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镯

　　第二天上午，虞儿和周天明听从吴博长的安排，陪着五处的人来检查仓库。
　　“快点，都下车，按自己手上的单子，把所有的仓库，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清点一遍。”一个长得瘦高，脸细长又尖下巴，完全符合汉奸形象的人，传说中的马队长从轿车上下来。
　　“清货能找到什么啊，这群傻瓜。共产党要是比他们还傻，早就抓光了。”周天明扭头看着虞儿。虞儿没搭话，只是笑笑。
　　“师长最喜欢你这一点，不参与政治，只埋头工作。”
　　“你知道就好。”
　　周天明也笑了笑，从兜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把烟盒重新放回兜里，又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看着虞儿，烟着了，他吸了一口，才又把头转回去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李秘书，跟梅老板很熟吗？”
　　“不熟，只是偶尔去看戏。”虞儿也没理他，眼睛依然看着五处那些人木木的回答。
　　“听说昨天你们去看戏时，遇到刘大头了。”
　　“哦，周副官消息够灵通的。”
　　“什么灵通，昨天晚上刘大头给我打电话，问太太喜欢什么，说要送东西给太太。”
　　“这个刘大头还挺上道。”
　　“李秘书，不过问政治你是的优点，但最好你也别管别人的闲事，得罪刘大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别忘了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这个世道好人难做。” 说话时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直看着五处的那些人，没有对视。
　　“我想知道师长让我们俩个都来是什么意思？”虞儿故意转开话题。
　　“无风不起浪，他认为我们师里确实有共产党，他又不想外人插手，查共产党这事应该是我或你来办，而不是让这些外人来查。”说完，向五处的那个一脸奸像的马长峰走过去，“马队长，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有。”马长峰也没给他好脸色。
　　“我说马队长，这里每天进出的车辆有几十辆，而且都是下发的军需，你觉得我们下发的军需要里有共产党的东西？”
　　“周副官，采购军需的清单你们是怎么来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部队需要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如果这些里有共产党要的东西你们也买了，也下发了，而且还是用军车送的，你们一二九师就彻底的完蛋了。”
　　“真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说完，周天明，把烟往地上一摔，抬腿朝马长峰走过去，“我们在前边一边打仗，一边还要保护你们的安全，却还要受你们的气，真他妈的窝囊。”
　　看周天明摔了烟，马长峰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周天明是师长眼前的红人，不光是师长的红人，那也是全军师长都眼馋的红人，不好惹。“周副官别生气，如果真有共产党，别说你，就是你们师长都管不了。”
　　“管不了？在他妈我的地盘上你说我管不了，来呀，把这帮混蛋都给我统统轰走。”跟在周天明旁边的看守仓库的警卫，马上站成U形，端起枪对着五处的人，连掏枪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留。几个人对着几十个人，优劣势再明显不过了。“滚，再不滚老子就开枪了。”
　　“周天明，你要考虑后果。”这个马长峰没有想到刚查了这么一会，他们就翻脸了，这个过场走的也太快了。
　　“后果，你还威胁我。好，都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如果再有五处的人胆敢走进这个仓库200米范围内，只要是看见不管是谁，你们都给我立刻枪毙。”
　　“是。”警卫们立刻回应。这个城市里不讨厌五处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周天明，你给我等着，别以为我怕你，我只是不想生事。”马长峰气急败坏的带着人走了。

　　看见马长峰走了，周天明跟守仓库的士兵又交代了几句，就跟虞儿一起回到师部。
　　“进来。”
　　周天明和虞儿从外面走进来。“师座。”两人同时行了军礼。
　　“嗯，回来了？”
　　“是。”周天明站得笔直，这一点虞儿非常的佩服周天明，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在师长面前永远是一个标准的军人，服从指挥，行动利落，军容得体。那些师长的副官站一起，就数周天明最精神。
　　“怎么样？”
　　“已经办好了。只是他们一定不会罢休，明里过去暗里也会查。”
　　“所以才让你们去，自己家的事不能让外人插手。”
　　“是。”
　　“本来这事应该让你自己去的，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指着周天明，“可我们要抢在五处的前面把这件事查清楚，所以我们动作得快，天明你去查经手军需进出的可疑人。”
　　“是。”
　　“虞儿，你带着花儿，悄悄的查全师所有的账目往来，如果有内鬼一定要挖出来。”
　　“是。”
　　“记住，要悄悄的查，尤其不能让那些旅长知道。”
　　“是。”
　　“虞儿顺便给我查查花那多钱都干什么去了。”
　　“是。”
　　“行了，都出去吧。”
　　“是。”

　　“进来。”
　　“少爷。”进来的人，随手把门关好。来到少爷身边，悄声说：“都办好了，一大早出来就上路了。”
　　“好，以后这条线就先暂停，什么时候再用，我们看情况。”
　　“只是有点可惜了。这条线搭上不容易，不能就这样轻易丢了。”
　　“安全第一。找个时间把金条给张太太送去。”水溢成从抽屉里拿出了十几根金条放在桌上。
　　“好。”
　　“那防务长那边？”
　　“你看着办，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不过份。”
　　“好。”
　　“走吧，就等你回来，现在放心了，我要去看看受伤的那个人。”
　　“少爷。”陈仁脸上露出了紧张的表情。“这可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五处的那帮人这时候肯定是到处都是，盯得正紧呢，有什么消息他们会告诉我的，还是等差不多了再去吧。”
　　“不行，他已经醒了，有些事我一定要知道，晚了怕误事。现在正好白天，进出都不惹眼，晚上去反而太显眼。”
　　“要不我去吧。”
　　“不行，有些事你不知道，跟你又不认识，怕不会跟你讲真话。”
　　“可是少爷。”
　　“没事，放心去准备吧，就我们两个人去。”
　　“好吧。”陈仁点点头。

　　平实大街31号是这一带众多平凡小院里最靠里的一套。平时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有正经工作，收入颇丰又规规矩矩的上班人员。也正是这些人既不爱说闲话，也不爱搬弄是非，因为他们没有时间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二个穿着黑色长衫，头带礼帽的人，在门口敲了两下门，然后一闪身进了院子。
　　“陈哥。”
　　“嗯。”
　　“人在里面。”
　　“老幺，带这个人进去，让弟妹给我倒杯茶，我们一会儿在外屋呆着。”
　　“好。”

　　水溢成走进最里面的卧室，拿下头上礼帽，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床上的人挣扎着想起来。
　　“别动，刚好点，就这么躺着吧。”
　　“是你救的我吗？”
　　“就算是吧。”
　　“虽然我很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但先生还是让我走吧，我不想连累你们。”
　　水溢盛笑了笑。“既然敢救，就不怕被连累。”
　　“我已经能下床了，先生还是让我走吧。”
　　“别急，等你全好了，我会送你走的。”
　　“可这。”
　　“放心，这里很安全。小伙子贵姓，家是哪的人啊？”
　　“我老家是山东青阳县的。”
　　“我也是山东阳青县的，我们可老乡啊。小伙子贵姓？”
　　“我，我姓水。”
　　“太巧了，我也姓水。我们还是本家呢。”
　　躺在床上的人，脸上没有了一点表情，开始变得僵硬，“我有一个二姨，十八岁时就嫁到了阳青县水家。”
　　“那更巧了，阳青县姓水的只有一家。”
　　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双眼已经满是泪水，“那你一定就是我的表哥水阳青。”说话的声音已经哽咽。
　　“不是。”水溢成对着他摇摇头，他猜对了。
　　那个人愣住了，瞬间他觉得自己大意了，暴露了自己，“你不是水阳青怎么知道我们的联络暗语。”他猛然坐起来，瞪着眼睛问水溢成“你是国民党特务？”
　　水溢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慢慢把他扶住，示意他躺下，“如果我是国民党特务，你还能在这里安静的养伤吗？”
　　那个人眼神迷茫了，满脸的疑惑。“我不知道谁是水阳青，刚才的那段话，是一个信任我的朋友在临死之前对我说的，没想到让我猜对了。”
　　躺在床的人又坐起来了，“他死了，什么时候？”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听到这样的声音水溢成皱了皱眉头，原来这就是他们这样人的同志之情，从没有见过面，但一听到牺牲的消息就象自己的亲人去世一样伤心，难过。这样的一群人一起共事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他又把那个人扶住躺下，“我的朋友，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正在被人追，我救走了他，只是他受伤太严重，没有将他救活，临死前，他跟我说了这段话，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他就死了。” 水溢成说的是实话，那个人真的是他的朋友，交往越深他越了解他的那个朋友，他几乎确定他就是共产党，可他从来没有见到他过的同伴，其他的共产党。他常常给他讲的那些道理，他在苏联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但他不能跟他坦白，每次他的朋友说，他就笑着听，只是他最后还是没有救得了他。
　　听到这些，水青阳双手抓住水溢成的手不放，双眼流着泪，痛苦的说着，“都死了。我的四个战友还有那个学生代表。”
　　“我知道，我也难过。但至少现在你还活着，你还可以继续做你希望做的事，你也可以做他们没有完成的事。”
　　“我要报仇，那个学生才17岁，就被这些畜生给杀了。”
　　“我知道。只是这些事情你不要管了，现在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然后再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们的伙伴。以后的事有需要就来找我吧，就算是为了朋友。把伤养好，我会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一定要找出凶手，替我的战友还有学生报仇。”
　　“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再出去走，太危险，如果你被国民党抓走，我不是白白冒险救了你吗。剩下的事，你们的人应该会有办法解决的。”
　　“可是我想留下来帮他们。”
　　“不行，留下来如果被抓那才是真正的连累我。来的时候你们的人应该跟你说过，遇到他以后就要一切听他的，他不在你就应该听我的。”躺在床上的人点点头。
　　“好，那就听我的，伤好以后马上走。我不能在这里久呆，跟我讲讲情况吧。”
　　“嗯。事情来的太忽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有几个大学生要去山里的兵工厂，走的是水路，在我们这里下船，然后由我们负责护送进山。每次进城我都会跟万继国见面，这次也一样。我们来的早他对这也熟就跟他见面，看能不能帮忙。可我们刚到包厢不到五分钟，从外面就冲进来几个人，都带着礼帽，穿着西装，冲我们就开枪，我们没有准备，一眨眼的功夫就都倒下了。”说完又接着哭起来。
　　“嗯，都是带礼帽，穿西装。还有其他的情况吗？”
　　“但是很奇怪，好像那些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冲着万学武去的，冲进来的那些人，进来就先找他，他是第一个中枪的。”
　　“哦。”
　　“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是活捉，而且不是枪杀。所以我猜想这些人应该不是国民党的特务，可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猜不出来。”
　　“万继国？”
　　“他是全市学生运动和工人运动的领袖之一，我们是偶然间遇到的。一次在城外的路上我们抢了日本人的货车，正好被他看见，就认识了。”
　　“去兵工厂。”水溢成在嘴角里小声的重复了一遍。立刻把床上的人吓了一跳，“不是，不是。”急着想解释。水溢成笑了笑，“放心，我保证不会再让第二个人知道，那学生家里的背景了解了吗？”
　　水青阳尴尬的干笑了一下接着说：“他是商会会长万永泉的儿子。”
　　“知道了。”水溢成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已经猜到了是日本人。
　　“非常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真是太可惜，你一定要查出那帮凶手，为我们报仇。”
　　“放心。”水溢成拍拍他的胳膊。“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我一定会做。还有一件事就是我的朋友最后托给我的一件事。”
　　“什么事？”
　　“他筹集了一批款，本想直接汇给你们的，可我找不到你们，正好你可以带回去。”
　　“钱，太好了，我们太缺钱了。”
　　“那就好好养伤吧，赶紧把钱带回去。”
　　“嗯。”
　　“好了，我得走了，我不会再来了，等你要走时我们应该还会再见一面的。不用起来，好好养伤就好。”水溢成按住他，自己转身出了屋门，其实他的朋友根本没有筹什么款，在临死前除了他们的暗语，还有一句就是他们的组织正在观察他，而且已经正式批准可以发展他成为共产党党员，剩下的没等他听清，他的朋友就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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