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那家咖啡店

　　作为这次乌龙的罪魁祸首，顾其璞给时歌讲了一天的《五三》作为谢罪。
　　晚上，虽然啥也没听懂但觉得自己接受了一天的辅导已经变得超凶的时歌，心满意足地将《十八岁未至》放到了枕头底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另一头，封寅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无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鼻梁。
　　暗自思索片刻后，他合上了笔记本，起身往卧室走去。

　　**
　　时歌扛着书包回到了家，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大声喊了一句：“我回来啦！”
　　喻父举着锅铲蹭蹭蹭地就跑了出来，眼里亮了亮：“是是回来了？再等会啊，我在起碟了。”
　　时歌愣了愣：“今晚不是家长会么？你还做什么饭啊？”
　　她以为喻父忘了这件事情，谁知道他端着菜走出来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就是想着给你做好吃的再出去……爸爸不会忘了家长会的。”
　　时歌抿了抿唇，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在她穿过来之前，喻如是已经患上了抑郁症，从一个热情、开朗、又向上的女孩，变得敏感、多疑，又孤僻。
　　她是单亲家庭，喻母在她小学的时候因为癌症去世了，喻父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本来和女儿感情挺好的，几乎把她宠上了天，所以才会省吃俭用攒够了钱，将她送到了行知。
　　谁曾想到，是他亲手将最宠爱的女儿，给溺死在沉沉的爱意里。
　　喻父并不太清楚为什么喻如是去了行知之后会性格大变，他只是觉得和昔日无话不谈的女儿之间距离仿佛越来越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必须得小心翼翼地斟字酌句，才能够勉强保证不触着喻如是的雷点，避免她一点就燃，阴着一张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都不出来一次。

　　看着她一语不发的样子，喻父脱下了身上的围裙，搓了搓手，朝她递了过来，想要接过她的书包：“给爸爸拿着吧，你赶紧吃饭，爸爸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时歌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就将书包递给了他。
　　喻如是其实已经放弃了挣扎，月考的时候，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到哪写到哪，所以她很久都没有带过教辅资料回家。
　　是以，喻父没有做好准备，接过她那沉重似铁的书包之后，一时没稳住，手一软，书包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时歌：“……”
　　是她大意了。

　　“是是……对不起，是爸爸——”
　　“没事，是我忘了告诉你，包里装了很多书。”她扶了扶喻父，自己蹲下将黑色双肩包拿了起来，拉开拉链，将里面的几本厚厚的书拿了出来，“这都是今天刚买的，我专挑厚的拿，是我的问题。”
　　喻父看着她手上的《高考数学状元满分笔记》《高考40年数学真题详解》《从零开始学数学》《……》等等等等一丛书，眼睛几乎都要认不出数学那两个字了。
　　“是是……你这是……”他噎了噎，不知道自家女儿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时歌微微一笑，没有多解释些什么。
　　这是放学之后她拉着同为渣渣的沈岸阔一起去买的，她哼哧哼哧地挑了一本又一本，把这个月零花钱都用光了，结果沈岸阔一本都没买。
　　“我家不需要砖头。”这是他的原话。

　　“是是，你看看爸爸穿这件衣服去，合不合适？”喻父帮着她把书包拿了进去之后，回房间倒腾了一会，重新走出来之后，身上披着一件貂皮大衣。
　　时歌：“……”
　　虽然已经是九月下旬，但处在南方的S市的室外，依旧是热得让大爷不敢躺在地上碰瓷的地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短袖短裤，侧目望了一眼呼呼转着的电风扇，又抬眸与满面期待的喻父对视着。
　　“爸，我是打算等你出去之后就光着膀子的。”
　　喻父：“……”

　　他似乎也才觉得不合适，一边摇着头一边嘟囔着往里走，时歌隐约听到了他话里的内容。
　　“前几天在商场打折买的反季衣服，原价说要一千多呢……”
　　时歌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啪”地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在位置上坐了一会，等到喻父换了一套熨得一丝不苟的西装衬衣出来之后，她随即站了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诶你去干什么？在家好好学习——”
　　“我还有一本《疯子往左，状元往右之高考数学》放在学校忘了拿了，顺便回去拿一下。”她随意扯了个理由，看到喻父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故意装出有些不耐的模样，“怎么，不愿意我跟着你一起去？”
　　“不是不是！”喻父连忙摆手，嘴里那句‘我帮你拿就行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
　　作为三道杠大队长，叶浅浅当然地留在了学校，在楼梯口帮认不得路的家长指挥方向。
　　当看到喻如是那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拐角的时候，她愣了愣，目光慢慢转向她旁边那个微带着局促表情的男人。
　　“那是喻如是爸爸？”
　　她身旁的杜兰点了点头，撇了撇嘴：“听说她爸爸在银行上班，这么多年也才混到了经理级。”
　　“哦？”叶浅浅尾音上扬，挑了挑秀眉。
　　那天鬼使神差地，她居然就跟喻如是定下了赌约，虽然她认为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输的，但还是觉得被她给摆了一道，心里颇为不爽。
　　此时此刻，她终于觉得找到了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扬起一抹笑，正面迎了上去。

　　“喻如是，我还以为你回家了，还交代了小兰一定要帮你好好地照顾喻叔叔。”
　　时歌一看她这熊样，就知道她心怀不轨，当即嗤笑了一声：“现在是你喻叔叔，下回月考之后，你就该改口叫喻曾祖父了。”
　　叶浅浅：“……”
　　这女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她稳拿第一了？
　　喻父没听出她们之间的硝烟味，只觉得女儿在学校的人缘还挺好的，笑着对叶浅浅说道：“是是不来也没关系的，我来过几次了，知道怎么走。”
　　“叔叔，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这个点坐公交车过来应该不会堵车啊？”她假装抬手看了一下手表。
　　喻父唇角的笑容滞了滞，眼里多了几分怅然。
　　为了不耽误开家长会，他难得舍得打了个车。
　　结果还没到行知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了一排豪车停在那，把校门口那条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不知道喻如是怎么想的，但他心里确实是有些自卑，就感觉别人似乎轻而易举就能给到儿女想要的任何东西。
　　而他必须要花上几倍几十倍的努力，才能够勉强将掌上明珠送到通往罗马的大道上，而这番努力，似乎还得不到女儿的承认。
　　他不知道，从一开始，这些人就已经出生在了罗马，喻如是和他们，从来都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时歌眉头蹙得越发地紧，一想起今天喻父试图将那件珍视的反季销售大衣穿在身上的场景，她心里泛起的冒着泡的酸气，此刻即因着叶浅浅的话慢慢发酵，涨得她的胸口，又麻又疼。
　　想打人。
　　叶浅浅被她的眼神煞到了，但身后是一直以自己马首是瞻的姐妹们，她没有退缩的地步，只能僵直着腰继续说下去：“叔叔，我听说喻如是这次考得不太好，是年级倒数第二，但没关系的，成绩不代表什么——”
　　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喻如是肯定会渐渐明白，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难。
　　她还没说完，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大笑声：“哎呀浅浅你这话深得我心！”
　　叶浅浅微张着嘴，扭头往后看去，望见那里站着的一老一少的时候，眼睫颤了颤，挤出一抹笑：“沈叔叔，您好……”
　　穿着休闲T恤，衔着一双凉拖的沈父笑眯眯地站在那，朝她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臭着一张脸的时歌：“喻如是？啊这就是你的同桌吧小阔，长得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啊，人成绩比你好，你平时要向她多请教请教，知道吗？”
　　叶浅浅：“……”
　　倒数第一，向倒数第二请教？？？
　　喻父听到他的话，倒是舒展了眉眼：“哪里的话，孩子们都是一起成长的，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沈父闻言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拍着他的肩膀，跟着他一起往六班出发：“哎呀喻爸爸你这话说的太对了，我就一直跟小阔说，在他这个年纪，成长比成绩更重要。所以他这次考试什么都没写，我做爸爸的，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时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瞥向那神色平静的男孩：“原来你交白卷，是TVB看多了啊。”
　　封寅：“……”

　　他沉默了两秒，没有管她对面的叶浅浅，走到她面前，拉起了她的衣领：“走。”
　　时歌莫名其妙地就被他拉着倒着走，有些不满，反手想要去抓他的手臂：“干嘛啦！”
　　“去讨论辩论赛的事情。”他想了想，随便扯了个理由。
　　刚才来到的时候，就看到她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还是趁早把她带离现场比较好。
　　叶浅浅就这么看着沈岸阔连余光都没赏自己一眼，而是和那小阿村“亲密”地相携而去。
　　她死死地咬着牙，眼神里慢慢地涌起了愤恨，以及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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