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案发现场了

　　几天后，许小周接到了警局电话，“你好，是许小周先生吗？请你来警局一趟，我们有情况想了解。”这是许小周第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许小周不由有些紧张。他一直是守法公民，连红灯都没闯过，如果非要将他与非法事故联系在一起，也只有他的能力了。

　　许小周满腹疑问地匆匆来到警局，接待他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官。他的皮肤略黑，浓眉大眼，留寸板头，像刺猬一样根根坚硬分明。他的下颚偏方，说话嗓门洪亮，眼睛炯炯有神，有这勇敢积极进取的性格，但有时候过了头，便会显得莽撞而自负。

　　“你好，”年轻警官公事公办地请许小周进入办公室，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然后点到为止地和许小周握了手。

　　他的旁边还有两名文员，应该是他带的人，但和他年纪相仿，认认真真拿着小本本，要将这位警官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双方入座后，警官“啪”地打开一份文件，“许小周……”他戏剧性的停顿一下，然后摸了摸下巴，高深莫测道：“许小周……周先生是吧。”

　　许小周：“？”

　　“许……许小周。”许小周纠正道。

　　两边的实习生忍不住得想笑。“咳咳……”警官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清嗓子，许小周差点以为他要高喊——肃静。

　　“许先生，”年轻警官改口道，“我叫方而行，你可以叫我方副队。”

　　在警局，方这个姓是很值钱，因为警察厅厅长就是这个姓。方而行作为方厅长的爱子，是前途无量的“官二代”。但方而行占了这大便宜却不领这个情，他始终渴望证明自己。至少，以后别人提起他，不是厅长的儿子，而是方队长。因此，他工作无比努力，花了不少功夫在大案悬案上。但大案悬案往往就像姜太公的鱼，只有撞晕了的，才会上钩。

　　方而行做完自我介绍，两个小实习生立刻竖起大拇指，太监似的捧梗道：“马上就正队了！”方而行强忍笑意，故作云淡风轻道：“低调低调……”

　　“咳咳，言归正传。”

　　方而行严肃起来，浓重的粗眉皱在一起“我今天请你来，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只是为了让你看几样东西，然后希望你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好。”许小周点点头。

　　方而行取出一份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了出来。那是一沓照片，许小周一眼看过去，照片有的正着有的倒着，全都搅在一起，满眼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一团，分辨不清。

　　方而行站起了身，然后手指像发扑克牌一拨，照片便一张摞一张地平铺在许小周面前。

　　这次许小周完全看清楚了——照片上每一张都是血腥暴力的案发现场。无法分辨颜色的地上到处都是血迹，血迹呈椭圆形、放射形、棱形等等，此外还有沾着斑斑血迹的凶器，前端染着鲜血的榔头，刀刃上血迹斑斑的匕首。没有一张照片上有受害人的身影，但这满地的鲜血已经昭示了事件性质的恶劣。

　　方而行拾起其中一张，他将照片在半空中抖了抖，如数家珍道：“这一张是五年前凶杀案。

　　“受害者和凶手是夫妻。丈夫失业，以为自己的妻子在外面给自己戴绿帽子，于是在半夜用锤子敲碎了妻子的脑袋。这就是那柄铁锤，当年订过他们客厅结婚照的钉子……”

　　许小周看清照片上的那东西，漆黑的铁头和深棕色的手柄，在黑色的背景上散发着阴森的气焰。许小周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方而行并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他继续道：“这一张是两年前的凶杀案。凶手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无缘无故地杀害了一位等公交车的中年妇女，没有任何原因，仅仅为了好玩……”

　　“这一张是去年的案子。养子怨恨养父不肯出钱给自己还高利贷，于是半夜动手割下……”

　　“够了，”许小周撇过头，他的腹部涌起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如此频繁的接触这些血腥的图片和残忍的案例激活了他精神的保护机制，“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许小周的反应，方而行反而照片推得更近了。他强迫许小周指示这些照片，他用手指连续点在每一张照片的某一角，“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许小周撇过眼，目光无法控制地跟随方而行的手指移动。

　　他看清楚了方而行指的每一处，他指的是人群里的一个人。

　　每张照片上都有同一个人。

　　那一个人往往出现在凶手落网时围观的人群里。他的身材过于高大，即便他企图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将自己隐藏起来，但依然难以忽视。照片的焦点并不在这个人的身上，这让他五官模糊难以分辨，但他的神色依然捕捉了下来，他看着落网的凶手，面无表情。

　　许小周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方而行对他笑了一下，露出白得发亮的牙，他的食指指腹再次点着照片，略带得意道：“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许小周没有犹豫地撒谎了。即便他不知道对方这么问的目的时，这种情况下，否认依然是最好保护自己的方法，也是保护丁显名的。

　　“不认识，”方而行冷笑了起来，他的头摇晃了一下，对着许小周摇了摇食指，“我说了，我希望你跟我说实话，但你却非要撒谎。那我也没办法了。”他唰地又将一张照片掷在了桌子上，“不认识？不认识你怎么解释这一张照片？”

　　这一次许小周在照片上看到了自己。

　　那是车祸现场，他跌跌撞撞地从车里爬出来，然后丁显名伸手扶了他一把。至少，这是许小周脑海里以为的场景。

　　然而，照相机捕捉到的照片里，丁显名深色的衣摆被风吹了起来，将他们两个人的捆作一团，而丁显名伸出了手臂，像是将他拥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秃鹰，”方而行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站起了身，开始缓缓在候客厅里走了一圈。他嗅到了大案特大案的气息，这让他异常兴奋。

　　“这是我给他取了一个外号，秃鹰。因为秃鹰总是被腐烂的尸体吸引，而他被案发现场吸引。他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就像……

　　“他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方而行给出了这个古怪的比喻。

　　许小周怔怔看着照片，心理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频繁出现在案发现场？只有一个解释，他其实是凶手吗？车祸那天他也出现了，可他是为了救他……不是吗？那么如何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照片上？许小周几乎头疼欲裂。这些混乱的念头交织在了一起，最后汇聚成了一个——他直觉，丁显名不会是坏人，他不可能……

　　小实习生举起手里的笔记本，遮住半边脸，跟许小周耳语道：“其实，我们一般都叫这种人可疑分子。但方队觉得，这样不够有排场……”

　　许小周：“……”

　　“咳咳。”方而行清了清嗓子，睥睨着许小周，一脸我就看你再怎么编。

　　许小周想清楚了自己的态度，立刻便镇定下来了。他笑了笑，拾起一张照片，他已经找到了方而行逻辑的破绽，他对着方而行举起他们的照片，“当时我出了车祸受到惊吓，他扶了我一下，就这么简单。从那以后我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真的？”方而行听完半信半疑，两眼直直盯着许小周，企图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他撒谎的细节。

　　“况且，”许小周又反问，“除了这些毫无联系的照片？你们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个人和这些事有联系吗？”

　　方而行的脸色变了变，顿时无言以对。他转过身，再次坐在了许小周的面前，凝神盯着许小周，手指噼里啪啦地在桌角敲了一阵，然后不服气道：“没有。”

　　许小周手臂抱在胸前，扬起下颚，这场仗他算打赢了，“那不就结了。可能他只是想看热闹呢？他叫我来就是问我这个的吗？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我还要上班呢！如果没别的事，我得走了。我能走吧？”许小周似笑非笑。

　　方而行恼羞成怒，他怎么会想到。自以为的大鱼却是只泥鳅，不仅不好抓，还弄了他一身水。以他的脾气，他现在就要将人扔看守所吃点苦头，大不了被上头的人骂一顿，写几份报告。但方而行忍住了，他就不信了。还真逮不着马脚。

　　“好，”方而行往后一靠，说：“你没犯事儿，我当然不能关你。但你以后千万别犯在我手里。”

　　*

　　许小周出车祸的事他的父母是从电视上看到的，一看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给许小周打了电话，说一定要来看看许小周。许小周连忙说不用，又说自己很好，这才把他们哄回去。

　　许小周的妈妈说：“小周，你是涨工资了么？怎么每个月都往我们的账户上打这么多钱？还往家里寄衣服。我瞧你给我买的那条围巾，在网上要几百呢！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我跟你爸不用你花这些钱！我们都有好几千的退休金，又不用上班，每天过得可舒服。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辛苦……我的乖乖哟。”

　　“妈，”许小周无奈，说：“我张涨工资了，而且每个月都有奖金，我把自己照顾得可好了，你们别瞎操心。”

　　“怎么是瞎操心呢！”许妈妈一边说一边顺着自己的胸口拍了拍，说：“出车祸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家里说一声，还是你爸爸，你爸爸在电视上看到！哎哟，不行，我们明天就来。”

　　“别别，”许小周现在一团乱，绝对不能让父母过来。

　　许小周心虚地扯了个理由，说：“您现在过来了，我白天上班又不能照顾你们，现在外面车多，我哪能安心？”

　　许小周这么一说，立刻将许父许母的念头打消了，他们不想麻烦孩子，于是难受地说：“那我们不过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恩恩，知道的知道的。”

　　挂了电话后，许小周环顾四周。房间有些混乱，和他现在的大脑一样。他俯身捡起地上掉的一条围巾，然后将房间收拾干净，最后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只手电。他对着手电看了几秒，那个年轻男人，丁显名，他的话再次出现在许小周的耳边——不要轻易使用你的异能……

　　“那你怎么还用呢？”许小周对着手电小小埋怨了一下，“还说我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许小周虽然嘴里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接受了丁显名的建议。拥有能够毁灭世界的能力，那么千万不要使用这个能力。许小周从柜子下面翻到了包装盒，然后将手电塞了进去。手电只用了两次九成新，而配套的电池一次都没用过。于是许小周将东西带着，去五金杂货店找那个小老板，看手电能不能回收，而电池又能不能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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