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令

　　“苑师弟......苑一萤？”非兰奇道。

　　孟海若点着头：“还能有几个苑师弟？”

　　非兰和元晦对视一眼，不可置信地笑道：“那你找错了吧？找苑一萤怎么会一路追到太白山来？”

　　孟海若道：“华山山下村庄有派中弟子守卫，那日客栈中住了一位散派高人。苑师弟缠着那人，非要来太白山见识散派……起先对方不同意，后来我二人背着一莹暗中相托，他这才应允。”说罢解释道：“谢兄弟，你应该还记得，我师父不喜散派。一萤的性子，愈不许就愈想做。我们当夜与那侠士说明了原委，本以为苑师弟吃了苦头就会回来，不想一路至此。”

　　非兰和元晦互相看看，觉得事情怪异得紧――从华山一路追到太白山，这岂是简简单单的“认错人”就能打发的错误？

　　“你们几时离开的华山？”非兰问，“你确定追的是苑一萤？你看见他的脸了吗，万一他没跟那人走，自己又回去了呢？”

　　孟海若道：“一莹留了字条，说他要去什么真正的江湖里游历一番，再也不想跟掌门争吵了云云。我和林师弟虽然不放心，又觉得这孩子是该出去走一走。所以一路易了容跟在他们后面，直到经过关外大松林，山路崎岖，我们又遇上了马匪。唉，不仅跟丢了苑师弟，连林焘师弟和我都失散了。”

　　“孟兄……你看得真切？”元晦上前一步道，“你一路跟的，真是苑一萤吗？”

　　“小兄弟，你这话问得有些古怪。”孟海若皱眉道，“我们两个人，这都能认错？”

　　怎么哪里都有苑一莹……这是怎么回事，见鬼了不成？

　　。。。

　　元晦不想再和人讲故事，借故上街打酒，留非兰自己和孟海若解释。

　　孟海若才从自己的脑子中把八年前的谢非兰刨出来，想一想那也不是什么靠谱的回忆，把自己支开倒显得郑重些。再说，元晦也确实一点都不想加入这种“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信我吧信我吧”的交流中来。

　　此时有头脸的人物可能早就承包了上房甚至整间客栈，身份再高些，说不定现在正在白家被招待为上宾。
　　而在路边茶馆歇脚的，除了当真是高手脾气古怪外，大多如元晦一般无名无势本领小无靠山，话越多见识越少。

　　元晦将酒壶递给掌柜，心中想自己倒也不能说无名无势，总比这一屋莽汉要好点。
　　他靠在窗边等着店伙计从柜台后打酒来，同时漫不经心听着店中客人胡侃。

　　这时，在一片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了很细小的“咔咔”几声。元晦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半块瓦片带着土灰掉在了自己脚下，摔得粉碎。

　　他吓了一跳，意识到房顶有人，立刻看向窗外。

　　黄昏时分，夕阳把低矮的小酒馆拉成一道又瘦长又丧气的影子。在酒馆阴影的正上方，依稀能看出一个人伏着身子一跃而过。

　　元晦觉得有趣，在这高手云集的安丰城，也不知谁敢这么飞檐走壁？

　　他将身子微微探出窗户，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没成想这一探身，却和屋顶人撞了个正着――这样说也不贴切，对方轻功极好，元晦只是捕捉到了他落地一瞬间的停顿。
　　而就在这停顿的片刻之间，对方仿佛察觉到视线般猛地转头，敏锐地像一只鹰，杀气腾腾，警惕非常。正望进元晦的眼里，让他无端地心头一寒。

　　那人穿一身粗糙的兽皮短衣，身量不高还蒙着面，虽然看不出是谁，但可能是一路入城见的人太多，此刻只觉得莫名眼熟。

　　此时店家打好了酒，托着酒壶凑到元晦身前，笑着叫一声客官。

　　盯着人看总归不好，元晦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假装无事发生过一般转过身去应酬伙计。眼角斜扫过房顶的人，突然涌起一股本能的不妙――下一刻，耳侧响起了诡异的破空声。他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思索，上半身猛地闪开窗口位置，同时用力扯着伙计的衣领，把他往柜台那边甩出去。

　　只见一块碎石被当做暗器射向二人，内力强劲，势不可当。虽然元晦拼尽全力拖着伙计后退，仍然没来得及完全躲开。

　　碎石带着未竟的力道，把酒壶拦腰破出一个洞，点在伙计胸口上。然后元晦目瞪口呆地看见伙计直接飞了出去，撞乱一片桌椅，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自己撞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行踪吗？这人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茶馆里目睹了这一幕的茶客似乎也惊呆了，谈话声戛然而止，纷纷猛地抬起头看向元晦二人，一片鸦雀无声。

　　元晦来不及解释，忙上前把伙计扶起，扯着他躲到柜台后面。几乎同时，那人见一击不中，又一波砖头瓦砾劈头盖脸砸进来，店中锅碗瓢盆一点即碎，稀里哗啦中还夹杂着店中茶客的怒吼和惨叫声。

　　元晦深觉此人有病，当下不敢再往窗外看。攻势太密集，完全招架不得，他只能护住头脸，连滚带爬地拖着店伙计躲到柜台后面。

　　有血溅到手背上，元晦蹲在地上，背靠着柜台，心想人生啊，果然是在一天天的打脸中成长起来——之前还打趣过从未见过使暗器的江湖人，怕不是这般兵器很难有大成，这一辈人才凋零，应该是正躲在家中苦练呢。没想到此番不仅见了，而且还一见就撞在了大高手的刀口上。

　　也不知看他一眼触了这人什么霉头，竟然这就要人性命……匪夷所思。怕不是今年命犯太岁，
　　怎的出来走一圈都要冒着被杀人灭口的风险？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吗？

　　哦，还有店伙计。

　　伙计快被捂死了，正惨兮兮地拼命挣扎。元晦把他放开，低吼道：“你这里有后院吗？后院能出去吗？”

　　对方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元晦推他一把，命令道：“别露头！从柜台后面爬到后院，往庙那边跑，只管大叫救命。”

　　伙计吓傻了，下意识照做，捂着胸口手脚并用往后门跑。元晦微一抬头，瞳孔紧缩，拽住伙计的脚脖子将他猛地扯回来。几乎是同时，一块碎瓦当弹在门框上，木屑飞溅，力道之大看得人心惊肉跳。

　　从第一枚石子打入到元晦飞身躲入柜台后，变故太快了，一切不过眨眼间。

　　店内客人才反应过来，一大汉骂着“好放肆的狗贼”冲到窗口，其他人应声而起，刷刷几声刀剑齐出，显然是看到了窗外屋檐上的怪人。

　　元晦缩回柜台后面，把自己尽力隐藏在一堆酒坛中间，心慌极了，感觉从内到外开始都微微颤抖，用力掐着手心也没能冷静下来。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可能把这一屋的人都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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