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围观日常

　　宴会接近尾声，宾客们都起身告辞，姜淮的同窗好友、翰林同僚、族中兄弟以及与姜家关系亲近的同辈人并未因为这喜宴消散而离去或者是兴致缺缺，反倒结着伴吵嚷着要去看新娘。

　　指挥使一职本是世袭，且为天子耳目，赵家门第本就是显赫异常，这赵小姐虽说是庶出，但京城里想与他们赵家结亲的人家数不胜数。

　　新郎新娘入洞房前由一个家庭美满、儿女双全的吉祥人将枣、栗子撒入帐中，寓意早生贵子。

　　这撒帐的仪式刚刚完成，众人便推着姜淮坐在新娘的身边，姜淮此时已经有几分醉，面染薄红，身形踉跄，跌跌撞撞地被众人按在新娘的身边。

　　姜淮忍不住地靠在新娘的身上，一双手攥着赵莹莹的手，来回地摩挲，赵莹莹含羞带怯地抽了几回，只得任由他不管，只是两颊绯红，两只手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喜帕，来回绞动。

　　姜淮慢慢地挑开赵莹莹的盖头，随着新娘的脸缓缓从盖头中显现，姜淮看见她今日面施粉黛、唇染朱红、眼睫低垂、含羞带怯，不似从前见他那般大大咧咧，姜淮心中激动不已。不知觉间痴痴地望着她。

　　赵家是武将世家，赵莹莹自然不似普通闺阁女子，平日里也跟着父兄舞刀弄枪，其性格也是大大咧咧、非同一般。

　　赵莹莹自小与姜淮一同长大，姜淮是个饱读诗书的举子，一双手不是用来挥笔写字就是用来弹拨琴弦的，哪里比得过赵小姐。于是平日里赵莹莹见到姜淮总是欺他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不料这两人并未生出嫌隙，还感情一日胜似一日，及到今日结成了夫妻。

　　金榜提名日，洞房花烛时。正是人生之大喜。

　　在座之人都羡慕他们年少相识、结发为夫妻。

　　见大庭广众之下姜淮这痴态，众人皆笑他，起哄着他们喝合卺酒。

　　俩人喝罢，众人依旧不依，仍旧起哄着再喝。

　　此时，姜时及其夫人对众人拱手一拜：“各位，我同各位再喝”。将宾客请到外面。

　　众人起先不依，见夜已深，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张熙朝在廊下一角站立，只屋檐下挂着一盏灯，他身材颀长、气宇轩昂，夜里的黑暗朦胧给他添上了几分孤寂寥落之感。

　　檐下挂着个鸟笼，笼里的雀鸟突然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张熙朝手捻着几粒稻米置于食槽。今日姜府人多事杂，这鸟雀估计也饿了许久，得了吃食，果然不再叫唤、低头啄米。

　　沈宁恐小花园子里时不时有人经过，人多眼杂，心中虽然惊惧异常，也知道这不是一个相谈的好去处。便冷着脸、自顾自的走在前头。

　　张熙朝远远地看着沈宁步履匆匆，还未开口喊她，便看到杨陵跟着。

　　张熙朝的眸色深了几分，耳边又响起雀鸟叽叽喳喳的声音，才惊觉人已走远，而自己手中放置鸟食的动作却停止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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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宁步履急切，对她的身形来说，马车总是过高，她踏上凳子，却踉跄了一下。杨陵见势，伸手扶了她的腰一下，却惹来沈宁眼风一扫。

　　沈宁掀开马车门帘儿，钻了进去，便吩咐仆人回家。

　　杨陵却也掀了帘儿进来，坐在沈宁的旁边。

　　杨陵此时心中也有些担忧，平日见她总是小心谨慎，今日自己这番话不知道她要惊惧多久。

　　杨陵拿眼觑她，发现她冷着脸，陡然生出了几分距离。

　　杨陵怕她从此再不理自己了。自己也是忒心急了些。也合该是自己的错。

　　他左思右想，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什么话，他急急地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自己不会说出去。可是他心里把她当女子，又怕唐突了她。

　　马车的大车轮发出声响，前头的赶车人吆喝了几声，马车内却寂静一片。

　　终究还是沈宁先出声，她从不大声说话，声音软糯，气势不足，但质问的意思十足，

　　“杨大人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话，我不明白。我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日后您也不必再说这样的话。横竖我是糊涂人，不明白大人什么意思。我虽是个小官，父母亲族之荣全系于我之身。倘若因为我一人连累他们，将他们置于危险境地，我真是万死难辞其疚。”

　　杨陵苦笑一番，

　　“杨某决计不是这个意思，绝不是挟人之短，成己之利的小人。这件事情到我这里为止，绝不会从我这里传出来。”

　　杨陵见她疾言厉色稍有缓和，但仍旧眉头紧缩

　　“如真，我平日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若有威胁你之意，天诛地灭。”

　　沈宁见他发誓，也知道杨陵端方雅正，绝不是那等宵小之徒。心下松了一口气，又见他言辞暧昧，还唤起她的字，复又羞恼了起来，

　　“那你之后别再说那番话。”

　　杨陵却是不肯，“我只为了我的心。你管不着。”

　　沈宁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露了破绽，。恐怕是当初自己不甚酒力，杨陵送自己回家时候露出的端倪。

　　是只有杨陵知道还是其他人也已经知道了

　　沈宁的心如坠入冰窖，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她如此害怕却又如此无力。

　　她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怨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日后得有多少时刻处在恐惧之中。这京城里危机四伏、暗潮汹涌，若是被人听去了只言片语，她该如何自处。

　　她曾经也短暂得意过自己即使非男儿身，却能力压众人，登科及第。但是一步错、步步错，她如履薄冰，只能麻痹自己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就没有人会知道。

　　杨陵见她眉头松了又紧缩，脸上忧思重重，神色凝重，

　　“我会护着你的。”

　　沈宁却恍若未闻，直到杨陵从袖口中抽出一卷画纸，塞在她手中，沈宁才回过神来，因不解其意，眼神略有询问望向杨陵。

　　杨陵示意她打开画卷。

　　沈宁解开系绳，画卷缓缓展开，露出一位妙龄少女，身穿凤仙粉色袄衫，外罩一件柳茶色对襟比甲，下身是雪灰色马面裙。头梳坠马髻，斜插一只碧玉兰花步摇。

　　少女手持一把纱制扇子，扇面上还隐隐约约绣着几只蝴蝶，半蹲在花园中。画卷中的背景乃是花园一角，纱制的扇面覆住一朵牡丹花，花上停住了一只蝴蝶，少女脚边的一只碧眼白猫，前爪向上抓蝶，身体半腾空。两相辉映，显得少女娇憨十足。

　　沈宁早听说杨陵是京城里有名的丹青高手，多少达官贵人求他画一幅画却是不能够。

　　沈宁佩服他果真画才堪比比前朝孙汝石，这一幅少女扑蝶图画得生动非凡、意趣十足。

　　杨陵见她未觉察，“你再仔细瞧瞧。”

　　沈宁凑近了看，见画中少女面容却跟自己有几分相像。顿时面上两颊飞红，气恼地将画纸掷于杨陵怀里。

　　杨陵不恼，反而抚掌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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