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avoidable

　　“你在想些什么，我的孩子？……不要紧张，奥术与魔法会是你最亲密的友人、最忠诚的仆人，汲取并运用它们是你的天赋，无论如何，你的体内流淌着魔法之主的血液！”

　　周身闪耀着水晶光辉的蔚蓝色巨龙垂下他与躯体相配的巨大头部，细密鳞片不断翻动、变换着色泽，以显示他的主人心情十分愉悦，或者说，和平时同样愉悦。巨龙用仿佛覆盖在冰雾下、隐隐发亮的爪尖划过空气一处，低鸣的爆破声便传入他与年幼子嗣耳中。当然，巢穴内不曾发生过爆炸，这只是织法者惯用的小伎俩，让他独处时不至于过分寂静、孤单，而现在，他用他的伎俩博得幼龙的注意，然后施以教诲——此行为一度让蓝龙王为自己是个优秀开明的父亲而感到自豪。

　　数万年前，在高贵的蓝龙之王尚未成为龙父，甚至在成为一条“蓝龙”前曾毫不忌讳地表明过他对教导新生命的复杂态度，元龙时代他强大而富有智慧，远超过其他同类包括下一代。玛里苟斯犹豫于新生命是否拥有理解更纷繁逻辑的能力，但也隐约知晓：龙类必将成长得更为优秀，这使他一度陷入某种没有终点的思维循环中，终结这个循环的方式却异常简单：当玛里苟斯与配偶的第一批子嗣出生，看着过于渺小的躯体们从蠕动躯干、到挥动四肢爬行，再到伸展开双翼体验飞翔的美妙，在对巨龙而言颇为短暂的时光中，拥有了诺甘农部分智慧的龙王就已经追寻到了答案。而现在，他正遵循爱侣的愿望，花费一点时间陪伴在极富魔法天赋的子嗣身边，为她解开一切可知的问题、传授一切可知的内容，玛里苟斯深深沉浸在所扮演的角色中，尤其在数日对魔法造物的研究后，这个活动让他从一位高高在上的龙王变成颇有亲和力的父亲，天生乐派的他也将此看作一种特别消遣。

　　幼龙在不知疲倦的试炼与精化后，最终一批精致的光圈由她晶蓝纤细的身体中浮现出，玛里苟斯伸展开双翼，半透明皮膜在水晶与冰棱光芒下透出蓝钻沉浮入湛海的光辉，那些圆圈在巢穴的半空中显得格外美丽，蓝龙王看着它们，欣慰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与安静稳妥的龙族相比颇为愉快的弧度：为新生命的启蒙，为他窥探到的、碧蓝巨龙的光明未来而开怀。无论研究了多少魔法器具，他也不曾体会过这般骄傲与满足，只因为他面前小巧可爱的雏龙，也是她的母亲最喜爱的子嗣……

　　……然后，是谁。

　　当这个问题浮现于脑海中时，玛里苟斯睁开了眼睛。

　　与他身躯覆盖的宝蓝鳞片不同，蓝龙王的双眼仿佛一对明亮的黄水晶，两种颜色间极大的落差能够给予被他凝视的人更多威慑，只不过，他避不见人的时间若以凡人的刻度衡量，只能存在于想象中——此刻，近万年不使用的凝视或许终于要有谁来承受，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巢穴被侵入的气息，有些遥远，气息很熟悉，但因现在的玛里苟斯神智过度不振，他甚至无法准确地判断出来者是谁。事实上，那些出现在他头脑中的画面都不能算作梦境，没有任何梦境是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而且在无尽重复，一睁开眼就会全然消失。玛里苟斯用他的法术将部分回忆织成画面，再将画面嵌入意识，就像赐予他力量的泰坦所拥有的名号。当他睁开双眼，要面对冰冷华美、除过被永久冰封的闯入者外再无他物的雪之巢穴，而只要他闭上双眼，无论是否睡眠，那些快活的日子都会以完整五感出现在意识中，蓝龙王没有察觉——或许他在一开始就对此心知肚明，甚至就是以此为目的——他的回忆，不仅摧残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更进一步加重了他对昔日挚友的憎恶，而值得玛里苟斯疯狂地赞叹、狂歌的，就只有昔日耐萨里奥，也是今日死亡之翼的死讯。

　　然而，这个喜讯对蓝龙王精神方面的修整毫无作用，他近乎疯癫的不稳定精神带来的幻听更是日益加剧，总是听到那一日自己被恶魔之魂击到地平面彼侧，群龙的悲鸣与呜咽，还有不断地呼唤自己的哀号声与与求救声。玛里苟斯猜测是自己的子嗣或配偶中的一个，但她的声音像被呼啸的暴风雪席卷得支离破碎，而他不记得哪个配偶或子嗣死在暴风雪中，毕竟，当他跌跌撞撞、心如死灰地返回战场的中央时，所见也只是一片片干枯的龙皮，根本无法辨识身份。而那之后，尽管他也企图挽救自己寥寥无几的同族，曾不可一世的织法者因被更名为恶魔之魂的神器已经耗去半数以上的力量，他束手无策，很快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只有杀死死亡之翼并根除黑龙一族，或找出昔日挚友疯狂的真实原因，这场狂日悲剧才能得到解决。可惜，无论是能力还是心力，现在的蓝龙王没有任何一条能做到。

　　自此，玛里苟斯隐居在诺森德阔大的巢穴中，再不显世，更不再采取任何以护佑可能残存的、苟延残喘着的同族的行为。

　　他也将擅闯入自己领地的短寿种族如捏虫子般轻易碾碎、冰封，这些雕像摆放在通往他巢穴心脏的必经之路上，用来震慑每个有意或无意闯入的小东西。玛里苟斯感觉到了，那个新来的已经进入令无数探险者毛骨悚然的冰雕区，并且毫无畏惧继续地前行。他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鼻腔呼出的气息与倒吊于巢穴上方的冰塔融为一体。同时，蓝龙也将自己颇为庞大的身躯化入冰雪中，他像流动的水、飘行的沙，达到侵入者所在地也不过花费数秒。但在玛里苟斯从雪堆与冰块间探出他变化出的诡异头部、亲眼见到侵入者时，却收住了即将喷洒出的冰之吐息。

　　今日，魔枢迎接的不速之客是位一身红衣、燃烧着生命之烈焰的精灵法师，或者说，被囚禁的红龙女王的配偶，即便女王本身也在为其默哀的，红龙克莱奥斯特拉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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