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令

作者:二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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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南山(4)


      “你看,”闻翕差点把那骨钗戳到非兰的鼻子上,“可认得这上面是什么痕迹?”非兰凑上去闻了闻,迟疑着看一眼苑司年的脸色,道:“是血吧……?”

      骨钗表面坑坑洼洼,凹下去的沟壑中淤积了厚厚的黑红色血块,这钗子也不知是什么由骨头做成,牢牢吸附住表面的血迹,用手去抠都抠不下来。非兰收回手,只觉钗身异常冰冷,诡异的寒意让他打个冷战,隐隐意识到这东西非同寻常。他扭过头去,暗暗朝元晦点头,向他示意这可能真的是造成闻攸宁阁主后背伤口的凶器。

      元晦默默点头。

      一旁出尘插话道:“可那孩子一直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啊。”

      “去你奶奶的,他胡扯呢!”闻翕转回身冲出尘吼道,吓得对方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看一眼非兰。

      “少阁主莫心急,我们几人差不了几岁。同为后辈,你不能对这小兄弟这般无礼。”非兰有点不满,晃到闻翕面前,把对方要打人的拳头按回去,“我也觉得这孩子说的是真的,若他真对自己所作所为一无所知,那岂不是正是说明另有隐情?”

      闻翕不可思议地看着非兰:“你们身为散派人,居然要帮外人说话不成?谢非兰,别忘了原来每到遭人讨债追杀,叶前辈都将你送来,天都阁可从未亏待过你。”

      “……这种陈年往事提他做什么。”非兰摸摸鼻子,讪笑一声,“闻兄这样说有失风度,这和是不是散派人有甚相干?正散两派盟约还在金陵和太白摆着,我当然站在理这一边。”

      然后他不想再理会疯驴一般的闻少阁主,转向苑一萤:“你还记得些什么?”

      苑一萤听见非兰开口为他辩解,眼睛都亮了些,顿时把之前那些年二人发生过的种种龃龉统统抛到脑后,心里单方面暖洋洋认定从此后二人就是过命的兄弟。他开心地往前凑了凑,却被苑司年一把拉回来。

      这孩子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多么严重的祸事。元晦心想。苑一萤似乎还当这是寻常惹过的麻烦,还为所蒙受的冤屈而不平,为旁人的轻信而置气,满是一眼就看透的少年心性。

      苑一萤急于倾诉自己的满腔委屈,也顾不得得到自己父亲的默许,抢着答道:“我回屋睡觉,醒过来时就是在马厩里了――我跟那什么阁主无冤无仇,凭什么害他?这些人也与我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陷害我?”

      “什么?!”闻翕大怒,冲上去要打人。

      非兰无奈地按着太阳穴,劝道:“十五岁的少年人,就算偷袭又怎能轻易伤到闻攸宁阁主?闻阁主此间诸位都了解,受那一掌之人不死也会重伤,我却看小苑还精神得很。退一万步来说,偷袭成功,那一掌又打得巧,但是苑一萤行此此险事道理何在呢?万事有因必有果,怎会有这般无缘无故之事?”

      “谢某觉得,天都阁弟子所见是真,苑一萤对自己的辩护也是真――少阁主,您宁可相信一个黄口小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重伤天都阁主,都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有人为了挑起正散两派争端的阴谋吗?”

      苑一莹疯狂点头,恨不得二人当场义结金兰。做一对不求同年同月生,也不求同年同日死的好兄弟。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障眼法?”元晦插嘴道,紧接着出尘也道:“或者幻术?”

      苑一萤想了半天,越想越不对,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叫一声,瞪大眼睛看着非兰:“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是他们编出来陷害我和我爹……真的是我做的?我,我杀人了?”

      非兰虚情假意地露出一个自认为有安慰作用的笑容。

      “爹?”苑一萤又惊又怕,伸手去抓自己父亲的衣袖。却见苑司年早已面沉如水陷入深思,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惊惧之余不由得又陷入了无人关心的沮丧中。

      良久,苑司年终于抬起头,对闻翕说:“没错,闻少阁主,此话颇有道理,我们不妨从长计议。”

      苑一萤有些怀疑人生:“爹!”

      “一萤,你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些天。”苑司年面色毫无波动,自顾自吩咐道,“这绝非小事,最好趁早调查清楚。少阁主,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华山绝不会对此撒手不管。”

      说罢居然就这样拂袖而去,边往阶下走边招呼几个华山弟子,像是要吩咐些什么。苑一萤左右为难地看了两下,刚要追上去,却又被面色铁青的闻翕吓回原地。

      闻少阁主被华山掌门的架子气得半死,拦回苑一萤后,指着苑司年背影咬了几次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是夜

      非兰元晦待夜深后从屋后山林中绕过来,摸黑潜入华山一干人住的院子,元晦往前探头看一眼,隐隐约约能看到苑一萤的屋前有三五个天都弟子在来回巡视。

      同意放苑一莹和华山众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说明闻翕心中真的有一些动摇。否则按少阁主那种爆竹犟驴般的性子,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吃软什么时候吃硬,就算和苑司年真的打起来再被对方打趴在地上,应该也不会妥协一分。

      非兰靠着屋子的后窗坐下来,捅破窗纸,伸手进去从里面将窗销打开,蛇一般毫无声息地翻了进去,然后抬起窗户将元晦放进来。

      房间很小,借着外面巡夜的风灯都能看出这间屋子的大概格局。床和窗子挨得很近,但是床上并没有人,不仅没人,被褥都不见踪影。

      屋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墙角一堆谁都没注意过的杂物中隆起一个大包,从里面畏畏缩缩钻出一个人来。他摸着一头鸡窝般的头发,仔细打量着来人,良久后不可思议道:“谢非兰?”

      非兰朝他比一个“嘘”,然后眼带笑意地用气音道:“正是,苑小公子没有酣睡如猪倒是让在下好生惊喜。”

      苑一莹惊魂未定,跺着脚低吼道:“你干嘛!大半夜吓死人啦!为什么不走门?”

      “外面这不是有守卫吗,虽然不太顶用但毕竟口眼健全,通报给少阁主又是好一番盘问。谢某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非兰笑着说,语气像一个标准的骗子般让人如沐春风,“我们是来帮你的,帮你洗清被歹人冤屈陷害的罪名。”

      “真的?”苑一萤闻言,又惊又喜,瞬间跳起来上前就要拽非兰胳膊,又被非兰捂着嘴嫌弃地推开。

      “但是为了要找出破绽为你平冤,你可要把当时的细节一丝不差地回忆给我们听,听懂了才能帮你。”非兰指指元晦,严肃道。

      “嗯嗯,一定知无不言!”苑一萤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不会又耍我吧?”

      “滚蛋!兔崽子,你爹怎么不打死你?”非兰立刻一巴掌拍在苑一萤脑袋上,“白天是谁第一个替你解围?你良心喂狗啦――咱们走,让这小子明天就被吊死在终南山后山。”

      “哥!”苑一萤立刻抱住非兰的胳膊,一股马厩味扑面而来,“非兰大哥!弟弟一直都清楚你待我不薄,小弟一直感念您的恩情啊!”

      非兰惊得都忘了推开苑一萤:“你真是苑司年的儿子吗?”

      “闲话少叙。”元晦等得烦了,一把扯开苑一萤,让他靠墙站直,“休得多言,苑公子,我且问你――你说你只记得自己回屋中休息,醒来时被绑在马厩中。那么从回屋到醒来,隔了多久?”

      苑一萤犹豫良久:“那天我太累,几乎一躺下就睡熟……一宿?”见元晦眉头皱起来,他忙补充道:“我醒来时天还没亮,卯时卯时,我觉得是卯时。”

      元晦叹口气,接着问:“那你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或可疑之物吗?”

      苑一萤想一想,迟疑着问道:“真的有这种事吗?扰人神志制造幻术什么的……”

      “江湖之大,什么奇事没有?”一旁非兰阴恻恻道,“南疆苗疆蛊术,西域鬼山摄魂,东海半死不活微云观。这种邪门之事层出不穷,我们只想知道,你被哪一个盯上了。”

      “啊!那我肚子里不会有虫子吧!”苑一莹激动起来,害怕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就是小时候师兄讲的,血红色的毒虫,长着几个吸盘和巨大的口器……”

      他说到一半,发现这次连非兰都冷眼瞪着他,只得讪讪地闭嘴,老老实实回答元晦问题:“我从华山出来,一路躲在运货马车车厢中到的终南山,然后就在终南山中迷了一天一夜的路,直到被天都阁出来巡山的人带回去。真的没见过什么别的人。”

      元晦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点失望。他看向非兰,非兰安慰道:“没关系,懂这种异术之人怎会轻易让旁人察觉?”

      “哦对,我想起来,”苑一莹拍着脑袋,“在终南山迷路时见一位樵夫,向他问路讨水来着――这也算吗?”

      “你问了路,还喝了他的水?”非兰思索片刻,“你向他要的还是樵夫主动给你的?”

      “……好像是他主动给我的。”

      元晦凉凉道:“他迷路在深山里,终南山这般大,偏生遇见一个跑至深山中去砍柴的樵夫,也算得上福缘深厚。”

      苑一萤在微弱的光线影映下脸仿佛都青了:“他给我的水里有虫子吗?”

      元晦不为所动斜他一眼,接着问:“那水可有异样?什么水,井水吗?”

      苑一萤紧张地攥住自己的头发,苦着脸问道:“什么方面的异样?难道是有没有虫子的口感?”
      “别再提虫子了!”元晦忍无可忍,斥道。

      少年觉得这大哥实在是凶神恶煞,只得小心翼翼道:“那水特别凉,所以喝起来十分舒爽,就是有点噎人,这……算不妥之处吗?”

      元晦怜悯地看着他,向非兰挥挥手,就要把后窗打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孩子完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别!大哥!”苑一萤立刻冲过去搂住元晦的腰,“您再问,问什么我都直言不讳!”

      非兰劝道:“怎么说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我也是于心不忍,兄弟,就算看为兄薄面,帮他一把吧。”

      苑一萤在旁点头如捣蒜,可怜兮兮地看着元晦。

      “好,那我再问你,”元晦叹口气,觉得红脸白脸唱得差不多了,走回来坐下,“讲一讲你母亲的那枚骨簪,为什么长成那副模样?定然有个故事吧。”

      “……你问这做什么?”苑一萤奇道。

      元晦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只管说就是。”

      苑一萤没说话,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元晦一番:“你要是不说清楚,这不就是在套我的话吗?”

      见苑一萤起了疑,本以为这孩子心直口快,年幼无知无甚城府,应该蛮好骗。没想到在这种危急存亡之秋还能有此一问。可见顽劣归顽劣,顽劣之子又不等同于愚笨之人,这道理一想就通,可能是因为这些天和冉出尘相处得久,歪曲了两人的判断力。

      非兰只好开口解释:“没看见闻翕根本不信吗?哪里的簪子长成这样?害阁主的人选择在你身上做手脚,可天都阁一百单八件兵器样样俱全,怎么就非要拿这么短的物件?目前局势复杂,我们总要从凶手行此事目的说起。倒底是为了刺杀老阁主,还是为了陷害华山,还是为挑起两派相争?如今线索皆无,只能从这乱七八糟的簪子入手。”

      这番理论逻辑太过强大,就连元晦都深觉有理。

      苑一萤被说得懵了,呆呆地“唔”了一声,若有所解地点点头:“这样喔……那个簪子,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几年前父亲整理母亲遗物时找到的,见这东西比较不起眼,大师兄就拿给了我。从没见我娘拿出来过,可能不是簪子吧,只知道是骨头做的。”

      苑一萤母亲死于十年前正散两派围剿黑衣人的大战中,当时苑一萤年仅四岁,什么都不记得倒也正常――来时非兰已经和元晦说过苑一萤母亲。所谓苍生涂涂,天下寥寥,无论天灾人祸还是妻离子散,这世上自古来最不缺的就是伤心事。

      元晦接着问:“令堂嫁与苑掌门之前也是江湖人?”

      苑一萤点着头,谈到母亲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她是哪里人倒不知道,只是我娘不太会使剑,但是近身战厉害得紧。听旁人说论短兵器,我爹都敌不过她。所以我想我娘之前可能是行走天下的江湖散人,说不定还很厉害呢!”

      元晦拍拍他,总觉得利用这孩子幼年丧母来套取线索总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象征性赞一句“幼时常听师父称赞令堂女中豪杰”,便不想再欺骗这孩子的感情。主要是想来也再问不出什么,于是冲非兰使个眼色,想要趁着夜色快些回去。

      非兰了然地站起身,对苑一萤道:“我们走了,清者自清,放心吧,我们都不信你有这能耐。”苑一萤“哦”了一声,闷声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觉得我没有本事,才相信我的清白。”

      非兰拍着他的头笑,安慰道:“唉……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话音未落,苑司年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咕咚”一声,脸朝下栽了下去。头磕在凳子木腿上,头骨木头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却全无反应,猝死般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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