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上有贼

　　4月11日。

　　泰坦尼克号穿过英吉利海峡，沿着北纬50度航线向北美洲航行。当进入北大西洋后，由于受寒暖流的影响，大洋的东西两侧温差较大。现在，泰坦尼克号经过的是从墨西哥湾向东流动的北大西洋暖流盛行的海域，因此，气温稍高。

　　对于头等舱的客人来说，这对穿衣没有任何影响。该穿礼服还是要穿上整套礼服，衬衣的扣子系到最高的那一颗，领带要和西装外套上的手帕搭配。

　　日常装和晚礼服是有很大区别的。

　　所以穿着整套晚礼服的劳伦斯先生只能顶着路人异样的眼神走回头等舱房间里。

　　他合衣在二等舱的空房间睡了一夜。

　　挺亏的，头等舱和二等舱的船票价差10倍都不止。

　　前一晚劳伦斯先生敲门的时候，茉莉还没睡着。但是门上没有猫眼，茉莉一直在等待门外的人自我介绍。

　　直到夜班乘务员出现，茉莉才知道是谁在门外。

　　为免节外生枝，乘务员把燕尾服先生拖走后，茉莉决定假装自己不知道此事。

　　因为茉莉要在午夜之后再次光临行李舱，她要把那件行李放回去。

　　当然，她并没有改邪归正。

　　现在茉莉终于换上了一身女装。亚麻色的羊绒长裙和白色高领针织毛衣，这两件衣服上都有百货公司的标签，妥妥的工厂货，而且是从不同的行李堆找到的。就算是失主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撞衫。

　　餐厅中采光最好最通透的位置当然留给头等舱，这点是无可非议的。二等舱只有少数几个座位可以和头等舱媲美。

　　茉莉算到的比较早的二等舱客人，得以坐在视野开阔的位置上。

　　二等舱依然是自助餐，茉莉选的牛肉太熟，她觉得崭新的切肉刀都要豁口了。

　　“你要替她切肉吗？卡尔。”穿黑色衣服的胖女士背对着茉莉而坐，她的声音高昂，念人名的时候重音也不对，不像是从小接受过礼仪教育的上流人士。

　　茉莉看到隔壁桌的两位女士嫌恶的撇了黑衣女士一个白眼。

　　切~茉莉心里对那两个女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么露骨的行为，谁也不比谁高级。

　　“谁给轮船起的名字？……是你吗？布鲁斯？”黑衣女士完全没注意到隔壁桌的嫌恶，自顾自大声说下去。

　　有两撇搞笑胡子的男人独坐在餐桌的一端，他优雅的点点头，用合适的音量说着一些关于希腊神话，豪华力量之类的词汇。

　　茉莉犹豫是不是要直接上牙咬整块烤牛肉，她真的切不动了。

　　“您知道弗洛伊德吗？”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美貌小姐坐在黑衣女士的对面，她的坐姿完全符合规定，直直的，僵硬的，很像茉莉最讨厌的那个家庭教师。

　　弗洛伊德？茉莉知道，茉莉喜欢他关于梦的看法——梦是愿望的满足：在剧院地下夹层里的那些关于壁炉和祖母的梦都是茉莉心中最强烈的愿望。

　　“他有个关于男人迷恋尺寸的理论……”婴儿肥女士刚开头，茉莉就喷笑了。

　　这可不是上流社会餐桌上的常规话题，即使是家庭餐桌也不能说。

　　茉莉的祖母总是在餐桌上一边教茉莉礼仪一边吐槽这些不能说的事——茉莉家的餐桌有没有外人在是有很大区别的。

　　“看来你的心情很好，那箱衣服扔掉了吗？”劳伦斯先生的声音在茉莉身后响起。

　　劳伦斯先生换了适合午餐的西服站在茉莉身边，宿醉之后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这种苍白搭配着精致的五官令他有种病弱的美感。

　　茉莉脸上的笑容隐去，换上天真无辜的表情看着他：“什么衣服？”

　　劳伦斯先生拉开茉莉身边的凳子坐在茉莉旁边，低头发现茉莉餐盘里的烤牛肉简直死不瞑目，七横八竖的刀痕没有一刀切割成功。

　　“容我自我介绍，爱德华.劳伦斯。嗯……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帮你切割牛排？”

　　茉莉面露警惕，不知道他想干嘛。

　　隔壁头等舱餐桌旁，婴儿肥小姐忽然站起来，推动凳子在地毯上发出了闷闷的声音。

　　茉莉分神看了那边一眼，再回头，劳伦斯先生已经拿起她的切肉刀开始分割茉莉餐盘里的牛肉。

　　9成熟的炙烤牛肉，又硬又有韧性。劳伦斯先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切了一刀。他困惑的看着餐盘里的牛肉，怀疑这牛肉即使切开了也咽不下去。

　　“服务生，劳驾，这牛肉火候太过了，请换一份。”劳伦斯先生对离他最近的侍应生说。

　　“容我提醒您，先生。这是二等舱餐区，根据您的服饰打扮，也许您是头等舱的客人？”茉莉默默的把餐盘拉回自己的面前。

　　“那有什么问题？我不能坐在这里吃饭吗？”劳伦斯先生优雅的放下餐刀拿起餐巾擦手。

　　“您要坐在哪里吃饭是您的自由，但是，二等舱是自助餐，侍应生不负责帮忙上菜。”茉莉对一头雾水的侍应生摇头微笑，示意他不必理会刚刚劳伦斯先生的要求。

　　劳伦斯先生尴尬了。

　　“不过，请允许我邀请您在二等舱餐厅共进午餐。”茉莉站起来端着餐盘：“一起去取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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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流社会把时间花费在吃饭，应酬，社交。或者边吃饭边应酬边社交。一顿饭吃两三个小时，离开饭桌转身就去甲板上的咖啡厅进行下午茶。

　　无休无止的吃喝。

　　反正他们有大把的时间，限于身份地位在船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好做。

　　统舱的乘客就没有这种负担。

　　三等舱甲板上，吃饱喝足的人们在嬉戏。

　　杰克正在画写生。

　　一位慈爱的父亲带着女儿依偎在船舷的栏杆旁，指着大海向女儿讲述着什么……

　　杰克的笔迅速在纸上划动，勾勒着。

　　旁边一个年轻人在与法布里奇奥谈论着什么，不时有几句话飘进杰克的耳朵。

　　“……这条船很不错……”

　　“爱尔兰建造。”

　　“不是英国人？”

　　“不是英国人，由一万五千多工人在爱尔兰建造的，坚固极了，就像岩石。……由强壮的爱尔兰人造的……”

　　几条狗被仆人牵着来到甲板遛风。

　　“哼，头等舱的狗到我们贫民窟来屙屎撒尿！”

　　这句话引起杰克的注意，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吸烟的小伙子，接口道：“让我们知道有阶级之分。”

　　“怕我们不知道吗？”小伙子把烟又狠狠吸了一口，起身向杰克伸过手来：“托米·莱恩。”

　　“杰克·道森。”

　　两个人微笑着握手。

　　法布里奇奥不失时机地伸过手来：“法布里奇奥。”

　　托米与法布里奇奥握手。

　　“你的画能赚钱吗？”托米问杰克。

　　逆着光，杰克被托米身后的景色吸引，过滤了托米的声音。

　　托米不会天真的认为杰克是被自己迷住了。他顺着杰克的视线回头望去，头等舱甲板护栏边站着一位妙龄女子，金绿色的丝绸裙子在阳光下散发着“我很有钱，高不可攀”的信息。

　　露丝凭栏远眺，海风吹动了她故意留在耳边的碎发。她的头稍稍后仰，在束腰的约束下身不由己的挺着丰满的胸脯。这本是女人故意为之吸引男人目光的小伎俩，露丝在这方面尤其有资本。

　　杰克痴迷着看着她，他的眼神中没有情欲，没有贪婪，只有欣赏。

　　托米没有杰克那种艺术家的灵魂，他无法体会杰克内心的波澜：

　　“算了吧，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像是老天在回应托米的话，一位西装男士接近杰克的女神，即使他们的交谈看起来不甚愉快，却也很明显的证明了两人关系匪浅。

　　女神消失在天边，杰克的心神还停留在凭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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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莉和劳伦斯先生没有吃完午餐，双双饿着肚子离开餐厅来到甲板上散步。

　　“她是我妻子。”劳伦斯先生抱歉的对被自己耽误午饭的茉莉解释说。

　　“嗯哈。”茉莉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你要笑就尽管笑吧，她当众挽着别的男人，完全不顾及我的脸面。我的婚姻完了。我的家族名誉也完了。”劳伦斯先生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沮丧的对着海面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昨天晚上你对那个箱子……的原因？”茉莉抓住了重点。

　　“在这件事上，我可能无法继续发扬绅士精神，做不到宽容以待。箱子请你处理掉不要再让我看到。”劳伦斯先生重新戴上帽子：“我知道还有个小餐厅能单独点餐，希望那里的牛肉不会这么硬，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共进午餐？”

　　“……”茉莉皱着眉头。

　　“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也许我可以让餐厅给你送到舱房去，如果你同意我这么做的话。”劳伦斯体贴的说。

　　“劳伦斯先生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冒昧的询问姑娘芳名是不礼貌的行为，很遗憾我没有中间人可以为你做介绍。”

　　“又是一个不知世间险恶的少爷。你一定被保护的太好了。我是一个贼，劳伦斯先生。不怀好意的偷了你箱子的贼。”茉莉恶狠狠的说，但是配上她英气勃勃的长相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猜到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问题是，你为什么不通知乘警来抓我呢？”

　　“因为……既然你这么坦诚，我也直说了，你拿走的那个箱子是我为她精心挑选的礼物，被你拿走莫名的让我觉得解气。而且，你怎么可能是一个……那个呢？不，一个贼是不会有你这种气度的。”

　　“哈？气度？”茉莉被逗笑了：“您字典里‘气度’这个词的定义是不是跟别人的不一样？”

　　“也许吧，可是为什么要去……做贼呢？看起来你不像那种……走投无路的人。请原谅我的冒犯。”

　　“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我做贼是因为我一无所有，现在你可以叫乘警了。不过我要说清楚，那个箱子已经放回它本来的地方了。你只能举报我弄坏了你的锁，我还没钱赔你。”茉莉为自己拥有这么厚的脸皮感到自豪！

　　“不，我不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饿着肚子被乘警带走。先去吃饭吧，也许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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