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来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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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年会原本是什么样的刘白不知道，但到他加入公司的这一年，总公司终于挂牌上市，附属小公司们也与有荣焉，决定盛大操办年会，要求人人盛装出席，不得怠慢。
　　刘白愁成了一根苦瓜。如果只是和科室里的人待一晚上，那么简单不起眼一点也说得过去；然而这次要混在一堆衣冠楚楚的男女中，他的寒酸将使他成为异类，不容于上级的眼中。
　　愁了半天，刘白只好联系老同学胡海。这家伙大概才结束了一轮的胡吃海喝，隔着手机都能闻到他说话时喷出的酒气，说话时口齿缠绵：“我才陪完客户。真他妈磨叽，陪着喝了好几顿酒了签不签一句痛快话都没有！”那边隔了一会才又发来消息，“晚上你过来看有没有能穿的。咱哥俩也吃个饭。”
　　胡海这人比刘白长袖善舞得多，凭着能喝回道和见风使舵看眼色的本事入职不久就得了公关部经理的青眼。刘白刚开始读研的时候他就开始和形形色色的客户打交道，利用初现雏形的啤酒肚和日渐稀疏的发顶换来了一份又一份的合同。
　　无论是身材还是发量，胡海本人都不太在意。高大帅气的外表他如果曾经拥有，也会十分在意；不过既然并不能靠脸逐梦演艺圈，那么迟早要失去的东西，拿来换取一些财富，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好看的皮囊也许可以让他获得美梦一样的爱情，但不能成为他父母的面包。
　　下班以后胡海来接了刘白。作为一个本地人，他的家居摆设自然是要比刘白讲究从容得多。然而看完一柜子的西服，刘白都因为肩膀撑不住而一无所获。
　　胡海叹气：“看来只好花几个钱租一身了。我帮你联系吧。”
　　刘白诧异：“你还认识租西装的人？”
　　胡海拎起衣架上的大衣把自己裹起来，笑道：“咳，干我们这行，不认识点人撑撑面子能行吗？不能净装孙子，一开始不开个宝马穿个Boss人家还不把你当盘菜呢。”
　　两个人是从小玩泥巴的交情，胡海也没瞎客气，找了家附近的火锅店坐下。刘白讲起早上倒咖啡的事情，胡海“嗤”了一声，把啤酒杯放下，说：“你呢，从小就是这么个狗怂脾气，一点儿不知道什么叫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今天叫你端茶送水，明天还能叫你搬家扛白菜。还真没把你当外人。”
　　刘白讪讪道：“我也知道不该这样。不过早上都倒了，不继续好像不太好.....他们还说我周全来着。这多不好意思啊。”
　　胡海说：“他们使唤你还没不好意思呢！你还真以为一杯咖啡就能让他们记得你的好啦？咱现实点：加班的时候，有人帮你吗？发工资了他们分你吗？净想点没用的东西！”说话时羊肉已经端上来，胡海放在锅里涮着，捞起来埋头吃。
　　刘白缩了缩肩膀，仿佛胡海那句“没用的东西”就砸在他身上。他也许真的应当听胡海的话，没皮没脸一点，不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惜大脑里生出“管他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念头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实施。这样，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至少还有一点儿自尊，聊胜于无。在他看来，哪怕穿一双破了的鞋也大抵要比光脚好些——像孔乙己的长衫。他和短打民众的分别也只在这条长衫。
　　一顿饭吃完，胡海借口上厕所，顺手就把账单付了。刘白很过意不去，说：“过年回家咱们再聚。”
　　地铁行驶在黑暗的隧道里。刘白不常坐这条线，因而觉得格外漫长些。有句话叫“人处在低谷的时候无论怎么走都是向上”，但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不是在低谷，而是行走在一条暗无天光的漫漫长路上，不知道路还有多长，天何时亮。
　　黑暗中他不辨方向，对未来一无所知。按《子夜》所说，天亮前总有一段时间格外的黑。但是黎明何时到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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