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隔墙玉生香[香蜜润玉]

　　阿遥洗了个热水澡，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意融融，舒服不少，外面烟雨茫茫，万千雨丝斜飞，屋子里幽香隐隐，各色菜品已经都上来了。

　　她匆匆忙忙地吃了一堆，小嘴几乎停不下来，润玉几次想打断她，问她会不会噎着，又怕打断她，她真的会噎着。明明是个长相明媚的小姑娘，因为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披着，大眼睛宛如湖水清澈美丽，见人三分笑，却给人一种凄凉可怜的感觉。

　　吃到实在不能吃了，阿遥忍不住伸出魔爪，把卤鸭子拿起来，眼睛滴溜溜转，看着润玉问：“这个，你不吃吗？不合胃口？”

　　润玉抿了抿唇，说：“你自己吃吧，别急。”他是绝对不会和她抢吃的，她就不要用这种方式进食了。

　　阿遥说：“这个，我有一个爱好，不知道……”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可喜欢先把吃的放在心口捂一捂了。”

　　最后阿遥到底是揣了个卤鸭和卤鸡进怀里，借尿遁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家跑。

　　记得给晴雨阁里美娘娘子梳头的时候，这位娘子说了一句话：

　　“阿遥啊，这个世界上愿意宠着你，护着你的人，除了想一亲芳泽还没有得手的恩客外，也就只有你爹了。”

　　美娘还补充说：“遥哥儿啊，我说的是你爹，不是我爹。”说着嫣然一笑：“我爹可是亲手把我卖进来的人。”
　　这位仙人似的叔叔，其实对她真好，送她新衣裳，上好的丝绸料子，给她吃好吃的。她就这么走了，心里有点过不去。

　　可是娘亲在家等着自己呢，不能再耽搁了。

　　外面的雨停了，她脚下不停，一路跑回了家，只是在巷子口停了下来。这是多年漂泊生活出的灵敏感，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巷子里有数座木质小楼，她们家赁了其中一个小房间，只是站在门口，她就闻到了血气。

　　她毕竟是孩子，顿时浑身一震，手都开始抖，但是咬紧牙关还是往楼上冲过去，中途还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胸口的卤鸭差点把她膈过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进去之前，她先拿了根烧火棍在手，给自己再鼓了气，越走进房门，那股子血腥气就越浓，心脏砰砰狂跳，她一脚踹开门，挥舞着棍子扑了进去，却发现小小的屋子空无一人，来回看了几遍，也没看到娘亲的踪迹，娘亲去哪里了？

　　她的冷汗淋漓，再一眼就看到了床褥上的血！

　　娘亲身体不好，已经卧床很久，她一直想方设法地赚钱，只是想请郎中上门亲自给娘亲诊诊脉，她手上还捏着一只卤鸡，想给娘尝尝，这么好吃的东西，娘已经许久没吃到了。

　　她浑身都在抖，不受控制地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床褥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当阿遥站不住踉跄着要摔倒的时候，身后有一双微凉的手撑住了她。

　　她警惕地回头去看，扁扁嘴：“润玉叔叔……”

　　润玉一路跟着她过来的，这个小丫头想甩开自己，他也不想吓到她，毕竟是只有十三岁的人间界小姑娘，没想到她的家里会有这样多的血。

　　凡人受伤后，如果流出这种分量的血，虽然没有看到尸体，基本也是能够确认，人是肯定死了。

　　小姑娘哭得不能自抑，一边哭一边说：“叔叔，你帮帮我吧，救救我妈妈吧，求求你了……”

　　“好，我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遥惊讶到眼泪都忘记流下来，只看到这个容貌秀丽身形飘渺宛如神仙的青年伸出双手，在他手上，突然出现了流水一般的线条，线条凝练成画面，她看到娘亲躺在床上咳嗽，她一张苍白枯槁的脸上全是冷汗，她擦了擦汗，撑着瘦弱的身体下地，摸起缺口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

　　阿遥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娘亲一直在过苦日子，为了养活她熬坏了身体。她为了赚一点钱，却不在娘身边服侍，让娘只能喝冷茶。

　　娘亲喝了茶，突然房间内空间微微扭曲，陡然出来了很多黑衣人，虽然他们用黑巾蒙着脸，但是能看得出来，有的人獠牙都暴出嘴唇，有的人一双眼睛闪着幽幽蓝光，极为可怖。

　　润玉低声说：“魔族……”

　　魔族中为首的去问阿遥的娘亲：“……在哪儿？”

　　阿遥的娘亲只是摇头，因为她太过顽固，魔族人终于忍耐不住，拔出带刺的长刀，一刀捅进阿遥娘亲的肚子！

　　阿遥哇地痛哭出声，扑过去想救她娘。

　　接着魔族人带着她娘亲离开，只留下一床一地的鲜血。

　　阿遥哭到歇斯底里，哇地把刚刚吃下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润玉知道她的精神扛不住这种刺激，只能让她先昏过去。

　　再次醒来，阿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很干净的床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白绫水墨帐子，床边有一个桌子，一个白衣人坐在桌边打棋谱。

　　她没出声，想起娘亲已经死了，悲从中来，无声哭起来。

　　她从出生就没了爹，只有娘一个人，一开始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慢慢长大了，发现其他小孩子都有爹爹，只有她没有，便去问娘，娘便告诉了她一个很忧伤的故事：

　　原来娘在很年轻的时候和爹爹相遇，爹爹是个仙人一般的美青年。两人度过了很幸福的一段时光后，生下了自己。到了那时候，爹爹才告诉娘，原来他真的不是凡人，而是三十三重天外的仙人。

　　只是没想到，爹爹后来回到了天上。

　　后来，她每每追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能够从天上下来，陪陪她们母女，娘一直默不作声。直到一次，娘告诉她，一切都是骗局。

　　她不懂。

　　但是现在娘是被人杀死的，她不能哭，她要报仇！

　　***
　　荼姬回到魔界，冷冷盯着派出去的下峰，这些人都白忙活了，折腾这么久，就带来一个凡人的尸体，还好意思辩解说是察觉到转轮王的波动，害怕暴露行踪，所以才回来的。

　　一群只知道闻味道，却毫无撕咬攻击能力的狗！

　　荼姬听到了转轮王的声音，他的步子很沉重，和往常的轻快相比，显得心事重重，她忙蹦蹦跳跳地扑了出去，冲父亲伸出双手：“爹爹，我想你了。”

　　仿佛刚刚伏击瑶姬失败，转而去到瑶姬租赁的房子，冷眼看着魔军杀人，然后用隐身术躲在一旁，看着转轮王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发现房子是空着的，落寞地坐了许久，然后垮着双肩离开的，是另一个小女孩。

　　转轮王把女儿抱起来，这是他的女儿，他和她的女儿，虽然她已经离开自己很久了，但是从女儿圆鼓鼓的脸颊，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他能看到属于她的精魂。

　　荼姬伸出小手，摸摸父亲的脸颊，惊讶地说：“爹爹，你怎么了，你哭了吗？”

　　她整个人努力抱住爹爹，说：“爹爹别哭呀，荼姬会伤心的。”

　　转轮王非常感动女儿这么懂事，哭得更厉害了。

　　荼姬……

　　无论如何安慰他，爹爹都想找寻凡人妻子和另一个女儿瑶姬，其实荼姬知道为什么。

　　在爹爹的房间里放着两幅画，一幅是爹的娘亲的，一副是荼姬的娘亲的。

　　荼姬的娘亲生的很美，高挑婀娜的身材，轻灵柔美的相貌，美得天真娇憨，美的倾国倾城。看到这幅画，荼姬觉得自己有五分像娘亲，也从娘亲的画像上看出来，娘亲和爹一样，也是一个小富即安，没有志气的人。

　　爹爹每次提到娘亲，说的都是很温暖的小故事，他们一起在海上漂泊，每天都过的很开心，娘喜欢吃雨。在人间界安家的时候，春日去踏青，夏日看流萤，秋季采桂花，冬日吃火锅。逍遥自在胜神仙。

　　胸无大志。两个人都是。

　　而另一张画像是爹爹的娘亲，也就是她的祖母。

　　祖母的相貌固然是美丽的，但是最吸引人的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很难以形容第一次看到那幅画的感觉，就好像胸口受到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魔界，她一次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双眼睛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欲望，精力充沛到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画里跳出来。爹曾经告诉荼姬，他的娘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女子，甚至曾经扬言说，为何只有男子才能称帝？女子就不能称帝呢？她的理想可是做女帝呢！

　　荼姬回忆着在湖边看到的另一个人，瑶姬，明明和自己长了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她觉得瑶姬更像娘亲，而她，比较像祖母！

　　***
　　如果没有润玉叔叔陪着自己的话，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悲惨。

　　阿遥心里默默地想。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在下棋的时候，润玉叔叔连一个子都不让。

　　他说：“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让没有意义。”

　　对她来说有意义啊。润玉叔叔是为了帮她排遣心中郁闷才教自己下棋的，可是整整两个月，自己连一次都没有赢过，她更加郁闷了。

　　润玉叔叔是个很好的人，明明不出去干活，手里却有花不完的银子，这是不是晴雨阁里的美娘曾经说过的：祖上余荫，混吃等死呢？

　　不过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很多好吃的，各种她想到到，想不到的好吃的。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她都会偷偷摸去厨房，吃上一块芙蓉酥，两个蟹肉馒头，或者是吃几颗蜜糖浸樱桃。

　　所以最近阿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她原本尖削的瓜子脸长了肉，两腮圆圆鼓鼓的，身上也胖了许多，润玉叔叔给她添了许多新衣服，不然旧衣服都穿不下了。过去瘦成爪子的手，现在也胖了起来，手背上居然还有肉坑了。

　　哎。

　　时下流行纤背细腰的身形，晴雨阁里的娘子们除了晚上陪客的那一顿，平时都不敢多吃。记得美娘娘子曾经说过，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世界上能忍受你越来越胖的男人，只有你爹了。

　　但是自己越来越胖，润玉叔叔却说还不错，小孩子应该多吃点，胖一点才好。

　　也就是说，润玉叔叔既不是喜欢小馆儿的变态，也不是喜欢未成年美少女的变态。

　　也许……是喜欢胖子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风姿倜傥走来的润玉叔叔，这么好看的人，不忍心说他变态了。

　　“我有件要紧的事情和你说，你考虑清楚。”润玉很严肃地对阿遥说。

　　虽然她只是十三岁的孩子，他没把她当孩子。做什么都会征询她的意见——当然，最后是否采纳，视情况而定了。

　　“恩！”看着润玉叔叔严肃的表情，阿遥放下正在吃的水晶切片肘子，找块热毛巾擦擦手，这才重新坐下。

　　看着润玉叔叔的脸，心脏怦怦跳。其实，她一直有一个猜测……

　　润玉说：“在这里住只是权宜之计，我并不是凡人而是天人，这一点，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阿遥点头如捣蒜。眼中热泪盈眶。润玉叔叔终于要承认了。

　　润玉说：“所以，我打算带你一起……”

　　他还没说完，阿遥已经感动得眼睛泪汪汪，抓着润玉的手说：“叔叔，润玉叔叔，你终于肯承认了，你就是我爹爹对吧！”

　　润玉……

　　阿遥激动地扑到润玉叔叔怀里，将鼻涕和眼泪全蹭到他胸襟上：“我不会不认你的。我知道你离开我娘和我肯定是有你的苦衷。爹爹，爹爹！”

　　润玉……

　　哥哥……叔叔……爹爹……他在荼姚转世这儿，怎么辈分看着越来越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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