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围观日常

　　天玺帝虽然不喜政务，沉迷炼丹，但是其手下的指挥使、东厂的耳目遍布整个京城监视着百官的行为。

　　杨廷此人虽然顽固，但是确实廉洁。皇帝从没有听闻他收受门生故吏的银钱，而且向来讨厌徐党和宫中的阉党媚惑圣上，大兴祭坛。

　　杨廷虽然有些固执但却不是愚蠢之辈，率领群臣在皇极殿前跪请皇帝收回旨意，等皇帝派掌印太监吕芳请杨廷入殿商谈，杨廷冷哼一声，还是遵从了。

　　天玺帝将杨廷召进后，严厉了骂了他一顿，连皇帝的内宫私事都要管。

　　天玺帝也知道当下不宜强行大兴土木，便将此事拖后了。只是帝王权威受到了折损，才对杨廷不满。

　　况且杨廷虽然有时候耿直得有点不顾情面，但是颇有才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不像宠幸徐泾一样，但还是意识到现在内阁没有他不行。

　　后又召见徐泾，言辞严厉地责问他江浙溃堤之事。此番要是派巡抚到江浙彻查恐怕朝野震荡、也不知江浙一带和京城里多少部院官员牵连其中，暂时按下不提，只先把徐铭调任南京工部侍郎。

　　我朝建国以来，南京为陪都，京城里有的衙门，南京都一应具备，只是这南京的衙门只有品级却没有实权，向来是被排挤的官员养老之地。

　　这下首辅、次辅都被皇帝责骂，朝堂上俩人的门生故吏都人人自危，怕引火烧身。

　　只是天玺帝近来用了不知哪里来的真人方士所进的丹药，身体不虞，搬到了西苑修养，渐渐地对朝廷的事情也不再插手，朝堂上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位于皇城午门内东南角的内阁衙门又在商议一件大事。

　　如今内阁里只有徐泾和杨廷，内阁衙门里有四套值房，还有两套是空的。

　　皇上命内阁荐议入阁人选。

　　张熙朝知道自己的资历尚浅，此时入阁根本没有可能，朝中皇帝要他入阁的风言风语，只不过是皇上虚晃一枪罢了，拿他这既不属于徐党又不杨党的人做靶子罢了。

　　徐泾和杨廷都有从龙之功，当初皇帝在潜邸之时，他们就担任侍读，圣眷优渥。

　　最后入阁的人选有两人，一个是郑方元，他是天玺十年的进士，性格火爆却有实干的本事如今已经在兵部尚书之位上待了三年了，江浙灾情、蟊贼四起，他平叛有功，加上徐泾的推荐入阁自然理所当然。

　　另一个便是左都御史江西越，他是天玺十七年的进士，如今还不到四十。江西越是杨廷的学生，他深受杨廷的信任，天玺二十年，当他出翰林院进入国子监任职时，杨廷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

　　外面的政治斗争血雨腥风却不关翰林院这群人的事。

　　沈宁一向是散了班就离开翰林院。

　　路过赵春林的时候，被他伸出来的长腿绊了得踉跄了一下。

　　回首看赵春林，反而得到赵春林恶劣地咧嘴一笑，丝毫没有抱歉，反而十分得意的样子。

　　沈宁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杏眼圆瞪，睨了一眼赵春林。

　　安抚自己别跟这种人计较，比自己家的小侄子还要幼稚几分。

　　只是这一眼并没有威慑力，因她容颜妩媚，眉眼风流反倒娇憨异常，无端叫人软了心肠。

　　这一瞪让赵春林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沈宁“不小心”就踩了赵春林一脚，这下赵春林笑不出来了。

　　赵春林家族是地方豪族，曾祖父曾经官至二品，赵春林从小就是兴化府远近有名的神童。赵春林上翰林院点卯完，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案桌不假他人手的擦拭三遍，再把案桌上的书籍再码得整整齐齐，是个喜洁净到有些怪异的人了。

　　姜淮看着两位同僚幼稚的行为，扶额。

　　这春林兄外表俊朗、芝兰玉树，但是偏偏就是这副性子，将来不知道哪家姑娘受得了。

　　想到这，姜淮就露出一抹笑容，站起来宣布道：“诸位同僚，我姜某人不日娶妻，届时烦请大家来家中喝一杯喜酒。”

　　各位翰林都围在姜淮身边，恭喜他娶妻。连翰林院中的几位老翰林也答应前去。

　　姜淮道：“我们之中未娶妻的只有春林兄和沈宁兄了。”

　　钱翰林打趣道：“我们春林兄这张嘴啊，怕是一开口就吓怕姑娘小姐了。“

　　众人说起，去春香楼喝酒，斟酒的妓子看赵翰林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便有意接近他，欲坐在赵春林腿上替他斟酒，不料被一把推开。

　　这妓子也是秦淮河畔有名的女使，要同她喝酒相会的客人都要排到下一个月去了，哪里受过这番冷遇。

　　这京城里的匾额掉下来砸到的都有可能是大官，这女使平日里服侍的客人里不乏比赵春林官位高的。

　　虽说我朝非翰林不入内阁，但是在翰林院熬了几十年成了老翰林的也不是少数。

　　那女使当下便羞恼道：“可是奴家出身低微，容颜丑陋，入不了公子的眼？“

　　赵春林道：“鄙人平生最爱看美人生气的模样，姑娘现在这般柳眉倒竖、怒眼圆睁正是入了赵某人的眼。“

　　那女使知赵春林暗讽她恼羞成怒、面目狰狞，当下甩袖而去。

　　众同僚都说美人投怀送抱却得到他反唇相讥，赵大人实在不会怜香惜玉。

　　赵春林听闻钱翰林话，也不恼，知道沈宁最不喜欢跟人有肌肤相近，都是大男人，他看不惯沈宁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长臂一伸出，揽过沈宁道：“我未娶，沈状元也未娶，正好有个伴。“

　　沈宁挣脱开，啐他：“我宁愿孤枕一生。也不与你做伴。“

　　众同僚都笑做一团。

　　*

　　张熙朝为了江浙灾情一事在户部值房内连宿了十日，这一日得了闲正好去翰林院。沈宁好歹也是挂在他名下做事，张熙朝想这个人似乎对官场升迁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一抓住机会就懈怠。

　　沈宁出了翰林院，看到张熙朝的随从候在翰林院外，说张大人在棋盘街鼎香居定了雅座邀沈宁一同前去用饭。

　　张熙朝口味淡，且不喜甜食，又讲究饮食均衡，还会为了所谓饮食均衡来逼自己吃一些东西，对极其挑食的沈宁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折磨。

　　况且张熙朝沉默寡言、威严极重，跟他吃饭沈宁坐立不安。

　　而且张大人找自己用饭，肯定要询问这几日在翰林院的事项，说不定在席间还要指点自己一番。

　　散了班，为什么要说公文！沈宁怒。

　　沈宁泪流满面，怎么说这都是一个苦差事。

　　但是张大人相邀也不好拒绝啊。

　　沈宁一边心里流着泪。一边跟着张文走。

　　果然出了官衙，就见张熙朝的那顶青布乌盖的轿子停在门口。

　　作为户部侍郎，朝堂的三品大员，张熙朝是有资格乘轿的，但是作为翰林院编修的沈宁没有。

　　张府的管家掀开轿门帘儿，沈宁果见张熙朝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用眼神示意她一同坐进来。

　　沈宁瞳孔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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