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上有贼

　　第二十三章

　　茉莉只拖着劳伦斯先生游了几分钟，但是她觉得好像游了半辈子。剧烈的运动让茉莉需要更多的氧气，但是大口呼吸到的是零下2度的空气。茉莉从里到外已经没有温暖的地方，肚子里的食物好像已经结冰。

　　劳伦斯先生感觉到茉莉越游越慢。他想帮忙，可是自己在水中的身体也不听使唤，甚至连说话都很艰难。

　　船艉沉没形成的漩涡就在这时席卷到了他们，拼尽全力游出的距离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茉莉和劳伦斯先生只能任由海浪扑打着，直到那股巨大的力量消失。

　　该庆幸他们没被卷进漩涡里吗？只是多活了几十秒而已。

　　漆黑的海面只剩下水的声音，茉莉努力看向劳伦斯先生的方向，近在咫尺的劳伦斯先生轮廓都模糊不清。于是她手臂用力，将劳伦斯先生拽到自己面前。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张嘴的力气。

　　想必劳伦斯先生也是一样，茉莉甚至不确定劳伦斯先生是不是已经昏迷了。因为她只能分辨出劳伦斯先生的救生衣轮廓。

　　大概这就是终点了。

　　茉莉要把自己的手臂从劳伦斯先生的救生衣里抽出来，这样劳伦斯先生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不会不名誉的跟除妻子之外的别个女人连在一起了。

　　有只手拽着茉莉的救生衣往上拖的时候，茉莉还没有将手抽出来。

　　不知有多少手伸出来拖茉莉，那些人把茉莉拖离水面，他们发现茉莉格外的沉，因为茉莉的胳膊还别在劳伦斯先生的救生衣缝隙里。于是参与营救的人分成两组，有几个人从另外的方向去拖劳伦斯先生。

　　茉莉任由他们把自己的手从劳伦斯先生的救生衣里面解放出来。

　　“还活着吗？”陌生的声音像是从云层上方传来的，茉莉听得到，但是无力回应。

　　有温热的手在摸茉莉的脸，然后是脖子，最后竟然钻进衣领摸到了茉莉的胸口。

　　“有心跳！”

　　……

　　茉莉觉得自己总是想要再次滑回海里，而这并不是幻觉。茉莉和劳伦斯先生登上的，是当时船底朝上就离开甲板的2号折叠救生艇——它现在依然船底朝上。

　　幸亏是这艘船底朝上的救生艇，茉莉和劳伦斯先生两人以相连的姿态是无法跨过船舷的，其他任何一艘救生艇都不能像这艘救生艇——翻转的救生艇一样能轻松把茉莉和劳伦斯先生同时拽离水面。

　　但是这艘救生艇只有唯一一点，也是致命的一点不足之处：船底是有弧线的，这弧线不是设计用来载人的，而是让水流更顺畅的划过船底。现在是人们有可能要顺畅的滑落了。

　　莱托勒是第一个爬上船底的，然后是杰克.萨耶尔，阿奇伯德.格雷西，哈罗德.布莱德和其他大概20个人。其中有些人支持不住又滑落回水里。于是船上还有余力的人就摸黑不停的去海里捞。

　　茉莉和劳伦斯先生本来不会遇到这艘船。即使他们方向正确，在有限的体力下他们永远不可能游到这艘船附近。

　　但是泰坦尼克号船艉沉没后形成的漩涡将这艘船拉了回来，恰恰停留在茉莉和劳伦斯先生附近。

　　茉莉和劳伦斯先生就是在他们这样不间断的打捞过程中被摸到并拽离水面。

　　当然，如果那时他们已经失去生命，船上的人会任由他们再跌落回海里。

　　茉莉的情况不太好，失温如果不采取措施，她会在船上活活冻死，然后脱力跌回水里。劳伦斯先生倒比茉莉好一些，也许因为他是男性，天生体力好。虽然浑身和茉莉一样湿漉漉，但是离开水后竟然在休息一会后有体力坐起来，还能抱住茉莉不让茉莉再次滑回水里。

　　在茉莉和劳伦斯先生上船后，海上的浪渐渐大了起来。这是漩涡的余波。这艘折叠救生艇并不适合翻转漂浮，几个浪头打过，船底存留的气囊缩小到原来的一半，不要说打捞其他人上船，就连船上的人也岌岌可危，靠近边缘的几个人膝盖以下都没入水中了。

　　因为茉莉是这艘船上唯一的女孩，所以她被大家围绕着坐在正中间，劳伦斯先生因为要照顾茉莉也在中间。

　　气囊缩小后，船的稳定性变差了，当波浪再次来袭，莱托勒先生就指挥人们向左或者向右靠，以此来平衡船体。但是吃水线的升高却是谁也无能为力的。茉莉混混沌沌的在昏睡边缘没有感觉，劳伦斯先生却发现每次左右移动的时候空间都似乎变的比上一次更宽敞，明明船离开水的高度不停的在降低，人们应该更紧凑才对。

　　莱托勒先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黑暗中，那些跌落入水的人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他很明白这时已经没有任何余力搭救任何人了。

　　漩涡的余波慢慢平息，海面上的浪花趋于平静。

　　只有凄惨的哀鸣在空中回荡。

　　1500人可能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在沉船后还能活着漂浮在水面哭喊。这些声音时近时远，恐怕会成为所有活下去的听众余生的噩梦。

　　劳伦斯先生顾不上倾听，他反复不断的用双手摩擦茉莉的脖子和脸颊，他的手心已经非常干燥而且热腾腾的。茉莉在这微弱的温暖中坚持着始终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醒一醒……小姑娘……求求你了……上帝呀，让她醒过来吧……”劳伦斯先生小声的在茉莉耳边不停的念叨。

　　莱托勒先生好心的来帮忙：“我们会获救的，小姑娘，坚持住……您知道她的名字吗？先生，也许呼唤她的名字会更有效果。”

　　“……我不确定我是否知道她的名字。”劳伦斯先生说。

　　“那我们就叫她小姐吧，小姐，醒一醒？你不能睡着，现在还不到时候。”莱托勒先生看不见，只能用手检查茉莉的情况。他摸到茉莉的脚，那是湿漉漉沉甸甸的羊毛袜。

　　“先生，我们得把她的袜子脱掉，这袜子在吸收她的温度……再过一会，袜子结冰后，她的腿会因此受伤。”

　　劳伦斯先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在黑暗中掀起茉莉的裙摆，在大腿上找到袜子的开口处，一路帮茉莉脱下来。

　　“她穿了两层袜子？”劳伦斯先生脱掉一只袜子，却感觉那条腿好像完全没有变化。

　　“聪明的姑娘，如果她能登上救生艇，这一定能让她十分暖和。”莱托勒先生帮劳伦斯先生扶住茉莉的头，方便他给茉莉脱袜子。

　　劳伦斯先生终于帮茉莉脱完袜子，他重新回到茉莉的头所在的位置。

　　“这里没有任何干燥的东西，不然如果帮她擦干，生还的几率会更大一些。”莱托勒先生让开位置，坐在船尾的地方。

　　“谁有表，现在是几点了？”黑暗中，不知是谁在发问。

　　“我倒是有一块，不过肯定进水坏掉了，就算没有坏掉，我也看不清。”

　　“那倒是……应该还有很久才会天亮吧？”

　　“海上的天会亮的比陆地早一些，但是肯定还有好几个小时。”

　　空中回荡的哭喊和呼救声越来越小，水上起了雾，折叠救生艇的吃水线更高了。劳伦斯先生不得不把茉莉紧紧的抱在怀里，以防她有什么部位滑进水里。

　　“我们不会看到日出了……这艘船坚持不了那么久。”船上又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会有的……我们联系上了弗吉尼亚号……四个小时……能赶到……只要再坚持4个小时……”哈罗德.布莱德说。

　　翻转的救生艇上都是曾落水再爬上来的人，他们的衣服在慢慢的结冰。

　　哈罗德说完话后没人回应，因为大家都没有力气了。

　　沉默笼罩着救生艇。

　　“哗沙——噗通——哗沙……哗沙——噗通——哗沙……”

　　莱托勒先生已经不确定这是海浪拍打救生艇的声音，还是有人被海神带走。

　　……

　　杰克得到了露丝的保证，毫无遗憾的松开木板安静的坠入幽静的海底。

　　露丝仰躺在木板上，颤抖着不成调子的唱着：“飞吧，哟瑟芬，坐上我的飞船……她飞呀飞……她飞上了天……飞吧，约瑟芬，坐上我的飞船……”

　　“……有活着的人吗？有人吗？……活着的……回答……”

　　“杰克，杰克，他们回来了，杰克？……你答应我要永不放弃的，你答应我的……你这个骗子……”露丝对着空无一人的木板边缘自言自语。

　　“还有人吗？听到请回答。”救生艇上的灯光并没有向露丝走来，相反，它就要路过露丝离开了。

　　“……回来……回来……”露丝用尽全力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救生艇上的人不可能听见。

　　“没有人了，我们来得太晚了。”五副罗威对水手劳伊说：“太晚了。”

　　“先生？劳伦斯先生，我回来找您了，劳伦斯先生？您回答我呀。”船上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露丝就着救生艇上的灯光看到不远处怀德的尸体上有银光闪烁，那是被怀德含在嘴里的哨子。

　　露丝毫不犹豫的滚落进冰冷的水中，用最后的一点儿力量向前游去，期间不停的推踩其他的尸体借力，一直游到怀德尸体旁，从他嘴里拿下哨子，用力吹起来——

　　第一声哨音并不大，但是接着的哨音就传出很远了。

　　劳伊马上就听到这熟悉的哨声，他立即下令：“掉转船头！”

　　灯光照在露丝苍白的脸上，她闭上了眼睛，但是仍在奋力地吹着，吹着……

　　……

　　“听，是不是有人在吹哨？”莱托勒先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睡着，他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这哨声是不是他昏迷前的幻觉呢？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越来越清晰的哨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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