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生如戏

　　“阿芢！”
　　一声低低的呼喊如同睡梦中的人呓语一般，又轻又急促，还没飘出半丈，就已消失殆尽。端坐在玉榻上的发声之人唰的一下张开眼睛，里面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担忧。他左手在身前轻轻一挥，连带着宽大的绣着金色云纹的黑色衣袖像只蝴蝶翅膀一样在空中飘过，一块半米见长的水镜就此出现在他的眼前。
　　镜中有一位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十二三岁，亭亭玉立，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美好。此刻这少女盘坐在一张矮长几前，对着长几上摊开的一本古籍正在打瞌睡。
　　“无事就好…”
　　衣袖再次扫过空中，那画面就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石子，模糊起来，水镜也随之点点碎去。那人眼中的焦急、担忧一扫而光，却又有了些许困惑慢慢染上眉眼。他伸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嘴里轻轻发问，“既无事，为何刚刚会有刺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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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在油锅里反复煎炒的感觉如何，回梧现在算是知道了。他望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刚想抬脚过去看看，就被守在一旁的白溪丢过来一记冷冷的眼刀，脚下一时不能移动。可要他坐着等，他又坐不下去，真真是坐立难安，忍不住来回踱着步，不时还狠狠捶一下自己的脑袋，嘴里暗暗骂着自己。
　　“你能不能安生一会儿？”似乎被回梧这种转圈式的走法弄的不耐烦了，盘腿坐在一角的红衣少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地喝道。
　　回梧身子一顿，抬起的那只脚随后重重地跺在地上。
　　见人虽然立住，却用一双愤恨的眼睛看着自己，少女勾了勾一边的嘴角，嗤笑道，“怎么？身为师姐，还不能说你一句了？”
　　“你算什么师姐？当时那畜生飞来的时候，你明明离得那么近，为何不救…”
　　“不救谁？不救你还是不救那可怜的姑娘？”红衣少女脸上挂上讥讽，打断满脸愤懑的回梧的话，眼眸在坐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儿，轻哼一声，“那你可不能怪我，我离你们再近，也有五六丈之远，就算我想救也来不及。也怪你师姐我没本事，修为才堪堪十阶，比不得旁人已经半步筑基，就是飞剑的速度也要慢上几分。”
　　“你…”回梧刚想反驳，就被华素呵斥了一声。他再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少女，牙齿紧咬，愤愤坐下。他不是不知道红衣少女说的话是事实，那畜生毕竟是筑基修为，全力疾行之下，她确实赶不及，可他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发泄心中的焦急悔恨，而且，刚刚少女的话的确击中了他内心的一丝不满，对元清师兄和萧何师姐的不满。
　　明明有机会可以救下路芢，为什么当时不尽力救？是不是因为路芢不是青玄宗弟子的缘故？
　　这个想法在他心里不止一次出现，却都被他压了下去，如今被人提起，他只觉得心间苦涩难忍，更是怨恨自己平时不好好修炼，才会在遇到强敌时半分手段也使不出。
　　坐在红衣少女对面的玉面郎君不由皱了皱眉头，先是看了眼身边不远处的天青色裙装少女，见其面不改色，拿着华素的罗盘正在仔细研究，似没听见的模样，心中稍安，转头对回梧说道，“回梧师弟，当时事发突然，我和萧师妹也是吃了一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回梧垂着头缩成一团，没有接话。坐在他身边的华素转头对元清点头轻笑一下，表示明白，视线移转间，目光在天青色裙装少女的身上顿了顿才收回。
　　在元清开口说话时，红衣少女便半阖着眼睛，只嘴角的笑意越发讽刺。
　　这伙人待的地方是山崖底下的一处地方。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横着一道有大约二十多丈长的狭缝，说狭缝也不准确，因为缝隙之间足以站立一位成年男子，只是和峭壁的高度比起来说是狭缝也不算错。缝隙底下一面只是微微有些坡度，不影响人在里面行走，再加上好些人伤势严重，不能行走，元清就安排大家在里面休息养伤。
　　天色渐暗，华素和回梧两人抱着两大捧拾来的干柴来到狭缝最里面，搭好架子烧起一个火堆。橘红色的火光映在身上、脸上，总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回梧蹲在一旁看着那张映着火光还毫无人色的小脸，心底却冰凉一片。
　　本不想两人靠近的白溪，瞥了眼一米外的火堆，冷着脸没有赶人。
　　“白兄…白道友，路芢她，她如何了？性命无忧了吧？”回梧几次想伸手测测躺在地上的少女的脉搏，都被白溪抽了一根干柴火给敲了回去。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个像是守门神一样的人。
　　花斑狐狸扑来的时候，是对着他和路芢两个人的，二人当时均没有时间逃走了。可路芢却在紧急的时候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一个人面对。他当时是想抓住那个虽不能说话，但待人却一直很温婉的小姑娘，一起躲过去的，他真的非常想的，可是，就是没抓住…
　　要不是白溪，路芢的头当时肯定就被咬掉了。可就算白溪及时斩杀了那畜生，路芢的脖子，还是被咬开了一个大窟窿，鲜血像是开了闸的河水，唰唰唰地往外直冒。
　　他当时直接就蒙了，看着那直流的鲜血一动不能动。还是白溪和华素师兄反应快，前者先是喂了一颗丹药，保住了一口生气，后者则是察看伤口，止血，处理外伤。
　　可是师兄说，小姑娘的动脉破了个口子，虽说没有断掉，但血很难止住，只能看白溪给服下的丹药能否在很短的时间内让那破口的动脉长好了，不然，只是流血，也是可以死人的。
　　小姑娘躺在一块玄色毛皮上，头微微侧向右边。左边脖子的地方包着厚厚的一层布，可在火光下，仍能看出不时有鲜血洇出来。
　　回梧抹了把眼睛，看着不回答的人咬着牙又问了一遍。也不为什么，白溪斩杀了那畜生之后，整个人就有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答不上来，只是对上白溪总有些发怯，这在之前可是没有的。
　　白溪望着躺着的少女，还是没有说话。
　　“我看着路道友的呼吸绵长许多，想来白道友的丹药起了作用。你小声些，别吵着路道友了。”华素拍拍自家师弟的肩膀，轻声说道。
　　“真的吗？”回梧满脸喜色，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又被师兄按着肩膀按了下去，见师兄伸出食指在嘴边晃了晃，他猛地捂住嘴巴，心里默念“要小声，要小声，别吵着路芢了。” 视线却盯在那张就算挂满寒霜也倾城的脸上。他极少会盯着这张脸看，可这会儿，却顾不得了。
　　白溪梭了眼说话的华素，没有反驳。
　　回梧却像得到了肯定一般，心头的巨石稍稍挪开一些。
　　“你放心，好人有好报，路道友定会好起来的。”华素也坐在少女周围，看着师弟通红的眼睛，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单单是你，路道友之前也救我一命，等她好了，我们师兄弟定要好好答谢她，全力保护她，哪怕为此丢了性命。”
　　回梧蹲坐在地上使劲点头。
　　两人说话声音虽低，却也没有刻意遮掩，除了正在运行周天疗伤的几个青玄宗弟子，清醒着的一男两女听了个正着。
　　元清看着两位同门师弟，目露愧色，天青色衣装少女则摸了摸储物袋，神情有些莫名。只红衣少女在听到“好人有好报”的时候，无声嘲笑一声，随后面容复杂起来。
　　好人有好报？哈哈哈，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笑话了。要是好人有好报，为何她上辈子会惨死？哪怕她是有些任性跋扈，言语嚣张，心高气傲，可她自认为对人没有坏心，不，不对，她是对一个人有坏心…就因为对这个人起了坏心，所以，最后家破人亡，自己被囚禁折磨而死…
　　冷笑渐渐爬上红衣少女的脸庞，半阖的眼眸扫过那一抹天青色，里面冷光不断闪逝。
　　既然因你而起，因你而死，那，你就别怪我夺你气运，抢你机缘。我倒要看看，没了那些强大的外援，你可还会如上辈子一样风生水起，处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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