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萌且不自知

　　火红和暗蓝交织的大海仿佛沸腾般翻滚着，几处山体仿佛从海中慢慢长出，炙热的岩石还在劈啪冒着火星。天空中孤零零悬浮着一个球体，巨大，冰冷，却又明亮。含光就坐在这个球体上，俯视着下方诡异的水与火共生的诡异海洋。

　　这是哪？炼狱么？

　　含光分析了周遭的环境，极为冷静的得出了结论——这是梦。

　　他不喜欢这个梦，挣扎欲醒，乎见海水分裂，一头鸿蒙巨兽冲天而来，一口咬住球体连同含光坠入深海。强大的水压震得含光痛楚难当，他不由呻/吟一声。

　　“帝君，你哪里不舒服啊？！”

　　含光被人掰住双肩死命摇晃，如果他再不出声，脑子都要甩成豆花了。

　　“我没事！”含光脱出魔爪，用双手死死抵住拱过来的大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带鱼鱼吃好的吧。”玄衣俊俏男子委屈的拍着肚子嘤嘤道，“帝君你睡了两天两夜了，看鱼鱼都瘦了。”

　　含光确定以及肯定这玄衣男子必定是那黑背鲸鱼，只是不明自己为何被叫做帝君。“且慢，你为何唤本座为帝君了。”

　　“因为您身上有神龙之息啊。龙主肯定亲近过你，你身上才有龙味。有了龙的味道，就是龙主的人了。”鲸鱼又要凑上去抱住含光，“让鱼鱼闻闻神龙之息吧，鱼鱼可以长得壮壮的，就会好多雌鲸喜欢鱼鱼啊。”

　　含光从未见过龙这种生物，只有方才梦中一头洪荒巨龙似要吞食自己。含光扶额：难道入梦就能千里之外夺人贞操。

　　“那龙主是何模样？”

　　那鲸鱼振振衣袍，吟道：“混沌疑初判，洪荒悬皇钟。牛斗光初歇，蜿蜒气渐浓。云涛透百丈，水府跃千重。拖尾迷莲锷，张鳞露……露……”

　　突地卡壳了，鲸鱼满脸惨白，嘴唇都抖起来了，眼中一大泡泪涌了出来。

　　含光接道：“张鳞露锦容。”

　　“张鳞露锦容。”鲸鱼长舒一口，复抱住含光大哭起来，“吓死鱼鱼了。”

　　不愧是海产生物，含光半边衣服被鲸鱼吓出来的泪打湿了。

　　“嘤嘤嘤，龙主觉得只有这首诗才能体现她的威武，万一有人问起龙主英姿，每个开灵智的水族都要一字不差的念出，否则都要被她一口吞。”

　　残暴，专治，虚荣——在含光心中，龙主被打上了标签。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惊魂未定的鱼，需要一顿可以抚慰灵魂的大餐。

　　白色直裾，玄色大氅，胖鱼一行一动端方稳重，持筷举杯皆不疾不徐，仿佛清贵世家子弟，其俊美姿态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头。

　　当然坐在旁边的含光就更是可人了。修眉凤目，白皙修长的双手搁在膝上，配上小而圆润的脸，仿佛刚出锅的浮圆子。含光修道多年，而今丹田破损，灵气外泄，总有一股清甜气息四散开去，人多看他几眼很快脑中浮现出糖芋头、桂花糕之类的吃食。

　　邻桌一位道者看着含光，不觉口颊生津。含光正巧往边上看了过来，对上道者目光微微一笑，凤目中犹如坠入万千星辰，波光潋滟让人无法直视。道者老脸一红转向旁边，拉拉同门衣角：“那人像不像前国师。”

　　“前国师素来道骨仙风，端庄肃穆，这人只是相貌神似罢了。”旁边之人头戴黑巾，一副闾山派门人打扮。闾山派只在江南东道分布，擅长驱鬼驱邪，可这江南道又是茅山派势力范围，一般不会窜到人家地盘上。含光分外留意几眼，就听他们压低嗓门说道：”当今国师、国师夫人和大微宗几位长老都被李念远打伤了，大微宗发布追捕令，是叫我们给李念远送人头么。”

　　“说来也是奇怪，李念远身为护国公主，地位声望都是一等一的，为何要和魔族勾结，释放玲珑塔内魔主呢？”

　　“是啊，就算拿到了玲珑塔又怎样，那是前国师亲自封印的，除非取了前国师心头血才行。”

　　含光不复从前耳聪目明，隐隐听到了李念远打伤同门好友。青天白日之下，他忽觉周遭一片森冷，额头后颈，已布满冷汗。一颗心在腔中左突右支，扑棱乱跳，含光极力攥住双手，才不致昏厥过去。脑中昏沉沉的，思绪早已不受控制：“不可能，不可能，断然不是真的，李念远多日前还在照顾自己，怎会去千里之外的宗门。”

　　胖鱼忽觉不对，再看含光面色青白好似活鬼，赶忙扔下筷子抢到含光身前：“帝君，你别吓鱼鱼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龙主要把我撕了啊。”

　　含光眼前漆黑，心中隐约知道此人是胖鱼，忙道：“带我回宗门。”

　　胖鱼打小上陆地就没几回，哪知道宗门在哪啊：“帝君，鱼鱼不知道啊。”

　　“大微宗，翠华山！”含光奋力挤出六字，可胖鱼还是两眼一抹黑，又怕含光出事，一边哭着一边抱起含光往回跑。

　　“喂？你还没给钱呢？”小二上前拦住胖鱼。

　　“钱？！”胖鱼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但听海中前辈说陆上买卖都要给金银珠宝，便掏出一袋珍珠。

　　“我！！！”小二被皎洁珠光震得失声，心道遇上土豪了。

　　胖鱼顾不上珍珠了，抱着含光跑了一阵，还算有点脑子，知自己又不会救人，于是往海边走去。

　　细软白沙粼粼，层层叠叠海浪拍击暗礁，浪花千重也不染少女白衣半点。

　　“龙主！”胖鱼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奔了过去，还未到少女身前，就觉得被鲨鱼撕碎般浑身巨痛，整个鱼跌入海中，尾鳍断裂，慢慢下沉。

　　含光摔落在沙滩上，喷出一口血，满身沙土。他愣是被疼醒了，看着走过来的李念远，居然想笑：回回遇到她，都如此狼狈。

　　天抹微云，风拂碎浪，李念远缓步走来，容华清绝。

　　含光勉力用手肘撑起身子，打量着李念远：道气充盈，浑身无些许魔气；眸正神清，亦无中邪征兆。他脑中闪过千般念头，随着李念远的靠近，袖中滑落两张符箓。

　　“你——”两人同时出声。李念远叹道：“也罢，既然份数同门，我会给你个痛快。”

　　换做别人定要质问为什么，但也就是拖个时间，没谁会来救自己，含光能动手绝不动口，扬手就是一张符。

　　李念远身形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未眨，符到身前化作一道水帘泼得人浑身湿透。李念远一扬袖，浑身水汽皆无，脚边的含光却不见踪影。

　　沙滩绵延数里，无草无树，含光根本无法藏匿。

　　以含光的病弱之躯，是跑不远；也不能自断心脉，因为李念远要的就是他的命。离沙滩数十步路就是湛蓝的海水，含光背靠着礁石的缝隙，没入水下。

　　一股暗流袭来，砸在礁石上，含光随波冲出数丈，手脚一阵乱划，还未摸到礁石，就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探入水下，自己被一把捏住脖子提溜起来。

　　含光咳呛着，面颊一片酡红，眼角淌出生理性泪水，指尖闪过金芒。李念远另一手就抵在含光的胸口，还未发力，一道闪电朝二人当头劈下。李念远下意识一甩手，含光又跌回水中。

　　从小潜心修炼的国师，未曾享受过和小伙伴一起下河摸鱼、浪里白条的欢乐。旱鸭子的他四肢并用，愣是用狗刨的姿势，游出十丈远。这里不是翠华山的水潭，而是一片汪洋，含光咳着，喘着，一个浪过来，把他砸到水下数米。

　　他一张口，一团血从鼻腔里涌出，浑身软绵绵的，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不远处一袭白衣游来。

　　“一起死吧！”含光在水中祭出了数张引风符。毫无内力的他，这道风符的作用也就是在水中起了一道小小的漩涡，可无数的风符散开，漩涡由小变大，连李念远周遭的海水一并旋转起来。

　　李念远愣了下，当胸一挥，一道凛冽的剑气喷薄而出，翻滚的水墙被割出一道缺口。

　　含光胸口鲜血迸出，被漩涡卷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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