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任平生

　　去往罗恒木国的路上，苏子清打了四五个喷嚏，鼻尖都被他揉红了，之得坐在薛念涵准备的马车里边吸吸鼻子。
　　薛念涵驾着马，带着施了法的马车在山间小路上行的飞快，车轮直接离地而起，但同时他还用了法力来稳定车身，不至于让苏子清坐的不舒服。注意到车内苏子清的不对劲，薛念涵压音成线，问道：“伤寒？”
　　苏子清摇摇头，道：“这是在南下，怎么会感冒。阿彻呢？”他说话倒不用麻烦，只消讲就行，薛念涵总能听到。
　　一出红楼他便别薛念涵带到郊外，乘着马车走了，像是怕什么人追上来似的，他们没去薛家，自然也没见到薛彻。
　　薛念涵答道：“他已经先到那边了。”
　　“这样...”苏子清抿抿唇，随意翻了下摆在腿上的一卷布帛，他问道：“心法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练？”
　　薛念涵道：“现在就可以。”
　　苏子清点点头，没再吱声。
　　这卷心法就是无阙门的常修内功心法，在所有仙家仙门中也算得上是首位的基础功法，至于薛念涵怎么会随手就是一部无阙门的心法，自然是因为薛家本就建立于无阙山上，与无阙门的关系是外界鲜有人知的密切，薛家子弟也大多是无阙门学徒，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薛念涵。
　　倒是忽然想起朴宪欢也到无阙门学过剑，不由得好奇问道：“朴凛学的也是这部心法？”
　　薛念涵似乎一愣，但最终还是有问必答的道：“不是。”
　　苏子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兴许是因为朴宪欢与卞淇文都不算是无阙门的正牌弟子，只是儿时到其中修习过一年剑法和步法而已吧，那时候朴宪欢应当早已凝丹了。
　　这时候，薛念涵又来了一句：“你，动心了？”
　　闻言，苏子清微蹙起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也只道：“若他喜欢我，我便喜欢他。”
　　“...”薛念涵顿了顿，才道：“不应当。”
　　苏子清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道：“龙阳神将莫不是管的宽了些，即便我是你兄长，也没有弟弟管哥哥的道理吧...”顿了顿，他又转移了话题：“话说，你这几年在天宫可结交了什么好友？”
　　他想着是不会多的，毕竟三年不见，这家伙还是一副懒得语言障碍的样子，想必更不会主动找什么人搭话。
　　果不其然，薛念涵道：“算有一个，北方的水神，以后会介绍给你认识。”
　　总算是还有一个。苏子清欣慰的点点头。
　　他盘膝打坐，将布帛放到一边，正想试着按照上头的写法来调动自己体内的真气与灵力，却又听到了薛念涵的声音。
　　“你别喜欢他。”
　　他这声音闷闷的，话语中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内容，反倒是一句薛念涵从儿时便经常对他说到大的话。
　　见他盯着门口的野兔发呆，小薛念涵会闷闷的道：你别喜欢兔子，麻烦，不好养。这时候他会回过神来，无奈的揉揉小薛念涵的脑袋。
　　见他盯着一株破石生出的树苗出神，小薛念涵会闷闷的道：你别喜欢它，它会死，你难过。这时候他会将石头敲开，拔出树苗移到另一块地上，洗干净手后再揉揉小薛念涵的脑袋。
　　不论是薛家的人，亦或是天宫的众神官，都绝不会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犹如一根木头的薛念涵，居然会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就算是苏子清，在一开始与薛念涵相处时也不会想到。
　　但这次，他无法对背对着他坐在马车边沿的男人，伸出手了。
　　苏子清淡淡的道：“我自有分寸。”
　　被同样是五个字的一句话哽住，薛念涵噤声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苏子清轻叹一声，却也没什么心思去钻研什么心法，捏着自己右手食指垂下的一枚小铃铛，沉默的把玩。
　　薛念涵并不是从一开始，便这么喜欢他这位兄长的。
　　薛氏居于汴京皇城外的一座聚灵宝山无阙山上，少参与外界纷争，多是自己清净。氏族内有规定，每一代的直系子孙不可超过三人，女子不可超过一人，因此历来的直系子孙中，都只有长子被允许生儿育女。不过这个规矩在这一代被打破了。
　　这一代的薛氏有四个小辈，三子一女，分别名为晗、凡、彻、南，其中苏子清担任长子的位置——没错，汴京红楼的头牌之一苏子清，曾经是仙门薛氏的长子。
　　不过他与三个弟弟妹妹并非是一个父亲，他的母亲是上一代家主、也就是薛念涵父亲的妹妹，名叫薛笑笑的一代女豪杰，因此他没有随薛姓，而是随了父亲姓苏，曾经的老家主和母亲还在世时，苏子清除了不能进无阙门修习之外，在家地位还不算特别差，因为薛笑笑作为上一辈的唯一杰出女性，无论是修道还是品性方面在众仙家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家受极了宠爱。
　　不过薛笑笑性子活泼又理智，喜爱在外游历，她正是在某次出门游历中遇到的苏子清生父，一代琴师苏子花。对于苏子花，江湖上的记载不多，只知道他也是某仙家的人，天赋极高，只是不喜欢修习本家的道，独爱音律，便以音律为自己的“道”，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片天地。据说薛笑笑与苏子花二人就是因为音律结缘的。
　　他们相敬如宾，恩爱至极，薛笑笑也为了来历不明的苏子花初次违背了家门的意愿，与他结为夫妻，诞下一子苏子清。薛家见苏子花确实没有什么不良心思，也渐渐接受了他。
　　可谁知，苏子清出生那天，苏子花忽然消失了，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没存在过一般，薛笑笑也因此乱了心神，难产落下了病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原本活泼的性子变得愈来愈阴沉，只是尽其所能的教导苏子清。
　　最终，这位女豪杰还是在苏子清十岁生辰那天去世了，这对受尽世人褒贬议论的佳人还是将他们的唯一子嗣，孤独的留在这世上。
　　苏子清生的一副好皮相，与薛笑笑有几分相似，常被老家主唤去喝茶，谈会鉴赏诗词，但因他父亲的作为间接导致了薛笑笑的去世，老家主对他的照顾也止步于此。
　　老家主去世后，苏子清则是靠小自己四岁的表弟薛彻继续留在薛家残喘，再到后来薛彻也因修行离开了，苏子清便再也无法待在薛家了。
　　苏子清与薛念涵的关系，原不如何苏子清与薛彻的好，而且薛念涵的性子极度冷淡，苏子清原以为是难以和他有什么交集了。直到两人十二岁那年。
　　薛氏在无阙山腰的书阁后是一片竹林，步入秋分，竹叶失去了初夏的碧绿盎然，镀上了一层沧桑的枯黄，叶落满原本的石苔小道，一脚踩上去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到这时候，薛氏子弟便会开始一项新的练习项目，也就是在石道上奔跑却不带起一片竹叶。这考验的不仅是他们的轻功，更能锻炼他们的耐力，“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薛氏老家主一直很认可的一句话。
　　薛念涵一直是无阙门中最优秀的学徒，是薛氏的大师兄，这样的练习自然也难不住他。而他此行却不是与其他人一道的，他正赶往一座竹林深处的洞窟，去完成传承给他的试炼。
　　通往山上的石道上飞快的掠过一道身影，他穿着青白色的薛氏制服，小少年俊朗还略带稚气的面庞划过一滴汗珠，薄唇抿着，右手紧握着他的佩剑尘阳，尽管是一派淡然，实际他的内心在打鼓。
　　他这次要对付的，可是只百年修行的凶恶妖兽森蚺，尽管按照传承的说法，这只森蚺已经准备冬眠了，可他以往顶多与同期师弟们一起与妖兽围战过，单独面对这么大只妖还是第一次，薛凡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紧张那还是正常的。
　　跑了大概半刻钟，他向对面转去，不多时便见到了一丛矮竹后的洞窟，薛凡以剑拨开矮竹，往里看了几眼，光线只能进入一部分，照在黑暗中形成一个光圈。他深吸一口气，跳了进去。
　　洞窟内是一个宽阔的溶洞，钟乳石上下相连导致地下空间不算大，反而有许多曲折的小路，溶洞内积了一池冰凉的雨水，薛凡一脚便踩入水中，雨水刚好没过他的双膝，水冰冷的令他打了个寒颤。
　　受钟乳石柱阻挡视线，加上阳光都被洞口的竹丛挡住，导致薛凡一踏出洞口范围便几乎无法视物，更不知道森蚺的位置。
　　尘阳出鞘，浅金色的灵力萦绕着剑身流转，映亮了附近的一小片区域，借着灵光，薛凡缓慢穿过面前的钟乳石，向溶洞深处走去。
　　窟内十分安静，除了有水滴打在水面的声音，就只剩他一人的呼吸声，完全听不到森蚺活动的声音，薛凡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提到最高，感知着溶洞中的每一寸空气。他很快便微微皱起眉。
　　这个地方，满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不远处的水上应该泡的全是人的尸首和骨头了，这只妖兽还真是浪费“粮食”。
　　薛凡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的水面波纹一滞，他的靴子踢到了样硬物，且不是骨头之类的物块，而是坚硬粗壮的东西，上头还覆着层鳞片。薛凡心下了然，双手紧握尘阳灌入灵力，狠刺入水中，污黑的雨水顿时溅起水花，薛凡一刺后立刻抽剑后退，绕过几根石柱再回头一看，一抹粗壮的黑影带着雨水甩了过来。薛凡踩上凹凸不平的石柱跳入半空，尘阳剑锋一闪卡在了几块石头中间，堪堪避过那条黑影。薛凡认出，这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尘阳一剑没能刺穿那条蛇尾，薛凡估计这条森蚺的身躯大抵相当于三个成年壮汉的宽度，加上鳞甲坚硬，恐怕即便他灵力充沛，也不能一剑刺穿它的全部鳞肉。
　　此行无疑是个大考验。
　　蛇尾一次没扫中，顺势砸在一根钟乳石上，顿时整个洞窟都是一抖，兴许是方才那一剑伤到了它激起了怒意，森蚺没有收尾而是继续甩着尾巴在乱石间砸动，薛凡寻了个空子结印一拳轰在蛇尾被破甲的位置，然后闪身后退。
　　再度受到强烈的攻击，森蚺似乎也意识到了一丝危机，蛇尾不再漫无目的地扫动，而是朝受到攻击的方向用尾尖刺去，速度快的令薛凡一惊，忙抽剑往下跳去。
　　森蚺这一刺又落在空处，正击中窟顶，但这一下却格外强硬，直接将窟顶的乱石刺碎，掉落数块潮湿的石头，大有要刺穿窟顶的气势，蛇尾又迅速回收没入水中，整池雨水斗起了涟漪。
　　沉睡的森蚺已经彻底苏醒了，它正准备好好惩罚这个扰它清梦的食材。
　　薛凡一手提剑，往洞口赶去，却在转过几根石柱后瞧见一团白色身影在洞口的矮竹上滚了几圈，最后从洞口摔了下来砸进了雨水里，溅起大片水花，那人迅速起身，张望着此处环境。
　　看着那人低声呻吟着，且一手撑腰、很是嫌弃这水质的模样，薛凡表情一僵。
　　.........苏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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