪过来。
      他抵死不从,表示自己宁可被淹死也不要行此越轨之事――更何况他还远没有到那种地步。急忙甩着头开始挣扎,一时急得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下意识就要张口,却结结实实喝下了一大口满是水草河泥腥臭味的冰凉河水。

      这一下,顿时破坏了两人小心翼翼稳住的平衡,强劲水流冲了元晦一个跟头,往下一坠,整个下半身滑到了河中央一人深的深水区。他试探着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脚根本触不到底,眼看就要被激流裹挟着往下游冲去。
      元晦怕把司罗月也扯下来,更怕暴露二人行踪,连忙掰开她的手。急急连扒几块石头,想要阻止住自己接着被水流冲走,可惜水底鹅卵石都是一搬即动,而且极为光滑,没有一块能止住他随波逐流的势头。

      元晦这么多年也没有几次游泳的机会,疏于练习,水性不佳。他扑腾了几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如此的激流之中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眼前咫尺远的瀑布断崖,心底一片冰凉,想着此番必死无疑。

      谁知司罗月竟然在水下甩出红绸,内力震开水流,牢牢缠住他的胳膊,要将人拽回来。
      元晦甚是感动,然后马上觉得她怕不是要疯,连连示意她赶快放手――司罗月自身难保,自己一个大男人,还不会水,她又怎能拽得动?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眨眼间,两个人纷纷从岸边浅水处滑脱,连灌几口河水,打着旋被水面下异常有力的暗流卷至更深处,往瀑布处直流而去。

      元晦听见瀑布的轰鸣声近在咫尺,掉下去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被瀑布拍进水底直到淹死。吓得已经不在乎什么魔教不魔教,灭口不灭口,拼尽全力挥着手,起起伏伏探出头来,想让岸上的人把他俩拉上去。可是水流太汹涌,一张口飞湍激流就会往肺里猛灌,以至于完全发不出声音。渐渐水越来越深,他凫不起来,连脑袋都要露不出了。

      可是就在这几个露头的匆匆一瞥,他看见岸上干干净净,方才的一众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退得一个不剩,只有通过林间树木缝隙隐约可以辨认寥寥几人的背影。

      这些人撤退的时机未免卡得太精准了点吧!好像就是故意为了给自己留足活活淹死的时间,敢不敢稍微早一点或者晚一点?

      这时,元晦已经被水远远冲开,只有司罗月的那条红绸将二人飘飘荡荡连在一起。他呛水呛得头昏,对眼下险境完完全全无计可施。
      然后两个人惊叫着,被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摆弄于股掌之间,毫无反抗地冲下了数丈高的大瀑布。不知重多少石的水砸在身上,从七窍涌入五脏六腑,压垮了全身的骨骼,简直觉得头皮都要被刮下来。

      然后胳膊一紧,二人被扽了起来――那条红绸居然不知被什么挂住,元晦和司罗月的下落势头被强行遏止,巨大的惯性把他们弹起来,身体拍过整个飞瀑的水流,狠狠地撞在瀑布后面的山体之上。

      元晦胳膊差点被扯下来,也不知扭没扭到,肌肉筋脉是否受伤。
      他的手脚都吓软了,冻得浑身发麻,自觉已经没了力气。但是值此绝处逢生之际,又怎能掉链子?元晦眼疾手快,看准时机,忙从腰后摸出那把没来得及还给司罗月的匕首,用了全力,顺着把自己轮过来的这股力道,扎进了已经被水浸润侵蚀得酥软的山石之间。给自己一个着力点,牢牢攀在悬崖之上,防止再被红绸从瀑布底下抡回去。

      然后他伸手稳住还拽在红绸上荡来荡去的司罗月,用力把她拉出瀑布。二人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上艰难地找到一块凸起的山石,战战兢兢站上去。

      从躲在水下到冲下悬崖,不过眨眼之间的事,对于身处其中的两个人来说,简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年。

      生死一瞬命悬一线,司罗月白着一张脸,惊魂未定,哆哆嗦嗦给了面前的元晦一个还在滴着水的,非常使劲的拥抱。然后迅速松开,伸手就又要打他的脸。

      “别闹,”活动空间,元晦不敢躲,忙缩起脖子,“别像刚才一样掉下去。”
      “你躲什么!”水声如雷,司罗月只有大声吼着才能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刚才在水里,你躲什么?!我们现在这种境地都怪你!”
      一提这个,元晦也是气满胸膛,反驳她:“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矜持的女子?我还没淹死呢,就要被你吓死了!”

      司罗月想打人,但又怕动作太大,只能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怒道:“知道我是谁吗?老娘是天下第一名妓司罗月,什么没见识过,你跟我谈矜持?!”
      他一时语塞:“……什么?”

      元晦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泼辣直白的女人――就连住在北邙村头的那个天天骂街的屠户妻子都没有说过这么鲜寡廉耻的话。

      司罗月看他脸色,就知道这小兔崽子想多了,她忍无可忍,拧着元晦的耳朵:“你想什么呢!”
      元晦腾不出手来,只能晃着头挣扎:“怎么能说怪我呢,再多躲一会儿,他们已经撤远。你这么一折腾,完全就是毫无意义!”
      “再多一会儿你就死了,就浮起来了!”司罗月在他耳边尖叫,“而且人根本没有走完,我和一个人正好对视一眼,他就站在河边的树干上。”
      元晦一惊:“你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在这时,身上的红绸突然紧绷,从那一头传来了巨大的力量,二人双脚同时悬空。就仿佛有一个力大无穷之人,正拿住挂在不知什么地方的红绸顶端,要把两个人硬生生拉上去。

      元晦忙松开缠在手上的红绸,同时司罗月也迅速将它从右臂上解开,两人这才重新回到原地。
      那条红绸一下子被抽出,然后又被扔下,顺着飞瀑流了下去。

      他们不敢再有争吵,紧张地等了良久,头顶却并无任何动静。
      元晦低声道:“他是不是已经明白了我们没有掉下去?”
      司罗月也相当紧张,贴在他耳边,道:“不好说,可能仅仅只是以为缎子在半路挂住了什么……”
      “但愿如此。”

      有血混着衣服上的水珠从元晦衣摆上滴下来,染红了司罗月的褐色毡靴,他叹口气,觉得这回伤口肯定要和衣服粘在一起,等到撕开时又是好一番受罪。

      司罗月看着他手上的伤口,道:“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先不说体力能不能撑住,你的这小伤本来没有什么事,若是一直拖,非出人命不可。”

      元晦觉得不至于出人命,但是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若是栽下去,栽倒气势如虹的滚滚飞瀑之中,这可怎么办?

      “那我们此时简直骑虎难下,上不得下不得。”元晦紧紧握着那柄匕首,“你扶着我站稳,要不然往下爬?下面有多高?”
      司罗月看一眼脚下,用元晦听不懂的语言骂了一句。

      “很高吗?”元晦挑眉,他小心翼翼转了个身子,让自己能够看见脚下情形――二人所处之处倒是没有很高,只是山呈倒梯形,越往下越靠里,根本无法攀爬。
      “不是很高,要不然我们跳?”元晦紧紧盯着脚下接纳瀑布坠落的潭水,“都说飞瀑之下有千尺深潭,不会摔死的,对吧?”

      司罗月也觉得别无他法:“只好如此。”
      元晦看一眼她,苦笑道:“罗姐,小弟水性不佳,等往下跳的时候,你可千万记得把我捞起来。”

      对方闻言,皱眉道:“你不会水?那你刚才往河里跳得那么欢,拦都拦不住。”
      元晦叹口气:“也是情急之下,更何况差一点淹死。”

      “啧……那就我先跳下去好了。”司罗月道,“如果我们一起跳,定然自顾不暇,等我从水里游出来,你估计已经淹死了。”
      元晦扶额:“那好吧,你来你来。”

      司罗月这才露出笑容,看起来很是满意,伸手摸了一把他的下巴,恢复了第一天见面之时的盛气凌人:“说你没有出息,你倒还真的什么都不会啊。乖乖看着姑奶奶,等我一出水面,你就下来。”

      “好。”元晦无奈地也跟着笑起来,点点头。

      司罗月松开对方的手臂,一条腿在山壁上轻盈一蹬,整个人如箭一般弹射出瀑布水面,伸展四肢,就要头下脚上落入水中。

      水帘太过厚重,什么都模糊不清。元晦听见瀑布外面一声惨叫撕破水声的轰鸣,司罗月本来优美柔韧,极有力量的的动作突然瘫软。她像一只半空中被射中的鸟,断了翅膀,重重栽入水中。

      瀑布拍出的巨大白沫和漩涡瞬间吞噬了她的身体,元晦死死攀在山壁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泛着白色水花,不知有多深的落水口,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他隔着瀑布,完全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再也没见司罗月从水中出来。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全身透湿冰冷,伤口已经失去了知觉,手脚酸软至极。

      元晦无力地放松自己绷紧的肌肉,一切发生得太快,完全没有留给他反应理解的时间。他盯着脚下的深潭,只觉得迷茫恐惧,五内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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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最近就是会,更得稍微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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