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围观日常

　　沈宁此时头脑不甚清醒，听到脚步声回首。

　　见来人是杨陵，强打精神，撑起身体拱手道：“大人。”

　　杨陵似乎也喝了许多酒的样子，不过他酒量不浅，此时不动声色，并不看得出来他也饮了许多。

　　不知今日是夜色朦胧，天上的圆月醉人，还是这酒动人。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杨大人的心弦为今日的盛宴也牵动了几分。

　　杨陵缓缓坐到沈宁的身侧，沈宁晕眩中，感觉到杨陵慢慢靠近她，她意识模糊中，感到一股热气喷在她的耳侧，随后一块冰冰凉凉的物品被塞在她的手里。

　　杨陵靠近她的耳侧，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个女子，沈宁的脸很白，眉眼精致，不笑的时候显得清冷，笑起来因为一双杏眼显得娇憨动人。

　　杨陵怎么看她，都像一位女子。

　　他近乎贪婪地细细观察她，白皙的脖颈，柔和的轮廓，那耳垂上并没有像京城里的女子一样穿一个耳洞。

　　是谁想出这个大胆的主意，将一个姑娘假扮成一个男子，还瞒天过海，使她参加科举。

　　听说她有个哥哥，不见踪影已有几年，家中还有两个姐妹，都是庶出的。

　　他们家只是泉州府的商人，祖父累试不中，父亲也才是个举人，哥哥无意科举。

　　她若是个女子，他上门提亲，焉有不允的道理？

　　而沈宁是天玺三十三年的状元，皇上亲封的从六品翰林院修纂。

　　若不是这样，他和她可能今生都没有缘分。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那日的惊鸿一瞥，他日日梦到她，有时梦醒，他也会怀疑当初他看到的只是他的幻想。

　　张熙朝知道这个秘密吗？

　　两人男未婚、女未嫁，近些日子里形影不离。

　　想到这，杨陵的眼神阴沉下来。

　　沈宁靠着假山休息，手里被塞进了一块玉佩，她低头看，玉佩上刻着一个宁字，这不就是当初她送给杨陵的那一块。

　　杨陵蓦地抓住她的手，她动弹不得，不知道杨陵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她。

　　“杨陵兄，这是何意？”沈宁挣扎了一下，杨陵握着她的手腕却更紧。

　　触及到她脆弱的手腕，杨陵惊觉她手腕细到他微微用力就会弄疼她。

　　沈宁向来是个好脾气的，有时候甚至不会拒绝一些无理的要求。

　　杨陵观她眉间微蹙，想必是弄疼她，她恼了。

　　杨陵心一软，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牵起她的手细瞧，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杨陵此时就像是一个少年郎一般，惹了心爱的女孩恼了，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仿佛只有表明心迹，把一颗心都完完整整地摆在她的面前，才能证明他真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

　　杨陵见她躲闪，便急急地凑上前来，沈宁慌忙用手撑住他急欲上前的胸膛。

　　杨陵却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直直地注视着她，沈宁用力一抽却抽不出来，心里猛地一跳，耳边响起，

　　“最近总有一个姑娘入我梦来，使我夜不能寐。我思来想去，唯有表明我的心，方能解我几分心事。”

　　仿佛一记惊雷轰地在沈宁的耳边响起。

　　*

　　赵春林见沈宁未离席多久，杨陵就跟着她出去。

　　两人正在假山上，举止亲密。

　　因为视线的缘故，沈宁并没有发现赵春林的到来。

　　倒是杨陵，赵春林一出现，他便看见了他。

　　杨陵却不放开沈宁的手，丝毫不介意他和沈宁的亲密举动被人瞧了去。反而定定地看着赵春林，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势在必得。

　　*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意，尤其是姜淮的相熟好友们，吵着要去看一看新娘。

　　宾客们三三俩俩地往后宅来。

　　“小姐，客人们往这来了。”

　　国公府的三小姐姜妩却固执地等在转角处的一棵树下。

　　哥哥明明说，张大人今日一定会来的。

　　“小姐，快走吧，等会若是撞上了客人们该如何是好。”

　　今夜更深露重，隐隐约约有风拂过树梢，姜妩身姿袅娜、弱柳扶风，眉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即使是系着披风，这风一吹，陡然有一分冷意。

　　姜妩拢紧披风，仍旧固执地等在树下。

　　终于，前头哨探的丫头们传来了好消息。

　　“大爷领着张大人往这边来了。”

　　姜妩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手指抓住瓦罐两耳处系着的麻绳，手上的银勺慢慢地拨动树叶上、花瓣上的雨水。

　　随着脚步声慢慢地靠近，姜妩的后背绷紧，她不自觉地用手拢一下鬓边的碎发，又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裙。

　　穿过圆月门，姜时第一眼就看到在树下采集雨水的姜妩。

　　姜时转头看张熙朝，似乎已有所感，想到平日里妹妹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好友，

　　“三妹，你在这做什么，夜深露重，你身子骨弱，赶紧回房休息吧。”

　　姜妩柔柔一笑：“去年那坛子的水用完了，我这慢慢收集，等攒够一坛子了，埋在树根下，来年拿出来泡茶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些事叫下人去做便好了，何苦自己来呢！”

　　姜妩似乎才发现张熙朝的存在，身体一福：“大人。”

　　张熙朝微微点头示意，拱手道：“世妹。”

　　然后姜妩才开口道：“若是假他人之手，总觉得没有意趣。”

　　姜时见后面亦有一些宾客经过，吩咐丫鬟婆子将姜妩送回房去。

　　“今日宾多事杂乱，妹妹还是先回去吧。”

　　“是。”

　　姜时领着张熙朝离去。

　　姜妩驻足，望着他们的背影在眼前消失，才离去。

　　*

　　是夜

　　盛宴消散，热闹终究归为平静。

　　灯火摇曳，将窗前的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姜妩提笔写了几个字，改了又改，最终还是揉做一团纸，扔在角落。

　　夜里，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

　　丫头们整理床铺，将香炉里的灰烬拨在一旁，往香炉里重新放了几粒香料。盖上炉盖，袅袅的烟逐渐升起。

　　姜妩在丫头的服侍下上了床，她眉头紧缩，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睡，疑是太亮的缘故，叫丫头们把烛火熄灭一盏。

　　大丫鬟流秋将锦衾细细理好，

　　“奴婢知道姑娘的心思，只是姑娘如今这般想着，却不言语，也没个人替姑娘算计。姑娘一日一日地愁苦下去，仔细伤了身子。去年入秋的时候还大病了一场，奴婢瞧着都心疼。”

　　姜妩却不搭话，只把头偏过去，将背对着流秋。

　　她又能怎么办呢，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间男女哪能都如她二哥一般得偿所愿。

　　“如今张大人尚未婚配，张夫人昨儿来瞧太太的时候，姑娘作陪，听张夫人所言，怕是这一二年便有了结果。若等到那时，姑娘又该如何自处呢？”

　　说罢，便是长长的沉默。

　　正当流秋正欲离去，以为她家小姐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

　　“我明白。”

　　姜妩转过身来，缓缓开口。

　　话本上常说灯下看美人，果不其然，流秋看自己小姐，容貌、体态皆为上乘，祖父又是一品国公，父兄们也不是纨绔之流，这家世门第如何配不上张家。虽然这张大人是惊才绝艳之人，不也只是寒门出身？

　　姜妩心里也不是没有算计，只是她家门第显赫，她又是个足不出绣户的小姐，哪有自己给自己张罗婚事？

　　只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寿宁侯夫人是张夫人的牌搭子，与自己母亲有故，且又是个喜好张罗牵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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