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围观日常

　　京城里果然热闹非凡，听说京城里掉下一块牌匾，砸中的都是官老爷。

　　三月春闱，天下举子都进京赶考，京城里各省会馆人员络绎不绝，是一年之中难得的热闹。其中，最热闹的莫过于两湖会馆。

　　不仅住着本省的举人，别的省份的考生也必定要去看一看，沾一沾喜气。当今内阁首辅徐泾就是湖北人。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少年状元张熙朝就是湖北江陵人。

　　状元虽然难得，起码三年一个，但是这连中三元，以十六岁的年纪登科的，古往今来就张熙朝一人。

　　路过两湖会馆，沈宁本欲一路前行，径直到书店去，家中的笔墨纸砚没有了，故才约了宋鹤卿一同出门逛逛。

　　整日里在家中读书，也有点闷。沈宁是个不爱出门的，要不是宋鹤卿死活拉她出来逛，她连出门都懒得。

　　“鹤卿兄何以要去凑这个热闹。”沈宁看宋鹤卿一下子挤进湖北会馆门口的一群考生中，就感到头疼。

　　她可不信这沾一沾喜气，就能考中状元的。

　　宋鹤卿却强行拉她进去，“试一试又无妨。”

　　沈宁身材娇小瘦弱，皮肤偏白细腻，禁不住宋鹤卿强拉硬拽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沈宁和宋鹤卿都是福建考生，两人家中都比较富裕所以不住在年久失修的会馆，而是在京中买了宅子。

　　沈宁的家人也一并进了京，一是陪她科考，二是京中也有生意

　　好不容易逛完了湖南会馆，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刻。

　　宋鹤卿伸了伸懒腰，浑身都透着舒适，“三月里就要科考，你苦读没有错，但是也要注意身体。”

　　他将手搭在沈宁肩膀，两人显得十分亲昵。

　　宋鹤卿高沈宁许多，沈宁差不多只比宋鹤卿的肩膀要高一点。沈宁不愿跟男子接近，有意挣脱宋鹤卿的手，但是宋鹤卿人高马大，沈宁完全没办法。

　　沈宁自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人不同，对待同学舍的同窗都是礼数周全，亲近不足。唯有这宋鹤卿凭借着厚脸皮和沈宁接近。
　　慢慢的，两人倒是处出了几分情谊。

　　沈宁挣脱不了宋鹤卿，只好任由他了，反正从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

　　书店里，宋鹤卿等着沈宁挑书，他凑过去看，沈宁一下子就把书用宣纸盖住。宋鹤卿笑道，“你何必瞒着我，你那些闲书哪本不是我帮你藏着的。”

　　沈宁涨红了脸，小声说道，“只是偶尔看看，不经常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父亲。”

　　宋鹤卿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咱俩什么关系。不过，还得看你中午请我到哪里吃。哈哈……”

　　沈家是福建泉州府有名的家族，虽然是商人，但是却出了沈宁父亲这个举人。宋鹤卿小时候是跟着沈宁父亲读书的。

　　沈宁这个爱看闲书的毛病是从小养成的，改是改不了的。沈父对沈宁寄予厚望，万万不能容忍这个行为，所以沈宁只能私下里看。不仅看，还琢磨起了话本子。

　　本次乡试，宋鹤卿乃第三十九名，沈宁名列第三名。

　　买完书从书店出来，外面下起了雨，雨声中还夹杂着脚步声。

　　一行人从书店门口经过，前面的侍卫皆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目刚毅，好不威风。侍卫护送着一顶轿子前行。

　　那顶轿子整个轿身都用黑布罩住，不留缝隙。在淅淅沥沥的雨点中在街道上前行，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疾走，脚步却不显得匆忙。

　　到底是哪位大官。沈宁和宋鹤卿都不禁盯着看。

　　寒窗苦读多年，读书人就盼望着有天能高中，入朝为官。

　　宋鹤卿低声对沈宁说，“那前面的莫不是锦衣卫，轿中的可是指挥使。本朝虽然重文轻武，但是那可是大官中的大官。”

　　沈宁摇头不知。

　　轿子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轿子的窗帘子忽然被一只手挑开了。沈宁匆匆一眼，只看到苍白的手指在黑色的帘下骨节分明，再想仔细看，就被合上了。

　　轿子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处，雨声里。沈宁恍惚觉得刚才的匆匆一眼就像是一场梦。

　　宋鹤卿刚才看见轿中人十分年轻，但是一身威势却是不容忽视的。通身气场异于常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相比于自己，真是自惭形愧。

　　书店掌柜一边把沈宁要的书包起来，一边盯着门口感叹。

　　宋鹤卿低声问，“掌柜可知，刚才过去的大人可是何人？”

　　掌柜一脸诧异，拿看乡巴佬的眼神看他。天下竟有不知道张大人的人。

　　接收到掌柜那毫不掩饰的眼神，宋鹤卿羞愧道，“我等初入京，对京城的事情尚不甚了解。望掌柜告知一二。”

　　“刚才过去的是张熙朝张大人，古往今来能连中三元者只此一人。”掌柜说。

　　原来如此。这天玺朝谁人不知张熙朝的名字。

　　天下寒门子弟皆以张熙朝为榜样。可谁又能望其项背。

　　沈宁疑惑道，“张大人既是文臣，为何得锦衣卫护卫呢？””

　　掌柜低声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约是张大人任大理寺寺卿，手头都是要案，虽说是读书人，但是京中常常有传闻说是，审讯手段狠厉，在他手下犯事的官员没有一个不开口的。想必是怕有人报复。”

　　沈宁忍不住瑟缩一下，真是凶残。

　　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饥肠辘辘。

　　宋鹤卿提议到春香楼去吃饭，沈宁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细究这酒楼的名字怎么那么奇怪，反而有点像话本里喝花酒的地方。

　　到了春香楼，果不其然就是个喝花酒的地方。

　　沈宁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原地气得团团转，指责宋鹤卿道，“你你……真是有辱斯文。”

　　宋鹤卿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这怎么有辱斯文？才子佳人该是美谈啊，况且我们只是吃饭而已。你想什么呢！”

　　说完宋鹤卿促狭地看了沈宁的一眼。原来你是想……

　　两人走进春香楼，发现其间还有一些考生。这春香楼虽说勾栏院，但是也有一些清净之地，供才子佳人饮酒作乐。

　　春香楼柳湘湘可是闻名天下的乐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琵琶出神入化。

　　但是这人可不是轻易见得的，这位身堕风尘，但是十分清高。她的入幕之宾，皆是词工出众的才子。

　　宋鹤卿和沈宁入座后，一边欣赏着佳人起舞翩翩，一边吃着美味佳肴。

　　沈宁看着佳人身姿曼妙，舞姿动人，不免看得入迷。

　　沈宁自小是被当男孩养大的，但是对女人的东西却十分感兴趣。鲜艳的衣裳，首饰，她虽然不能穿，不能戴。

　　正吃着饭，隔壁桌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宋兄、沈兄！好巧，今日也来春香楼啊。”

　　话还没说完，那人就来到他们身边，并且还特别熟稔地坐下了。

　　两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齐衍之啊。这人是他们进京后偶然认识的，也是同一届的考生，但是这人是京城考生。

　　也算是话语相投，这齐公子是勋贵之后，何愁没有官做，参加科举只不过是证明自己。

　　齐衍之笑道，“香香还不快过来给沈公子、宋公子斟酒。”

　　两人推脱不行，就有一个妙龄女子应答，这湘湘小姐，一副好颜色啊。沈宁心里暗自叹道。

　　宋鹤卿惊讶道，“莫不是柳小姐，怎敢劳烦。”

　　众人都知道他口中的柳小姐是那闻名天下的柳湘湘。

　　齐衍之和那位香香小姐都笑了，齐衍之说道，“香香，告诉这位公子，你叫什么。”

　　那位妙龄少女掩住嘴巴笑道，“奴家乃是花香的香。”

　　宋鹤卿也有些脸红，连忙告歉，“在下唐突了。”

　　“公子不必多礼。”

　　齐衍之搭住宋鹤卿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鹤卿兄不过喝了佳人一杯酒，就这样面皮薄。我见过柳湘湘，也就那样吧!”

　　宋鹤卿只以为他随口一说，表示不信，“哪有那么好见。”

　　齐衍之说，“我也是托我舅舅的福气才看到的。”

　　“你舅舅？”

　　“当朝指挥使赵霖赵大人”

　　这么说来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指挥使是皇帝的眼珠子，赵霖赵大人可谓是权势滔天，见一见柳湘湘自然是不足挂齿的。

　　沈宁和宋鹤卿知道齐衍之家世不俗，但也没想到竟然显赫到如此地步。都暗自惊讶。

　　此刻，齐衍之酒下肚几杯，说话竟然也不经过大脑。随口竟说出，“我看那柳湘湘还不如沈兄颜色好。”

　　众人听后，都是一怔……

　　片刻，沈宁反应过来。这齐衍之！

　　竟然拿她跟一个风尘女子比，况且她还是男的。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想到这沈宁只暗暗地心惊，连生气都忘记了。

　　倒是宋鹤卿看了沈宁一眼，肤若凝脂，柳眉杏眼，眉目间难掩风流之态。他顿时涨红了脸，沈宁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就算长得有点阴柔，那也是妥妥的男儿身。

　　宋鹤卿推了已经有点醉意朦胧的齐衍之一把，怒道：“齐兄是何意思！”

　　齐衍之也发现自己不妥之处，原来是想夸一下沈宁长得好，没想到弄巧成拙。

　　齐衍之瞄了沈宁一眼，发现她没生气，只是脸色有点不好看，连忙道歉：“沈兄，是我醉得不轻了，望沈兄见谅。”

　　沈宁虽然心中有气，但是也只是轻轻地说一声，“无妨！”

　　沈宁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少跟齐衍之来往。

　　“酒菜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当告辞了。”

　　春香楼门前，三人相继告别。忽然，二楼窗户跳下一个人来，直直地砸到三人面前。沈宁吓得后退了一步，脚步不稳。

　　眼看就要摔跤了，忽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

　　沈宁回头，目瞪口呆。！

　　张熙朝面色无波，扶住沈宁后，立刻就放开了。沈宁惊魂未定，被宋鹤卿扶着站在一边。

　　宋鹤鸣悄声对沈宁说道，“那不就是午间我们在书店门口看到的轿子里的那人。掌柜说是张熙朝张大人。”

　　沈宁点点头，原来这连中三元的少年状元就长这个样子啊。

　　张熙朝是九年前科举的状元，如今宦海浮沉，威仪见长。不似当初春风得意，年少轻狂。如今眉目间都是稳重阴沉，让人窥不清其内心。

　　因为巨大的响动，此刻春香楼的客人都围了过来凑热闹。

　　从窗户掉下来的那人立刻被张熙朝带来的侍卫架住，挣扎不得。对着张熙朝骂道，“老子在边疆打战流血，你们这些京官就享福，那些个御史还敢到御前告老子。老子何罪之有，轮得到你这黄毛小子来拿老子。什么玩意儿！”

　　众人都一惊，这人胆子还挺大，竟然把京城里一票的官都骂了，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张熙朝。

　　被骂的张熙朝却是一点愤怒都没有，好像骂的人不是他一般，只是淡声道，“有什么事，魏大人到大理寺自然去，若无犯事，自然还给你一个清白。”

　　能得张熙朝一声大人的称呼，这位被压着的魏大人大有来头啊。

　　说完，张熙朝一行人就离去了。

　　宋鹤卿对沈宁叹道，“做官能做到像张大人这般威武不能屈，真是吾辈楷模。”

　　又来了，又来了！宋鹤卿这人简直就是盲目崇拜。明明是那位魏大人被压在地上，为什么到头来是张大人威武不能屈。沈宁暗自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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