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吗

　　Chapter11

　　沈星梨是年纪小，但不是傻。
　　她能看出今天的言嘉许不开心。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盘腿坐在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地板上散落着玩具，他的，她的，还有书，游戏机......言嘉许拿着游戏手柄，目光却散乱了，不知看向何处，更像是在沉思。
　　沈星梨抬抬眼睛去瞅他，哥哥好看的眼睛微敛，兴致不高，沈星梨也难过起来。
　　哥哥不高兴，她也不开心。

　　她伸出小手蹭蹭他的手腕，言嘉许没有任何反应。

　　沈星梨坐远了一点，她不知道为什么言嘉许不高兴，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因为奶奶总跟她耳提面命：不要打扰哥哥，你太缠人了，会把他惹得不高兴的。

　　可是嘉许哥哥为什么要生自己的气呢？

　　温暖的夕阳照耀在沈星梨肉嘟嘟的脸颊，像是温柔的大手在抚摸。柔软的日光下，小星星白嫩的皮肤几乎呈现健康的透明色，还有细小的绒毛~~她抬起小屁股，又慢慢挪到他身边，奶声奶气地说：“不要生气啦。”
　　言嘉许忽然丢了手柄，人仰躺在地板上。心情烦躁，不想讲话，只想一个人呆着。
　　手柄在地上砸的老远。
　　星星被这粗暴的动作吓到了，小小的肩膀恐惧得往后缩了缩，眼睛里已经有了湿润，哽咽着说：“哥哥不要生气了，星星错了~~”她在求饶，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说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又不敢太大声，只能低低啜泣。

　　言嘉许听到小孩儿的哭声，神才归了位。
　　小胖梨已经成了小泪人儿了，抽抽搭搭的，小胖手擦着自己的眼泪。

　　她好伤心，却没舍得走。

　　言嘉许没说话，坐了起来，抽纸巾给小胖梨擦眼泪，动作非常机械化，却很轻柔。
　　他不是故意弄哭她的。

　　其实这段时间，少年的内心深处已经有一小块儿地方柔软了，那块儿“小地方”是专门留给小胖梨的。
　　比如，沈星梨喜欢抱抱却不喜欢大人亲她，这样不卫生，也不舒服；
　　她的小水壶里装白开水要加一点蜂蜜，小星星喜欢甜的；
　　小孩子的背包里时常有一条汗巾，在她玩出汗的时候垫在t恤里面......

　　言嘉许都默默记在心里了。
　　“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把她拎起来，自己蹲下去与她平视。

　　沈星梨抬眼看看他，眼睛跟水龙头似的，哪怕不再哽咽，眼泪依然哗哗地流。言嘉许再说：“是哥哥不好，没有生你的气。”

　　一瞬间，沈星梨就好了，抹干了眼泪，笑嘻嘻的，露出了因为吃糖太多而有些蛀掉的小奶牙，像米粒一般大小，有些搞笑。

　　“不可以吃糖了。”言嘉许说。

　　“嗯。”沈星梨点点头，奶奶已经发现了她的蛀牙问题，并且带她去小区旁边的牙科诊所看了。但这个牙洞还挺大，需要多次补才行。

　　小星星对自己的牙齿有些愧疚，总是管不住爱吃的嘴巴。
　　言嘉许则是有点心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买的那一包大白兔奶糖，害她蛀牙了。还好他早就扔掉了。

　　沈星梨笑眯眯的，从海军服的小口袋里掏出了许多别的小玩意儿，卡片，皮筋儿，玻璃珠，还有一把炒瓜子和炒花生.......总之小朋友的口袋就是一个宝藏。
　　“我们来吃瓜子吧。”
　　言嘉许：“......”

　　沈星梨把一包小瓜子放在手心里，一颗一颗地剥，她的小手指不灵活，就用牙齿磕开，再把瓜子仁取出来放到一边，准备攒到一小把一起吃。

　　没一会儿，就好多了。
　　言嘉许看着胖胖的瓜子仁故意说：“是给我的吗？”
　　小星星眼神不舍地点点头，说：“是的。”

　　谁让她喜欢哥哥呢？
　　给他吃吧。毕竟喜欢谁就要对谁好呀。

　　言嘉许还真捏起一小撮放进嘴里，盐焗的瓜子和花生很香。

　　欺负小孩儿是有愧疚感的，他说：“我给你剥。”

　　于是接下来就是，言嘉许剥一粒，沈星梨就吃一粒，一吃完小胖手自动送伸到他眼前，呜呜，生怕哥哥再给吃掉了不给星星留一点呜呜呜~~~

　　已近黄昏，言嘉许想起来，“你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我吗？”
　　对了，沈星梨爬起来去拿书桌上的画。

　　画上是：言嘉许穿着条纹的t恤站在院子里，高高的个子，脚边有一个篮球，还有金毛狗子阿黄。院子里的石榴树结出了丰硕的果实，长长的树枝叶打在少年的额头上，非常温柔。

　　言嘉许指出朱红色个的门边挨着的一个圆乎乎的小东西，问：“这一坨是什么？”

　　沈星梨粉色的小嘴努了努，有些不高兴地说：“这个是星星呀。”
　　言嘉许：“......”

　　不过是因为没地方画了，但她又想把自己画上去，和哥哥同时出现在一幅画里，只好寻了一个小角落，画上了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小人罢了。

　　言嘉许表情是酷酷的，好看的脸紧绷着下颌线，抿着唇，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沈星梨有些失落。

　　*
　　到晚饭时间了，奶奶在隔着一条小花园的二楼喊她：“星星快点回来吃饭了。”
　　苍老的声音在夕阳中沉了沉，落在地上，异常温暖。

　　沈星梨拎起a4纸站起来说：“我要吃饭了。”

　　“等等。”
　　“啊？”
　　“画不是送给我的吗？”少年的声音有些凉意的质问她。

　　沈星梨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画。他不是不喜欢吗？还说可爱的星星是一坨东西，那她就自己拿回去好了。
　　她眼神犹豫。

　　言嘉许抽过来，开口：“送个我的就是我的，你不能拿走，知道吗？”
　　沈星梨还没反应过来，小少年再次催促：“好了，你走吧。”

　　*
　　晚上洗好了澡，言嘉许回到房间正好八点，妈妈的电话打进来。
　　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如同她在公司里开电话会议，从来不迟到。

　　言妈妈关少琳是一个职业女性，在言氏的企业里掌管财务这一块儿，当然，关家本身也非常有钱，不然怎么会和那么有实力的言慎结婚呢？

　　关少琳和言慎在年轻的时候感情是很好的，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家境旗鼓相当，且都有事业心。

　　两个有事业心的人约定，好好工作，做出一番成绩来，等公司走上正轨没那么忙了再生小孩儿享受家庭。
　　但是业务需要越扩越大，从来就没有不需要忙的时候了。

　　两个人在事业上你追我赶，钱赚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地位，家庭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好像感情也淡了一点。

　　因为舍不得十多年的情谊，有一个家庭也是不容易，他们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才生下言嘉许，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
　　在那个年代，三十五岁才生小孩儿的人非常少，除非是偷偷地生二胎三胎。

　　他们生了他，对待他却像对待客户。
　　给优质的服务，但真心很少。

　　例行问了言嘉许最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显然她对下午自己的丈夫已经回过一次家的事情毫无所知。夫妻俩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其实跟儿子也没有多少话要说，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
　　只知道少年总是别扭，不开心。

　　言嘉许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要开家长会。”
　　关少琳还在澳洲，一直没有回来。

　　“我这边公司刚开，暂时回不去，通知你爸爸或者王秘书去吧。”
　　言嘉许没吭声。

　　妈妈意识到这两个人都不太靠谱，又说：“要不让你奶奶去？”

　　许久之后，少年才提醒：“奶奶的眼睛都花了。”
　　怎么出门？更遑论是去开家长会。

　　过后没等妈妈提出解决方案，他擅自挂了电话。

　　心，其实已经降到了冰点。他躺在床上，这个年纪的少年长得非常快，几乎如春笋般蹿着长个子，此刻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死寂的二楼，分外孤单。

　　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父母的关爱，他很少得到。司机和保姆都叫他言小少爷，因为是有钱人家的，高高在上的，冰冷的。

　　那个时候的言嘉许总是在外人面前隐忍，奶奶埋怨自己的儿子和媳妇的时候他从不添油加醋，甚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他很在乎。
　　可是他的在乎一文不值。

　　暗夜里，他暗暗发誓，既然他们不需要他，那他再也不会低声乞怜。

　　少年关了灯，翻了个身睡觉，听见哗啦啦的被折的纸的声音，在柔软的棉被里异常明显。
　　他抽出来，原来是沈星梨那个小傻瓜送给自己的画。

　　言嘉许打开灯，本来被她小心翼翼保存的画，竟被他不小心撕坏了，在中间断开。
　　这个画的其实很幼稚，他不像他，阿黄也不像阿黄。
　　乱七八糟的，更别说是可爱的小胖梨，更是被自己画成了一个小坨坨。
　　傻透了。

　　他弯嘴角忽然笑了一下，眼前浮现的是胖胖的小身体，和稚嫩的声音。
　　以及连绵不断的嘟嘟囔囔的声音，她在撒娇，她在哭，她努力和人辩驳说：“星星才不是傻瓜呢。”
　　......

　　他的心脏，有一块儿地方一直柔软着。
　　不是别人，是因为星星忽然“不知好歹”地闯进来了。

　　他小心地把纸黏好，收进了价值昂贵的画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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