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食肆

　　第二十一章

　　翌日清晨，崔暖暖早早便睡醒了。昨夜纪景月和纪景邺离开后，她与裴彦在食肆一番交谈，耽搁了不少时间，关门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亥时，换算成现代时间大约是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惦记着中元逃跑的事难以入眠，结果洗完澡往床上一趟就秒睡了，一夜无梦。

　　既来之，则安之。穿越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而且中元断了一只手臂，肯定要养一段时间才会出来兴风作浪，至少短期内她是安全的。崔暖暖自我安慰了一番，她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给自己开解了几句便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她披上衣服，踩着草编人字拖到院子里洗漱。这拖鞋是她在夜市上瞎晃悠的时候顺手买的，五文钱一双，穿着挺舒服。虽然是草编的，但完全不硌脚，还很美观，而且特别凉快，早晨穿有点冷。她踢踢踏踏走到井边打了桶水，蹲在水渠边刷牙洗脸。冰凉的井水扑到脸上，冻得人一激灵，洗完顿时神清气爽。

　　崔老头拎着水桶站在菜地里浇水，先前种下的种子都已经抽芽，苗长得很快，有些已经窜到膝盖高。崔老头一边洒水一边问道：“闺女，听说昨天食肆开业生意很红火，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崔暖暖给自己打了根麻花辫，看着脸盆里的倒影捋了下鬓角，随口应道：“还好吧，再忙一点我也可以应付。”

　　崔老头丢下水瓢，凑过来道：“闺女，你可不要逞强啊，万一累倒了，咱们的食肆要少挣多少银子！我看不如招一个学徒，跟你在后厨帮忙，省得你一个人辛苦。”

　　崔暖暖满腹狐疑，这老头怎么突然这么贴心，绝对有问题。她站直了身子斜睨他：“你又打什么主意？”

　　崔老头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你亲爹，还能算计到你头上？啊，关心你还有错了？我直接跟你说了，对门李家的小子中意你，想入赘咱们家。我看他为人忠厚老实，又踏实，就想着把他安排到食肆里给你打下手，顺便培养感情，以后成家了夫妻俩一起经营……”

　　“我说了应付得来，也不辛苦，你真的要关心我就少说两句，吵得我耳朵疼。还有对门那小子才十二岁，小屁孩一个，亏你也夸的出口。”崔暖暖提上水桶转身去了厨房。

　　烧上一锅热水，等水沸了转小火加入炒熟的黑芝麻开始熬制，芝麻香溢满整个屋子。任由小火放那熬着，崔暖暖去院子里做了套瑜伽舒展筋骨，日头一点点从天边升起来，芝麻香愈加浓郁起来，飘得整个院子都是。珍珠和玛瑙闻到香味从窝里爬出来，围着崔暖暖打转，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个肉球滚来滚去又憨又萌。

　　崔暖暖做完最后一个动作，闭目平复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时间控制得刚刚好，黑芝麻烧熬成了浓稠的糊状，加入枸杞百合再熬一会儿，最后起锅装进碗里。她选择了纯白描金瓷碗来盛放黑芝麻糊，白色的碗配上乌黑的糊糊，中央装点着两片百合和枸杞，色彩简单搭配和谐，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面包窑里烤了新鲜的欧包，因为崔老汉爱上了出摊的感觉，所以他们的朝食生意还在继续做。崔暖暖每天晚上提前把东西做好放到面包窑里，隔天早上取出来正好。她做了不少新口味，价钱方面也有所变动。两个巴掌那么大的原味面包只要两文一个，加了夹心的三文一个，用料实在，一个就能吃到撑。她拣了一个红薯软欧包出来，掰成两半，和崔老头分着吃。

　　红薯软欧包里头夹了奶酪和芋泥，还有一点猪肉松，口感绵软不失韧劲，奶味香浓，非常好吃。崔暖暖喜欢拿各种口味的软面包配黑芝麻糊当早点，不够再加个鸡蛋，简单营养，还不容易饿。崔老汉口味重，吃面包跟吃饺子似的，要蘸酱，还要配酸萝卜。崔暖暖给他做了一罐秘制肉酱，又香又辣，他吃得可欢。

　　用了早饭，崔老汉不死心又提起对门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再次被崔暖暖毫不留情怼回去后气冲冲推着推车去早市做买卖了。崔暖暖则去了食肆。

　　时辰还早，下北街上只有零星几家朝食铺开着，门口叠着蒸笼，烟雾缭绕。铺子外围着买朝食的多是富户人家的家仆，还有部分在附近开店的熟面孔。她走过大街，拐到巷子里，打开食肆大门，开窗透气，顺便将大堂简单清理了一边，处理掉落灰什么的。

　　做好卫生工作，日头已经开始高升了，阳光穿破云层照射下来，为寒凉的清晨带来一丝暖意。她叉腰站在大门口，迎着阳光闭上眼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新一天的忙碌生活又要开始了。

　　大力家住在城北，距离下北街有一段距离，崔暖暖给他定的上班时间比较宽裕，只要巳时之前赶到食肆就行，不用来太早。不过他还是早早就赶来了，几乎跟她前后脚。

　　大力进门便穿上围裙帽巾，殷勤道：“东家，有什么事情吩咐？”

　　崔暖暖想了想道：“去门口等着，晚点会有人送食材过来，你看着点，不新鲜的不要。”

　　大力立刻蹲门口守着去了。崔暖暖则开始做准备工作，先烧热水，然后吊一锅高汤和鸡汤。高汤是从昨天开始熬的，现在味儿已经全部出来了，盖子一掀香气扑鼻。她翻了下昨天剩余的食材，还有一点蔬菜和肉，隔天的食材她是不会拿来卖的，干脆全部下锅做了碗汤面。白白的宽面条浇上热汤，汤面漂着清透的油花，几棵青菜卧在面上，旁边码着一排薄薄的牛肉片，抓一把葱花随便一洒，再淋点辣椒油，牛肉汤面的香味儿就出来了。

　　崔暖暖把面端到大堂：“大力，过来吃点面条。”

　　大力闻言转身进门，他来之前已经吃过朝食了，现在并不饿。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被那碗外形精致诱人的牛肉面吸引住了目光。走近一闻，真香啊。他默默拿起筷子，坐下吃了一口，之后便停不下来了。

　　崔暖暖问：“味道怎么样，吃得惯吗？”

　　大力连连点头，“吃得惯，太好吃了！从没吃过这么，这么好吃的面条！”

　　闻言崔暖暖笑起来：“那就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一点。”

　　没过多久，合作的菜贩肉贩陆续上门来送食材，几位商贩都挺实在，给的食材都非常新鲜，品质上佳，其中一个商贩还给她带了一笼活蹦乱跳的鸡和鱼，崔暖暖很满意，结了银钱收下食材，厨房的橱柜瞬间被填满。鸡笼则放到食肆后院，鱼全部倒桶里养着，需要用到的时候再宰杀，最大程度保证食材新鲜。

　　时辰尚早，她闲着没事，干脆架上蒸锅做起了凉皮。大楚早已经有凉皮出现，而且传播范围很广泛，有一家连锁经营的小吃铺便是做凉皮起家，她特意去尝过，味道的确不错，但还有改进的余地。做了十来张凉皮，她收起蒸锅，等温度降得差不多了，便卷一卷切成一指宽的条条，加入肉末蔬菜豆皮调料等拌匀。凉皮的最大特点就是制作方便，吃起来也很方便，如果能够把它做成食肆的一道招牌菜，会省事很多。

　　刚拌好一碗凉皮，正准备尝尝味道，黑猫突然上门来了，还带来两名眉清目秀身姿挺拔的小哥。两人都是一袭白色窄袖劲装，发冠高束，一派文雅飘逸之气。黑猫见到她便开门见山道：“崔姑娘，这二位兄弟是王爷挑给你的护卫，你看着安排一下，随便给他们按个名目。对了，阿离今日要跟先生学琴，便不来了。”

　　崔暖暖有点吃惊，看着那两名一点儿不像护卫的小哥：“给我的护卫？！”

　　黑猫道：“正是，中元逃脱，想必背后之人马上就会知道你叛变之事，极有可能派人来清理门户。白鼠白猫二人头脑灵活武功高强，你不必忧心。如若果真有杀手找上门，即时还请崔姑娘配合他二人，将杀手活捉。”

　　“二位名字很特别啊，黑猫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黑鼠的？”崔暖暖面上笑着问道，心中默默思量：这不是来保护我的，这是把我当诱饵来守株待兔了，还能光明正大监督我。打着保护我的幌子，一举两得，真是好算计。不过有免费保镖保护，的确安全很多，这点小心思就不跟他计较了。她点头应下：“行，两位就留下吧。我看你们气质文雅，应当是文化人吧？能文能武，在我这做个掌柜或者跑堂是否有些屈就？”

　　黑猫解释道：“没有黑鼠，府上黑字辈只有我一个。他俩什么都会，你尽情使唤。”

　　崔暖暖留下二人，见黑猫急匆匆要走，问了句：“你吃过没，我刚做了凉皮，尝一尝？”

　　黑猫脚步一顿，回到桌边坐下：“那便吃碗凉皮再走。今日跑了一早上，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刚刚还没感觉，你一问突然觉得饿了。”他招呼另外白鼠白猫一起坐下：“你们也坐，崔姑娘的手艺很好，王爷亲口夸赞过的，今日我们有口福了。”

　　白鼠白猫对视一眼，动作默契地上前，一左一右坐下。

　　崔暖暖去厨房端了三份凉皮出来，三人低头吃了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们三人大约常年跟在裴彦身边受到了影响，进食习惯与裴彦十分相似，虽然都是家将，但动作却毫不粗俗，细嚼慢咽寂静无声。凉皮里加了芝麻酱和麻油辣油，味道比较重，他们三人平时大约吃得比较清淡，一份凉皮吃完，冒了一头大汗出来。

　　黑猫最夸张，鼻头都红了，显然辣得不浅。他抹了把汗，感叹道：“虽然很辣，但是真的很好吃，比林氏小吃家的凉皮还好！”

　　白鼠附和道：“此味绝佳。”

　　白猫跟着点头。

　　黑猫自腰间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朗声道：“这顿我请了。”

　　崔暖暖拒绝：“熟人第一次就不收钱了，而且凉皮便宜的很，要多少有多少。”

　　黑猫不肯，留下银子便脚底抹油溜走了，脚步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视线里了。

　　崔暖暖纳闷，问那两个白字辈的：“他怎么跑这么急，到底去干什么？”

　　白鼠肃然道：“去练马场擦澡铲粪。”

　　崔暖暖怀疑自己耳朵了出问题，“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们不是家将吗？”

　　白鼠有问必答：“中元脱逃，黑猫大人失职受罚。王爷责令给马场的马擦澡铲粪一月。”

　　崔暖暖：“……”

　　……

　　转眼间崔家菜已经开业一月有余，这间食肆一经开业便在鼓楼北街拥有了姓名。不到一个月时间，就爬上了鼓楼北街食肆排行榜红榜前三十名。这个上升速度堪称火箭发射，非常惊人。

　　鼓楼北街作为边锡城最繁华的贸易中心，仅仅食肆就不下百家，其中还不包括小吃摊，夜宵摊之类零零散散的小作坊，可以说竞争相当激烈。没有两把刷子，休想在这里站稳脚跟。鼓楼北街的红榜黑榜是上北街最大的勾栏梦蝶轩倒腾出来的店铺排行榜，涉及各个行业，榜单真实且每月更新一次，与时俱进。

　　而能够挤进红榜前三十的，基本都是祖传老店，各有各的特色招牌独家秘诀，还有个别全国连锁经营的知名品牌店，总之，这个排行榜不是那么好进的。

　　登榜之后，一时间有许多好吃之人慕名而来，每到晚饭时间，食肆内便座无虚席。

　　崔暖暖非常满意，她很喜欢忙碌的生活，而且对此经验十足，无论事情再多都能保持游刃有余的姿态。再加上大力和白鼠白猫三人分担，食肆井井有条地经营着。

　　送走最后一桌食客，食肆内便陷入了宁静。大力照例开始打扫卫生，白猫坐在收银柜后记账，白鼠则待在厨房帮忙。

　　崔暖暖做了一盆冰粉，盛了四小碗，撒上花生碎白芝麻杏仁片和葡萄干，再倒点甜米酒和蜂蜜，冰凉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今日的员工宵夜，大力和白鼠白猫都很爱吃，已经连续点了七天。崔暖暖端起自己那碗舀了一勺冰粉吃，幸福地眯起了眼。边锡城的葡萄干品制特别好，有大又甜，还不齁，拌着冰粉吃超级美味。

　　夏日夜晚吃上这么一碗冰冰凉的甜品，实在惬意。

　　正享受着，门外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停下。白鼠白猫立刻放下碗勺，快步走出大门站到马车边上静立，一脸恭敬。

　　这样的场面一个月来已经发生了十多次，大力早已见怪不怪，不慌不忙慢悠悠捧着碗缩到厨房里待着了。崔暖暖走到门口，就见一只修长白净的美手掀开了帘子，裴彦不紧不慢从马车上下来，白衣飘飘，一身寒气引得周围气温都降低了一些。

　　他走到食肆门前，扫了白鼠白猫一眼，看向崔暖暖：“你又给他们饮酒。”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