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食肆

　　第十六章

　　喊出那一句话后，中元仿佛突然冲破了禁锢，不再装疯卖傻忍气吞声。他彻底放飞，噼里啪啦胡骂一通，跟换了个人似的。

　　另外三人都没吭声，任由他骂，只冷眼瞧着。大约是觉得独角戏很尴尬，中元很快便消停了，但依旧没有好脸色，嘴角耷拉着，左脸写着愤怒，右脸刻着怨恨。目光如刀，时不时往三人身上剐。

　　崔暖暖是在现代社会冲过浪的资深网友，混过无数圈子，论骂人的词汇量，甩中元一整个河国都不止。他这点水平，对她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她对上中元的目光，淡定道：“哦，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中元怒瞪她：“装模做样，我是不是哑巴，你不知道？”

　　崔暖暖耸了耸肩，摊手：“哎呀，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忘记了。”

　　“哼！厚颜无耻。”中元冷笑道：“你以为你把我供出来，就能保全住自己？不要太天真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每一桩都足够让你死千百次。”

　　崔暖暖心中一沉，原主做过什么她一无所知，不过随便想一想也知道肯定与将军府有关。可原主只是一个后院小丫鬟，能做出什么足以死千百次的事情来？更别提，原主对纪家大郎爱得深沉。别人不知道，她却再清楚不过，原主在将军府门口求着要见纪景玉的时候，绝对出自真心，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撞死。为了解药活命甘愿当别国卧底，而且顺利成为纪景月身边最得宠的丫鬟，哄得纪景月纪景邺两姐弟晕头转向，变着法子帮她追自家大哥，足以见得原主并非蠢人，相反，还很聪明狡猾。

　　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做出失手把自己撞死的蠢事，除非当时她的情绪失控了。设想一下，原主痴恋纪景玉，一时糊涂想趁心上人醉酒的时候坐实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果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撕破了脸，遭到心上人厌弃不说，还被赶出将军府，影响了卧底事业，连生命安全都岌岌可危。如果内心不够强大，很容易崩溃。

　　崔暖暖一瞬间想了很多，当机立断躲到裴彦身后，捧着脸假哭起来：“王爷，他挑拨离间！您别信他！边锡城人人都知从前我对纪景玉一片痴心，为了他甘愿以头抢地，不惜豁出性命，又怎么可能做出害他的事情！”

　　中元看不到她人，只得瞪向挡在她身前的裴彦，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不止：“一片痴心又如何？河西关外舆图还不是偷出来了。怪不得纪景玉从不正眼看你，他早就看穿你吃里扒外的本质了吧。”

　　舆图！崔暖暖心头凉了半截。不管在哪个时代，一份标记详细的地图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意义不同寻常。而将军府的舆图，显然是拿来领兵打仗时用的，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如果落入别国手中，一旦开战，河西军会陷入很被动的局面。这么重要的东西，原主怎么拿到的？

　　裴彦平静道：“黑猫，搜身。”顿了下又接了句：“脱光。”

　　黑猫立刻抓住中元扒衣服，中元嘴上嚷个不停，不干不净的十分讨人嫌。天热他穿得少，眨眼身上就脱得只剩一条里裤，半个身子光溜溜被捆在桌面上，像一只待宰的鸡仔。少年人单薄的肩膀和腰身上遍布伤痕，新旧交错，有的只剩下一道淡淡印记，有的还在结痂，触目惊心。

　　崔暖暖探出头看了眼，不由感到一阵肉疼。

　　裴彦偏头望向她，神色淡淡看不透在想什么，“你也脱，露背即可。”

　　崔暖暖愣了一下，“什么？”

　　裴彦平静地重复一遍：“脱衣，露背即可。”

　　“你们古代人不是很保守的吗？看来也不尽然啊……”崔暖暖心中暗自嘀咕，一边爽快地解了外衫，还好她不习惯真空在里面绑了束胸，就算把衣服全扒了也没什么，就当是泳衣秀了。

　　解开里衣的带子，崔暖暖正要把它脱了，肩上顿时一凉，一把洁白如玉的剑柄抵在她肩头，身后那人道：“褪到后腰即可，不必脱下。”

　　“有什么区别吗？半遮半掩岂不是更叫人浮想联翩？”崔暖暖忍不住逗他一下，双手抓着衣襟将里衣缓缓褪至腰上。剑柄擦过她的后颈，将长发撩至身侧。边锡城地处高纬度地带，日夜温差较大，凌晨的气温比白日里低许多，崔暖暖感受到剑柄从后颈处掠过的凉意，整个人不由轻颤了下。

　　只一瞬间的功夫，大概就一两秒，剑柄离开了，长发重新披散下来。崔暖暖赶紧把衣服穿回去，一边系带子一边转头问：“王爷，您要找什么东西？地图刺青？”

　　裴彦：“差不多。”

　　此刻黑猫正按着中元上下摸索，把他浑身都搜了个遍，连袜子都脱下来检查过，一无所获。中元身上比较敏感，一被碰到就痒，搁那笑个不停。

　　黑猫：“王爷，没找到。”

　　裴彦端着烛台走过去，垂眸盯着中元看了会儿，伸手在他后背某处按下，用了七分力，中元当即发出一声闷哼。裴彦抽出长剑，径直往那一处刺去，“叮”一声响，一指长的银针被挑了出来。银针设计十分精妙，本身就很细，内里居然还是空心的，里头塞着一卷纸条，铺开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画着缩小的舆图，画的非常细致。

　　崔暖暖凑过去看，惊叹道：“厉害啊……你们是怎么想到这种携带方式的？扎在身体里很痛吧，不会戳到内脏吗？要是滑进腹腔里怎么办？”

　　裴彦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无语，“聒噪。”

　　崔暖暖闭嘴了。

　　黑猫尽心尽力给中元把衣服穿回去，请示道：“王爷，他晕过去了，要如何处置？”

　　裴彦闻言收起舆图，“暂且留着，送到私宅看押。”

　　屋外天色微明，日初还未升上来，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蓝盈盈灰蒙蒙的。院子角落里的那一小片菜地已经有翠绿的小芽冒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崔暖暖目送他们离开，彻底放下心来。这都没跟她计较，卧底的事应该算是揭过去了。

　　她开开心心锁上门钻回去睡了一觉，待她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崔老汉一早主动推车出去把她昨晚准备的朝食拿去卖了，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数钱。见她出来，得意洋洋道：“今日卖得比之前还快，不一会儿就被抢光了，我瞧着那几个卖烙饼的眼红得很。”

　　“不错呀，这么快就上手了，你要是学过几个字，说不定是当掌柜的鬼才。”崔暖暖打着哈欠，敷衍地夸赞了一番，打盆凉水洗面洁牙，随手理了理头发，便抓上钱袋准备出门。

　　崔老汉问：“你去哪？”

　　崔暖暖丢下一句：“买铺子。”

　　昨晚她就看中了合意的铺子，只不过途中被纪景邺拉去喝酒耽搁了一下，这会儿去买，应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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