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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茉莉轻轻放下象牙勺，上次这么完整的执行用餐礼仪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人们常说，阶级是人为的鸿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事情，没有几代人的累积是不可能显现出其该有的风貌，比如用餐。”劳伦斯先生优雅的拿起餐巾擦嘴：“我母亲教给我的第一课，就是如何从一个人的用餐习惯判断他的来历。”
“请恕我冒犯，您母亲可真够无聊的。那你判断出我的来历了吗？”茉莉的祖母只会对于这种繁复的用餐礼节毫不留情的挖苦——用来培养厌食症。
“刚刚点菜时你的发音很标准。”
“谢谢夸奖。”
“所以你成长在一个能够给你请的起好老师学习法语的家庭，而且，毫无疑问的，曾经接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这从你用刀的方式可以看出来，非常古典优雅。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坐的板直，放松的做法是我知道的少数几种淑女缓解麻木的姿势。”
“啊哈，福尔摩斯先生！太精彩了。”茉莉甩开餐巾，粗鲁的把甜点盘推开：“那我现在的行为是哪里人？”
“泰坦尼克人。”劳伦斯先生也学茉莉的样子粗鲁的把叉子和刀扔在餐桌上逗趣道。
来小餐厅点餐的人不多，这里只服务头等舱，可是头等舱的客人很珍惜正餐时段的社交，只有不想出舱的人才会单点并要求送到客房里。所以茉莉和劳伦斯先生算是包场了小餐厅。
即使没有被别的客人看到，劳伦斯先生还是不自在的偷偷观察远处服务生的表情——值得庆幸的是，头等舱的服务生都被训练的很好。
劳伦斯先生从未在人前这么做过，事实上，即使醉酒状态他仍能保持礼仪。
茉莉像是教会宣传册上的女巫一样，好像有改变人的魔力。
“所以，这样一个拥有良好出身的女孩子是如何落到走投无路一无所有的境地的？”劳伦斯先生双手交叠支在椅子扶手上好奇的问。
“落魄的方法有很多种，劳伦斯先生即使没见过潦倒的贵族，没落的王朝总听说过吧？”
“有什么地方我能效劳？”劳伦斯先生好心的问。
“你已经做了很多，感谢你没有通知船警。”
“然后呢？剩下的航程你要怎么度过？”
“东转转西逛逛，反正下星期三就到纽约了。”
劳伦斯先生在努力消化‘东转转西逛逛’的意思，鉴于这个女孩之前的行为，他很难不往坏的方向想：“我可以资助你……”
“目前我不接受投资，你知道，无本生意，不用投资。”茉莉笑着说。
“你在开玩笑……是吧？”劳伦斯先生不确定的说。
茉莉笑弯了眉毛：“您可真正直！”
“既然我的来历你都猜出来了，那么，出于某种公平，劳伦斯先生想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关于你的妻子什么的？……请原谅我的冒犯，这实在太让人好奇了，尤其对一个八卦爱好者来说。不过请放心，我的嘴很紧。”
“我已经透露的太多，特别是对一个我完全不知道名姓的人来说。”劳伦斯先生忽然变脸，套上了一副坚硬的外壳。
“我太想让你知道我的名字了，遗憾的是没有中间人为我引荐。”茉莉鬼笑鬼笑的。
劳伦斯先生耸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
“嗯，既然如此，谢谢你的慷慨。我想我该回二等舱了，如果你不打算把我交给船警的话。”茉莉礼貌的站起来准备离开。
劳伦斯先生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这是目送女士离开的标准礼仪，说出口的却是：“请等一下。”
茉莉站在原地等待劳伦斯先生继续说下去。
劳伦斯先生陷入了激烈的内心冲突，皱着眉头保持着伸手挽留的姿势。
服务生觉得自己那双看热闹的眼珠斜得都酸了。
“我想邀请你共进晚餐，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劳伦斯先生艰难的开口，语气中充满了犹疑和不确定。
“可是你的表情和语气都在表达‘千万不要答应’。”茉莉瘪着嘴说。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请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劳伦斯先生沮丧的摆手：“算了，请忘了我刚才说的话。让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认识路，不劳您大驾。您能这么友善的对待……弄坏你行李锁的人真是太慷慨了。请允许我对你的风度表示感谢。容我告辞。”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茉莉曾为了做好这个表情咬坏了不知多少枝玫瑰花茎。
……
“对不起，先生。没有行李。夫人……没有人来过。”劳伦斯先生站在客舱的私人甲板上听侍应生的回报。
“谢谢，你可以去休息了。”劳伦斯先生疲惫的挥了挥手。
午后的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对一个仍未从宿醉状态中恢复的人来说。
纷乱的思绪在劳伦斯先生的脑海里互相冲撞着。
侍应生在舱房中巡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什么需要整理的地方，绕经甲板的时候发现劳伦斯先生在躺椅上睡着了。
侍应生轻手轻脚为劳伦斯先生盖上毯子，他注意到劳伦斯先生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
同劳伦斯先生分开后，茉莉没有回舱房，她从头等舱的员工通道钻进去再次开启船上迷宫探险。
在正在航行的船上不能太依赖方向感，茉莉能大概确定自己在船的哪个位置已经很了不起。她很想搞一份船的设计图，因为她竟然从客舱走到了煤仓，而煤仓隔壁就是锅炉房，这很不合理啊。
没有舷窗的校准很容易失去时间感。茉莉在通道和底仓耽误了太长时间，错过了夕阳被海平线吞没的壮观景色。
夜幕降临后，头等舱的显贵们又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好了新一轮的吃吃喝喝和言不由衷的恭维。
劳伦斯先生穿着衬衣马甲坐在更衣室外面的沙发上，一件手工缝制的晚礼服上衣躺在他脚边的地毯上，深蓝的领花和钻石袖扣是和那个箱子里的深蓝晚礼服配套的。
“先生，是这个箱子吗？锁已经坏了，您确定……”头等舱的侍应生站在客厅提着行李箱的把手尽量把箱子暴露在劳伦斯先生的视线里。
“二等舱，E-11……哦，等等。”
劳伦斯先生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在印有白星公司标志的便签上写了一封短信，折好放在同款信封里交给侍应生：“还有这封信，务必亲手交给……小姐。”
侍应生注意到劳伦斯先生提到‘小姐’的时候嘴角露出了笑容。
只有劳伦斯先生自己知道，他在苦笑自己还不知道那位小姐的姓名。
……
露丝端坐在桌旁，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实际上她只感到绝望和孤独。
“劳伦斯……
“古老的……”
“美貌的男人……”
“丑闻。”
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只剩下只言片语传进露丝的耳朵，她眨动着空洞的黑色大眼睛看向人们用眼神和小手指暗暗指向的人。
裹着头巾的金发女人亲昵的在餐桌上挽着说法语的年轻人，他们之间的年龄至少差十岁，女人并不出彩的脸上已经有细细的皱纹，而那个年轻人则嫩的都没长几根胡子。
“即使是大家族……家教……我们露丝是上过大学的……”母亲就坐在露丝身边，她的话让露丝觉得反胃。
露丝冷漠而痛苦的表情与周围人因沉迷八卦而兴奋热烈的场景形成强烈的对比。
露丝的内心如坠寒冰，她找不到生命的价值，提线木偶一样的日子空耗她的青春，熄灭她灵魂的激情。在她走过的生命旅程中，她只体会到了窒息、恐怖与绝望。
“劳伦斯先生只能在客舱里用餐了……”
“中午我看到……”
……
丑恶的猜测和毫无同情心的落井下石，那一阵阵的声浪冲向露丝的耳朵，她终于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猛地站了起来。
头等船舱的过道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漫步的客人用惊讶地目光追随着身着盛装的小姐发疯似的冲向甲板。她完全失去了上流社会的礼仪与风度，撞开迎面的行人，飞一般向前跑去。
“离开！离开！再也不要看见他们……”露丝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盘旋着。至于“他们”是谁，她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她所在的这整个世界，在这种世界中不管生活多久，在生命的尽头只能记起无尽的宴会、游艇赛、马球赛…
围绕在露丝身边的这些空洞乏味的人只会小心翼翼的爱惜根本不重要的羽毛，对别人的遭遇落井下石，一旦有人离经叛道，就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坠入深渊……而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没有人关心她，甚至没有人理会她，等待她的，死和深渊有什么区别？
船艉甲板上好像空无一人，四周静悄悄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卡尔、母亲和他们那个圈子——那个她已厌烦透顶的上流社会，露丝没有一个朋友，更没有别的亲人。孤独使她的心中只剩下无尽凄凉，绝望使她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在窄得只有十几公分的边缘上站直了身体。
露丝没有立刻跳下去，她仔细的观察着被螺旋桨搅动出白色泡沫的海水，稍远一些的地方海水漆黑一片像是藏着什么怪物。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白天那样迷人了，反而有些邪恶，大海是这样的吗？这个世界应该是这样的吗？
“别那样！”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并不响亮，好像是怕太大声吓到露丝一样。
露丝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娃娃脸杰克正站在不远处的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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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吐槽，露丝小姐要是回头一看——加西莫多，绝对会大叫一声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杰克长得帅，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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