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令

作者:二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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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南山(3)


      一进门,一股浓烈到恶心的草药味道扑面而来,床榻上天都阁老阁主面朝下趴着,深深陷在被褥之中。闻翕已经成年多年,闻攸宁阁主这种英雄豪杰再怎样无视岁月的冲刷流逝,也无法改变真正在直面自己的垂垂老矣这一事实。药草灰尘血气和这几日的汗水味道混在这密闭房间中静静发酵,勾勒出颓丧的腐朽。几人心中都明白,无论这次重伤是否能取得了闻攸宁的性命,都会令他元气大伤。早已老迈的身体根本无力恢复,侥幸逃过一劫,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怪不得闻翕如此愤怒,自己父亲一世英名,却落得如此不体面的晚年,就连元晦这些外人都感到心酸。

      闻翕放缓呼吸,缓缓伸出手去揭开盖在老阁主后背上的纱布,一面低声解释着:“来为父亲治伤的神医说,伤口太深不能立刻包扎,他每天晚上过来清一次脓液,以防感染或者金疮痉。”

      “不知是哪位妙手回春的神医,竟来得如此及时?”非兰问道。

      闻少侠回头看他一眼,露出了唯一一个可称得上舒心的表情,道:“只有这件事算是幸运……那位神医你认得,正是神医吐蕃仁增先生。若不是他刚好往东方游历,这几天在终南山休整,恐怕我父亲真会凶多吉少。”

      非兰脸上挂着“天呐竟有这等好事”的浮夸笑容连连点头。

      “苑掌门来看这伤口,看看是不是与令郎身上一物吻合得严丝合缝?”

      剩下四人凑上前去,苑司年在最前面,他身量和非兰相仿,中年人宽阔的肩膀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他检查一遍伤口,微微摇头以示自己不赞成:“伤口大概离后心只有半寸,没伤到要害真是万幸。这伤口明显是锥刺状短小武器造成,只此一击,干脆利落。这般成熟的手法,倒像是江湖上使暗器的杀手组织,反倒将矛头对准华山剑派连本家剑法都不纯熟的黄口孺子?没有道理。”说罢他正色道,“苑某身为华山掌门,虽不才,未能发扬门派,但自诩还是正人君子。从不曾危害正散两派盟约,更别说做出……派自己至亲骨肉去杀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

      非兰趁苑司年说话时艰难地挤到床边,本想装模作样看眼伤势安慰闻翕几句,但当他低头看见老阁主后背的伤口时,就要脱口而出的语句立刻梗在喉咙。

      又是那种毫无准备,有如惊雷般不知是喜是忧的突发线索,再一次成功地把非兰轰得头脑一片空白——还没待非兰想好如何提醒另外两人如何保持镇静,元晦便已经探过头来,紧接着全身一震。

      对于元晦来说,那个伤口再熟悉不过,师父师兄身上,静虚观枯井内道士尸身上,已经看过两遍。伤口的深浅,尺寸,形状都深深地印刻在他脑中。别说此时敷着药粉,结着厚痂,就算长好痊愈,只剩一块疤痕,都能一眼认出。

      怎么回事……凶手是苑一萤吗?开什么玩笑?

      非兰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可既然元晦也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那想必错不了。

      这时,屋外突然一阵喧哗,人群传来的动静就如同水滴滴入油锅般炸开了花。就连在床上躺尸的老阁主似乎都被这喧闹惊动,身上肌肉微微抽搐一瞬,没注意到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又怎么了?!”闻翕怒道,“这帮人就是听不进去我的命令不成?”

      闻翕话音未落,门外哄闹如同爆竹般陡然更上一层楼,一个声音冲破纷乱,清晰地传入屋中人的耳朵里。

      “放开!凭什么绑着我,你们这是诬陷!你们血口喷人!我爹来了,我要见我爹!”

      苑司年脸色突变,一把推开几个年轻人就往屋外冲,闻翕愣了愣,也紧跟着跑出去,在少阁主“你们谁都不要轻举妄动”的警告之下,台阶上一声少年人的闷哼传来。紧接着是“唰”地一声拔剑出鞘,两派在缺少掌门的情况下擅自短兵相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元晦顾不上多说些什么,或者多研究几眼,只能紧跟闻翕苑司年冲出屋去。屋外华山天都阁弟子们打作一团,天都阁人多势众,华山训练有素,两派打斗又不为取人性命,是以一时间谁都不露败迹。屋外空地上烟尘四起,一派乌烟瘴气,刀剑声不绝于耳。

      几人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这才看到眼前青石台阶上还有一个人,正躺在阶上,捂着肚子一面哀叫一面来回打滚。

      他翻滚的程度渐渐变小,最终略有些好笑地四脚朝天,气喘吁吁停下来,露出一张稚嫩的少年面孔。似乎从阶下的大乱斗,以及自己的惨叫声中迟钝地觉察出了元晦等人的到来。

      少年躺在地上吃力地仰头眯着眼睛往上看,露出一个又惊又喜的明媚笑容,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抱住苑司年的小腿。

      “爹!爹啊――”他百忙之中看见苑司年身后还有外人在场,硬生生将眼泪憋回眼眶,“爹!您要为我做主啊,他们非要说我害他们阁主,还把我绑在马厩里!爹,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连那阁主的面都不曾见过!”

      少年哭诉之余,转头看到了一旁的闻翕,惨叫声更大了。

      “就是他!他是这群人的头领!爹,您千万别让他把我装进塞满铁钉的木桶里从山上滚下去――我这就回家,再也不往山下跑了!”

      苑司年伸手扶住自己儿子,回头冷冷瞪了闻翕一眼,又瞪一眼苑一萤,许久后才道,“逆子……你究竟招惹了什么祸事?”

      苑一萤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作为十五岁的少年,个头正随着每日的摸爬滚打,如春笋般拔高。他站直又瘦又长的身子,衣服因为这几天受苦受难脏得辨不出原来颜色,脸上也不知是血迹还是灰尘,黏着团成杂草般的头发乱糟糟糊在脸上。只有一对眸子还算有精神,亮晶晶地在眼眶中打转。整个人无比凄惨可怜,让人哭笑不得。

      “好生说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苑司年语气严厉,动作却堪称温和。甚至还丝毫不嫌弃苑一萤身上散发出来的可疑味道,伸手将少年头发里揉进去的干草,土块和不明物等都一一挑出――考虑到刚刚对方曾带着哭腔说自己曾被关在马厩里,元晦等人一边后退一边惊悚地想,可能这就是亲爹吧。

      下面斗成一团的弟子们似乎感受到自家首领根本没有顾得上他们打成什么样,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一个个都缓缓停下来,尴尬地举着武器看着阶上几人。显得苑一萤扯着嗓子的哀恸干哭声更加清晰刺耳。

      一旁闻翕听不下去小孩颠三倒四的鬼哭狼嚎,不耐烦地抢过话头,怒道:“这孩子倒撇的一干二净,你亲手做的事情,能说忘就忘?若天都众多弟子的亲眼所见都被称作口说无凭的话,苑掌门可要看证据?”

      “哦?”苑司年不动声色地回道,虽然面上毫无波动但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拔剑劈人,“那请来一观,好让我华山派心服口服。”

      “我随身携带。”闻翕道,伸手在衣襟中掏了半天,最终取出一个被粗布层层包裹的小物件。苑一萤大声抗议:“还给我!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这个血口喷人的无赖野人!”

      闻翕太阳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深呼吸忍下这口气,将布包摊开,只见里面是一个一指长短,做工相当粗糙的白色楔形物件,还有一个微微内弯的弧度。

      “这是我娘的骨钗!我娘的留给我的!”苑一萤尖叫着,“才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武器!”闻翕闻言罕见地沉默片刻,才接着心平气和无视对方,指着所谓的骨钗问道:“……这是什么?”

      那物件只有成人中指长短,却粗有一寸有余,表面格外粗砾,而且线条毫无规则,还有一层泛黄的,无法洗净的污渍。粗的一头更是过分,看起来连打磨都没有,与其说是发钗头,倒不如说是一个长矛矛尖的创面。闻翕所奇不无道理――多么大把的头发才用得上这样粗的发钗?怪不得少阁主一句都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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