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吗

　　Chapter12

　　转眼间到了九月份，开城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桂花的香味，这座南方城市，落叶满地，环卫工人每天都来不及扫。

　　星星的幼儿园又开学了，她上了幼儿园大班，开始学习简单的加减法，她甚至每天还要背一个小本本回来，完成“家庭作业”。

　　奶奶哭笑不得，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还要回来做功课，简直搞笑。
　　星星却做得无比认真。
　　她要奶奶不要笑，和她一起看着书上的小鸭子数数，掰着自己的小手指，认真极了。
　　不是她爱学习，是因为好脾气的沈星梨听话。习惯以后她觉得学习也好有意思。

　　沈灵娇还是周末过来奶奶家吃饭，玩儿。
　　不过她经常犯懒，嫌弃奶奶家的电视机收不到台，周末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电视了，搜不到台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看的电视剧是《风云-雄霸天下》，最喜欢的人物是聂风。相比于小卷毛还老是歇斯底里发疯的步惊云，直发的聂风比较清纯一点，而且他也没那么癫狂，且身世成谜，比较符合偶像剧的画风。

　　两个小朋友经常搬着自己的好吃的去言家蹭有线电视。

　　所以时常是，沈星梨小朋友还咬着手指数小鸭子呢，身为二年级小同学的沈灵娇却在看电视。她妈张莉莉一见就着急了，万一被沈星梨超过了怎么办，拎着她的耳朵要她好好学习。

　　沈灵娇冤枉：“妈妈我作业都写完了呀，哪有那么多作业要写？”
　　大人总是这样，随便看一眼根本不了解情况就乱下评论。生怕被别人孩子多看一个字就能比自己孩子厉害。

　　“人家星星才上幼儿园就做家庭作业了，你看看你。”她气得肝儿疼：“天天就知道看电视。”

　　沈灵娇很会找借口：“幼儿园才没有那么多作业，是沈星梨那个小傻瓜，太笨了。”

　　这个说法张莉莉是接受的，而且是非常接受，听着也舒心。
　　摸摸沈灵娇的头，让她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的时候玩，劳逸结合。

　　沈星梨看不懂电视剧，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看得令人害怕。就抱着自己的小本本去楼上找言嘉许。
　　言嘉许看金庸的小说了，沈星梨看不懂，盯着只有一个封面是彩色的书看。
　　模样可爱，言嘉许看她好笑，读给她听。

　　沈星梨还穿着那件蓝白相间的海军服裙子，她好像很喜欢这件衣服。和另外一件黑猫警长的t恤来回换着穿。因为她的衣服很少，奶奶总是说，小孩子不需要买太多衣服，长得快，衣服就小的快，浪费钱。更多时候，她会穿着沈灵娇不要的旧衣服。
　　但这这条裙子是妈妈今年夏天给她买的，她很喜欢。

　　夏天因为吃西瓜沾了果汁没有及时洗掉，被奶奶用消毒液处理，搞得本来鲜亮的颜色都褪掉了，衣服很旧。
　　不过她穿还是很可爱，倒显得那张粉嫩嫩的，长相标致的小脸更加明艳了。
　　不跳舞的时候梳着两条小辫子，细细的，放在肩膀上。她在幼儿园里学习了乖乖的坐，背挺直，小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不得了，任谁见了都想抱抱她。

　　他没忍住，抬手扯了扯她的小辫子，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稚嫩的脸颊。

　　*
　　小马老师因为沈星梨受伤的事情跟她走得近了点儿，对那件事也有些愧疚。越是人家不提，她越愧疚，要是家长去老师面前大闹一场，她反而没有任何罪恶感了。

　　她很喜欢小胖梨，知道沈星梨喜欢画画，主动介绍了培训学校里的绘画班。并且为了补偿，主动和老板说让星星免费试学，就当落下的那几节芭蕾舞蹈课了，当然画具需要自己买。

　　沈星梨当然开心了，没到周末就主动吵着要去上课，奶奶累了，问她：“要不在家休息吧。”
　　沈星梨偏不，说要去的。
　　她要去上课！
　　老太太哭笑不得，他们家的两个儿子小的时候可没这么好学，都是打着骂着赶到学校里去的，不知道到了星星这儿怎么那么爱学习了呢。

　　十月份很快来临了，沈星梨的爸爸来看过她一次，她再次问到妈妈。小星星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妈妈了，只能记得她在电话里的声音，都快忘记妈妈的样子了。

　　爸爸摸着她的脑袋说：“妈妈最近在忙呢。”

　　星星看了眼在厨房里做饭的奶奶，小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我想妈妈了。”她揉揉眼睛，眼眶里红红的，一想到妈妈就有种自己被抛弃的难过，可小孩子贫乏的语言并不能精确表达出来。

　　爸爸说：“等你上小学了，爸爸就把你接回去。”那个时候弟弟也大了点。大人们把超生的问题解决了，再给小孩子上了户口，一切就都安全了，可以把星星接回家了。
　　“那要多久呀？”
　　爸爸说：“一年。”
　　“嗯。”沈星梨躺在爸爸怀里，享受着短暂的被唯一宠爱的感觉，很高兴。

　　*

　　十一月份，沈星梨重新穿上了厚衣裳，是一件胸前有朵黄色向日葵的毛衣。这一件是新衣服，奶奶给她织的，配一条米色的灯芯绒裤子，还有小帆布鞋。
　　明丽的颜色，让小朋友看上去更可爱了。

　　一段时间妈妈没有给她打电话了，是因为小朋友出生了。
　　果真是弟弟，全家都很高兴。

　　奶奶甚至把沈星梨寄存到言家奶奶那里养了几天，因为她要去照顾大儿媳妇几天月子。
　　这一切沈星梨都不懂，只感觉大人们都很忙，她都要被忽略了。

　　妈妈躲去外婆家坐月子，奶奶回来了，给沈星梨带了一张照片，是胖弟弟。

　　小娃娃刚出生长得不算好看，五官不鲜明，但白白胖胖的，脑袋可大了，也挺可爱。
　　弟弟叫阿力。
　　大名还没取，反正暂时上不了户口，不着急。奶奶跟她说，有弟弟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别人，不然爸爸妈妈就麻烦了。

　　沈星梨重重点头，守口如瓶。她小心翼翼地把弟弟的照片夹在自己的画册里，第二天，背着画板去言家，言嘉许正在打游戏。

　　沈星梨凑近了，贴着言嘉许的耳朵，告诉他：“哥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哦。”

　　言嘉许挑挑眉，不觉得小胖梨能有什么神秘的事情。
　　因此，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好奇心。

　　沈星梨也不在意，主动说：“我有弟弟了，他叫阿力，好可爱。”
　　原来是这个？言嘉许猜到沈星梨被丢到这个地方来的原因了。计划生育最严的那几年，有些父母为了继续生小孩儿，经常把家里的老大随便丢给乡下的父母带，或者远方亲戚家躲一躲。

　　她把照片拿给他看，问：“可爱吧？”
　　“......”就是个小肉团子，哪里可爱了？言嘉许不明白。不如小胖梨的十分之一可爱。

　　小肉手摸了摸照片上弟弟的脸，说：“我喜欢弟弟。”
　　这个小可怜都不知道，自己在奶奶家，太想爸爸妈妈所受的煎熬，就是因为照片上的这个小朋友。他的出生，是真的会夺走小胖梨父母大部分的爱，而不是分享双倍的爱。

　　言嘉许从果盘里拿出一个橙子，递给沈星梨，说道：“吃吧。”他记得沈星梨不能吃糖了，吃水果好。
　　沈星梨高兴，看看橙子，不知如何下手，言嘉许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小朋友哪会剥橙子啊。于是他取了刀，把圆圆的橙子切成一小块儿，放在盘子里。

　　言嘉许从来不这样吃水果的，奶奶挺好奇干嘛呢这是，一个男孩子还这么讲究？
　　言小少爷抿抿唇，淡声道：“星星在楼上。”
　　奶奶笑了。原来小少爷也可以这么贴心啊。

　　沈星梨拿起一块儿橙子放在嘴里啃，清甜的果肉，汁水很多，酸酸甜甜的，正是沈星梨喜欢的口味。
　　除非是别人送，沈奶奶一般不买贵的橙子，都是买芦柑或者砂糖橘，口味差不多，价格也便宜。
　　但真的吃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言嘉许还是没忍住，再一次揉一揉沈星梨圆圆的小脑袋。她单纯的大眼睛里，仿佛藏了一汪泉水。
　　可爱，又可怜。
　　*
　　第二天是周六，张莉莉和沈永虎来家里吃饭。
　　沈永虎在饭桌上说，大哥一家新添了一个大胖小子，本应该给小孩子办一场满月酒的，但是现在特殊时期，不能大肆操办，但该有的场面是不能少的。
　　张莉莉不明白什么意思。

　　沈奶奶说：“阿力是我们沈家第一个带把的小娃娃。”

　　张莉莉顿时脸黑了。
　　其实沈奶奶还真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老人家就那么一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意识到老太太可能会更偏向大哥一家，毕竟他们有两个孩子了，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儿子呢。
　　张莉莉没有，但她不服气！

　　晚饭她没胃口，一直在想着老太太可能偏心的事情。
　　忍不住说话的时候也夹枪带棒的，怼天怼地，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沈星梨洗了澡，被奶奶安置到床上去，准备睡觉了。沈灵娇因为太晚了，也犯困不肯走，只好一并睡下。
　　张莉莉陪孩子们读睡前故事。

　　她突发奇想地想逗逗沈星梨，道：“星星啊，你爸爸妈妈有了弟弟，就不要你了呢。”
　　沈星梨眨着大眼睛，并不相信，小声说：“婶婶骗人。”

　　沈灵娇幸灾乐祸地笑着，张莉莉淡笑不语了，正是这样的沉默，让沈星梨害怕。
　　她说了好几遍：“婶婶骗人。”张莉莉都不予回应，因为她在读故事。

　　那天夜里，沈星梨闹翻了天。
　　小朋友的哭声惊天动地，从被窝里跑出来，大哭大闹，“你骗人，妈妈不会不要星星的，你骗人！”

　　张莉莉意识到自己把事儿闹大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想，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啊，大家不都那么说么？
　　左邻右舍都被吵醒了，沈老太抱住星星问怎么回事，她也讲不清，只顾着哭了，不让张莉莉靠近自己。

　　沈奶奶问儿媳妇：“你跟孩子说什么了？”
　　张莉莉一摊手：“我一个大人，还能跟孩子过去不去吗？”
　　这倒也是，估摸着小孩子脾气犯了。

　　奶奶哄了好久，沈星梨一直哭，不停。
　　哭到最后，发了疯一样，说要自己跑回去了，不要呆在这里了，谁也拦不住。
　　一靠近她，哭声就更加凄惨。

　　刚跑出楼道，大人们都没来得及追。
　　小星星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双熟悉的球鞋，还有熟悉的味道。
　　是哥哥。

　　言嘉许穿着黑色的运动服，皱着脸看她。
　　他没来过沈星梨的家，这是第一次。
　　听见哭声，寻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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