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将

　　“走水了！”

　　一声急促的呼喊声缓缓传入西宫寝殿中，冯尚书正在为太子穿衣，耳畔听到这声呼喊，却不大真切。几件小小的衣裳，倒是费了硕大一番功夫，还是没有穿整齐，未曾想过为孩童穿衣是如此费时。

　　“太子，勿动，还剩余这一件。”冯尚书中途穿错了一次，太子也不甚配合，折腾片刻他虽有些着急，却也不便恼火，脸上还挤出了一些笑容，“太子配合得很好，这不是穿完了么。”

　　冯尚书兀自在一旁端详片刻，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时外面传来的呼喊声音越来越清晰：“怎么回事？”

　　禁卫从殿门旁向寝殿内朝着冯尚书禀报道：“宣室走水了。”

　　冯尚书仿佛早就料到一般，神情并未着急，缓缓拉起了太子的小手：“太子殿下这便随老臣前去吧，再迟便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太子挣脱了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朝着前面小跑出了寝殿，高声道：“我自己走。”

　　冯尚书看着太子小小的身影快步走出了殿门，说话虽特意提高了声量依旧略带些孩童的奶声奶气。那张老脸露出了些许笑容，付量着走了出去。

　　刚出西宫寝殿大门，冯尚书便看见宣室方向火光冲天，大火映照得半个皇城都犹如白昼，在此处仿佛都能感受到大火的热浪。

　　见太子的小身影朝着火光处奔去，那正是要带他去的地方，冯尚书便没有喊停他，而是径直跟随着这道身影，身后的禁卫也都跟上了。

　　皇城宫门口的弛道内静得可怕，董进的脚步声反复回荡在弛道的城壁上，他忧心忡忡，心急不已，见禁卫去通报久候未曾回话，怕是再迟便来不及了。

　　“让我进去。”董进提步便要闯入，一旁的禁卫神色凛然，丝毫不容前进半步。

　　董进忧心间神情惶急，只感觉这弛道内竟有些颤动，回首遥望竟有几道高大的身影迅速晃了过来，在这漆黑的夜晚映衬着月光若隐若现，速度却很快，仿佛一道魅影在向他靠近。

　　“咴……咴。”听到这几声嘶鸣，又感到这弛道内的震动，董进一下子完全明白了，可是待他明白时，已经有些迟了。

　　那几道魅影靠近时显露出了真容，是几匹黝黑高大的战马，深夜策马而来走到这皇城宫门外，禁卫思索想必不是一般人。

　　行至董进身侧时领先的青年策马停了下来，右手抚了一下马颈部位，目光睨了一旁的董进片霎。

　　“韩大将军，这深夜你纵马到这皇城弛道内，想必仅是探望君上吧。”董进见马上身着盔甲的青年正是东泽大将军韩骑，此刻他携带着数十名轻骑，后方还跟随了许多军士，放眼望去这深夜幽暗的弛道竟看不到尽头。

　　“董校尉在这皇城宫门外徘徊，是有什么要紧事禀报丞相吗？若紧急要事，可先报予本将军。”韩骑把这个疑问抛向董进，心想他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可此刻已迟了，忍不住心中露出一丝愉悦。

　　“一些琐事而已，明天再汇报丞相也可，下官就不打扰耽误大将军了。”董进倒是有些眼力，见此刻已经很难挽回，便想回避保全自身，可他想得太简单了些，自从他成为李承安的门生开始那一天，便已注定了会有今日之难。

　　“董校尉勾结逆贼，当杀！”韩骑话音刚落，身后的骑卫便亮出兵刃，一刀落下，破空划过，从董进的胸膛利落的留下了一道血痕，硕大的伤口喷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弛道一角。

　　董进无助的倒下，疲竭的俯在冰凉的弛道上，他还有一件要紧事未曾禀报丞相，他已连续秘密暗中观察了韩骑十几天，这些时日韩骑一直与皇城附近的守军将领频繁接触，傍晚时分才确定韩骑今夜是要作乱，可这些话他已再也无法说出口。

　　韩骑有些厌恶的扫了倒在弛道上的董进一眼，他讨厌李承安身边的所有人，自己的父亲因为当年向君上献策的缘故，这些年来一直遭到李承安的欺侮报复，积怨甚深，他一直把父亲前些年去世的缘故归咎到李承安身上，默默等待酝酿了这些年只为了给予李承安致命一击。

　　“韩大将军请下马。”禁军向韩骑发出了下马的指示，他虽身为大将军，可禁军也不惧他，禁军只为东泽皇室而生，以保护皇城内的安全为己任，根深的思想使得他们以制度为先。

　　“本将军奉诏入皇城，是为了保护君上，保护太子。”韩骑神色凛然的回答着禁卫，“时间再迟便来不及了，本将军收到消息，董校尉勾结逆贼乱臣，想要谋害君上和太子。”

　　禁卫依然坚持皇城制度：“无诏不得擅入。”

　　“你们看……”韩骑手指宣室方向，那里火势极大，经他那么一指，禁卫才注意到走水的严重性。

　　韩骑策马跃过禁卫，朗声道：“随本将军前往宣室速速营救君上，若是迟了，军法处置。”

　　韩骑跃马而行，在这皇城内平坦的弛道干路上行走极快，他是直奔宣室去的，看着目标越来越近，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孩童的身影，急得他连忙勒紧了手中的缰绳，策马闪避到一旁。

　　待韩骑看清了以后，冯尚书便匆忙带着禁军奔来，赶忙上去探查太子有无损伤，抱怨道：“大将军也太鲁莽了，若是伤到太子，你我今夜之事便再也无法说清了。”

　　韩骑怒视冯尚书，反到把刚才差点出的意外归咎到对方身上：“冯尚书是老眼发昏，不中用了么？，竟如此大意，此刻危险重重，还让太子乱跑。”

　　冯尚书检视了一番，所幸太子并无大碍，身上也无损伤，只是受了些惊吓，凛然道：“大将军也太放肆了，竟然纵马入皇城，若是大臣今后以此事责问，大将军该如何解释？”

　　“本将军奉冯尚书传达君上口谕，入宫摒弃乱臣逆贼，情急之下纵马，想来太子殿下应当不会责怪。”韩骑下马走到太子身侧，抚了下太子小小的臂膀，庆幸他并无大碍，露出欣喜之色，“太子殿下请宽恕臣，臣对太子殿下一心一意，今后太子临朝进位君上，臣定然绝无二心，臣所做之事全都是为了东泽。”

　　“没事。”太子口中声音细微的吐出了这两个字，看着眼前这重重的禁卫，今夜他已连续被惊吓了好几次，这些惊吓都是此前从未体验经历过的。

　　看着皇城内被吓得慌乱奔窜的内侍宫娥已经乱作一团，其中夹带着杂乱的叫喊声。原本他们都是受过宫规教导的，不会如此莽撞，可是今夜却见如此多的军士入宫，显然有些慌乱。

　　“成什么样子！”韩骑神色凛然，嘱咐身后的军士，“传我的命令，谁再如此莽撞，惊扰了太子殿下，就地格杀。”

　　“喏！”一旁的一队军士受命前去驱散肃静那些杂乱的喊声。

　　韩骑俯下身看着太子殿下，看着他稚嫩的小脸此刻露出的表情，有些惶然无助，又见身侧的冯尚书，此刻像是在思谋着什么。

　　“好好照顾太子殿下，今夜一定要寸步不离，保护好太子，不许任何人靠近。”韩骑嘱咐随行的军士，这些都是他信任可靠的下属，他在有意将太子与冯尚书隔离开，过了今夜太子只能依靠自己，至于冯尚书，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归宿。

　　冯尚书见韩骑把太子托给了随行军士看顾，便欲辞决推却：“太子殿下还是跟着老臣比较好，交给旁人老臣也不放心呐。”

　　韩骑见冯尚书想伸手去拉太子，便挡在中间拦住了冯尚书，肃然道：“冯尚书，你还要随本将军一同前去宣室救火，况且冯尚书这把年岁照顾太子多有不便，方才便是因冯尚书粗心大意以致太子差点出了不测，请恕本将军不便让你接触太子殿下。”

　　冯尚书这时才察觉到韩骑心中所想，果然年轻人做事心思多了些，大事未成便开始防范起了盟友，忍不住露出一脸怒容埋怨道：“韩将军，老夫与你戮力同心，未曾想你居然如此多疑，若非老夫的主意，你又怎能在这里挟制太子。”

　　“冯尚书慎言呐，莫不是当真糊涂了！”韩骑望着那宣室燃烧的大火，当真是有些绚丽多彩，从未见过如此瑰丽触动的场面，“都是为了东泽而已，从冯尚书这番话便可知晓，尚书做事都是为了私心而已。与本将军的立志高远相比较，还是俗了些。”

　　冯尚书被他气得有些身子颤动，可如今不便与他争辩，即使他得到了东泽的军权到时操持军务，执掌大局，至于政务上的事情想必是离不开自己，到时丞相这个职务怎么说也是属于自己的：“老夫不与你争辩，说再多怕你也是不懂。”

　　“冯尚书再说下去，宣室那边便要烧光了，到时一堆灰烬再去，还有何趣味。”韩骑往前走了起来，步伐有些急促，他甚是担忧李承安会趁机逃脱，届时苦心孤诣费的这番功夫便白白浪费了。

　　“若真能烧光岂不省心。”冯尚书说完这话以后有些唏嘘，他是见不了血的，一介文人，素日也见不了这些，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心中既有欣喜，亦有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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