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和你最温柔

　　自升入高三以来，楚茉很少能睡一个整觉，每天五个小时的睡眠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她时常在半夜醒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来。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但她的脑袋里却像是装了一台永动机，半刻没有停歇的在她脑子里工作转动。

　　但昨夜伴着雨声，她睡得很安稳。

　　一早起来，雨已经停了，窗外的空气湿润清新，带着一股子青草的味道。

　　楚茉从二楼下来，一楼的客厅里没有人，院门开着，外婆正坐在轮椅上低头绣着什么，餐桌上有给楚茉留的早饭，外公好像不在家里。

　　“外婆。”楚茉蹦到小院子里，蹲在外婆身边问：“外婆你在绣什么呀？外公呢？”

　　“你外公下地干活去啦。”外婆把手上的枕套拿起来给楚茉看，“外婆在绣你的新枕套。看看，喜不喜欢？”

　　枕套是白色缎面的，外婆特地用的蚕丝线，细软不扎人，绣的是一簇茉莉花。楚茉倚着外婆的手臂，笑得很甜：“喜欢！”

　　外婆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脸，“喜欢就好。你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外婆带你去咱们家地里看一看。”

　　“嗯！那我快点吃！”

　　桌上的早餐是馒头和稀饭，再配一碟外婆自己腌的小咸菜，酸爽开胃。楚茉正吸吸呼呼地吃着，忽然听见外婆在院子里像是在跟谁说话。

　　楚茉放下碗起身走到门边，见小林婆婆正站在院门口。她手里挎着个小篮子，好像要去买东西的样子。

　　小林婆婆年龄比外婆要大一些，头发花白，背部微微佝偻着，看起来没有外婆精神。她看见楚茉，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意，“哎呀，这不是茉茉嘛？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小林婆婆。”楚茉跨出大门站到外婆身边，礼貌地跟她打着招呼，“我昨天刚来，还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

　　小林婆婆似乎很喜欢楚茉，本来只是站在院门外，此时干脆走了进来，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夸她长好看了，长高了。“你前年回来的时候还没这么高呢吧？你现在可比你妈妈更漂亮呢。哎呀我真是喜欢茉茉啊！老孙啊，你干脆把茉茉让给我做孙女算了。”

　　外婆闻言装作生气地板起脸说：“那可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外孙，我可不能把她让给你。”

　　“茉茉，你瞧瞧你外婆这小气劲儿！”小林婆婆边说边笑，“真是的，大不了我拿我们纪洵跟你换嘛！”

　　“哎哟！小林婆你真是！”外婆闻言扬手作势要打她，“孙子们哪能这么随便就被你换来换去的！”

　　楚茉看着这两个老人有趣的互动笑得停不下来，明明已经两个花甲老人了却还是调皮的跟小孩子一样。

　　“孙婆婆说得对。”

　　三人正笑着，忽然有一道男声插了进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婆婆只顾自己喜欢，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楚茉侧头去看，只见一个高个的男生从院外走进来，站到小林婆婆身边，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温和的笑意，“你好，我是纪洵。”

　　他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楚茉的心跳登时就漏了一拍。

　　楚茉从小在北方长大，北方人素来身材高大，浓眉高鼻，大气的五官组在一起，很少有长的特别难看的。即使有些五官不那么出众的，身上那股子属于汉子的威武气势却能很好的弥补这点缺陷。可眼前这个男生，其五官的精致程度是楚茉从没有见过的。

　　饱满的额头，立体的眉骨；又宽又深的双眼皮下有一双及其明亮的眸子；鼻梁高挺，唇角自然上翘，脸上温和的笑意好似天生一般。

　　他像是个混血，南方混北方。因为他既有南方的精致柔美，又有北方的英武大气。这样一张好看的脸配上这一副高大的身材，不仅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违和，反而会令人自惭形秽。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完美的人啊。

　　楚茉看他看的有些呆了，外婆在身边推了她两下她才反应过来。

　　“傻姑娘，人纪洵跟你打招呼呢！”

　　“呃，哦……”楚茉回过神，脸上立刻开始发烧，她垂下眼帘不敢再看纪洵的脸，“你好，我叫楚茉。”

　　纪洵并没有在意她的羞涩和无礼，微笑着和她打过招呼后就接过小林婆婆手里的篮子，挽着她说：“婆婆，我们得出发了，不然中午赶不回来吃饭了。”

　　小林婆婆这时才想起来正事，笑眯眯对楚茉说：“茉茉啊，中午到婆婆家来吃饭呀，婆婆给你做好吃的荷叶糯米鸡！”

　　“我……”

　　“不去不去！”楚茉不知道怎么拒绝，幸好外婆这时帮她说话了，“你赶紧去买菜吧，等你回来，别把我茉儿给饿坏了。”

　　小林婆婆也觉得时间有些来不及，又说：“那改天，改天茉茉一定得到婆婆家来啊！”

　　楚茉和这个小林婆婆说起来也只在前年回这边过年的时候见过一面，只见过一面她就这么喜欢自己，还这么热情，楚茉有些受宠若惊，“好。”

　　“孙婆婆再见。”纪洵扶着小林婆婆慢慢走，跟外婆告别的时候也不忘对楚茉微微颔首。

　　真有礼貌。

　　待他们走远，楚茉蹲在外婆身边问：“外婆，你不是说小林婆婆是一个人住么？那个纪洵，是谁呀？”

　　“是她外孙，年前回来的。”外婆说着放下手中的针线，侧身刮了刮楚茉的鼻子，“怎么啦，瞧着纪洵好看呀？”

　　“外婆！”楚茉脸上一红。

　　“呵呵。”外婆呵呵笑，笑罢又叹了口气，“唉，纪洵那孩子啊，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不容易？

　　楚茉不知道外婆说的不容易指的是什么，她只觉得像纪洵那样干净好看的人，一点也不像是生活在山村里的。

　　*

　　外婆腿脚不便，楚茉没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去找外公，只让她给自己说了大致的位置。楚茉换了身方便动作的运动服，跟外婆打过招呼就出门了。

　　昨天才下过雨，今天又没什么太阳，带着湿意的春风吹过来，楚茉觉得有些冷，但这种冷意很快就消失无踪。

　　银湖村算是新式农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盖有像小别墅一样的小楼房，即使是平房也都是干净整洁的，来往城镇的主要路段也都铺上了水泥路。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田地，但他们却不仅仅是靠种田为生。

　　以楚茉家来说，外公和外婆两个人有四亩地。外公尚还有力，所以自家的地自家打理，平日里种一些蔬菜瓜果，完全可以满足他和外婆两个人的日常生活，多余的蔬菜还能拿到镇上去卖，或是干脆屯起来自己吃。也有一些人家除了自家的田地还会去租赁其他人无暇打理的田地，种植单一作物，以生产农作物为生。被租赁的一方就靠每年收租和其他方式生活。

　　像小林婆婆就是这样。外公说家虽然就她一个人，但她有十亩地，她一个人打理不了，干脆全都租出去，一年能有个一万多块，在加上她自己也有国家补贴的养老金，那些钱在现代人看来虽然不多，但加起来完全够她一个老人在村里生活了，她吃的饭菜都是自己到镇上去买的。

　　今天她应该就是去镇上采买的。

　　楚茉从小生活在城市，很少见到这种田地，更别说亲自参与种植与培养，于是她一时兴起，挽着袖子下地说要跟外公一起干活。

　　外公笑呵呵的也不阻止她，给了她一把锄头，教她怎么松土，怎么除草，然后给她划了一小块儿区域，就任由她一个人玩去了。

　　楚茉虽然不是一个特别懒散的人，但初次亲身体会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工作，只刚把自己面前这点儿地方弄完，她就已经觉得直不起腰了。刚才走在路上还觉得冷，现下倒是出了一身汗。

　　刚才还在她旁边的外公一下已经离她好远了，见楚茉扶着膝盖直喘气，外公扬声道：“茉儿，累了就上去歇会儿！”

　　“我没事儿！”楚茉抹了一把鼻尖的汗珠，直起腰来挥挥手。其实她真的很想扔下锄头不干了，但想她一个青春活力满满的美少女，竟然还比不过自己年近古稀的外公，她有些不服气。

　　但这种不服气只坚持了十分钟，她终于服气了。

　　楚茉拿着锄头爬到田埂上，累得直喘气，什么也顾不上想了，只想坐着休息。结果刚一坐下，屁股立刻就被一阵湿湿凉凉的感觉所包围。她突然想起来这地上都还是湿的！

　　楚茉眉头一皱，赶紧爬起来看，运动裤上已经沾满了泥巴。

　　她没有洁癖，可让她穿着这样一条泥巴裤子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只能苦着脸结束了她今天短暂的劳作，回家换裤子去了。

　　*

　　从田边一路走来，楚茉碰见不少村子里的人，他们有的认得她，有的不认得，只是见她一身的泥，觉得好奇又好笑。

　　楚茉低着头从他们中间经过，努力把自己当成透明人。

　　真是丢脸！她都已经这么大了，却还像小孩子一样把自己身上弄得脏兮兮的被人笑话，真是丢死人了！

　　楚茉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往家里跑。

　　经过小林婆婆的院子时，楚茉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侧头看了眼矮墙内空无一人的院子和紧闭的大门，心想，还好小林婆婆和她孙子都不在，不然看见她这个样子可能会笑死她。

　　奇怪，她怎么突然就想到纪洵了呢？

　　楚茉甩了甩头，继续加快脚步拐了个弯就迈进了自家的院门，只是她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哎哟！”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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