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之似雾非烟

　　待人都离开了清溪堂，林风致把林郁知叫过来，问：“郁知，为父不留着这清溪堂传到你手里，你可怪？”

　　林郁知摇头道：“父亲，您自有打算，我又怎会怪您？”

　　林风致叹口气，拿过手边的红木手拐，借力站起来道：“不仅清溪堂，林家下面的田地，我打算处理掉一些。”

　　林郁知眼睛睁大问：“田地？父亲准备处理那里，交给我去办就好。”

　　林风致道：“里镇，邱县，还有瑞泽的田地，都卖了吧，待回去我便把地契交给你。”

　　林郁知惊讶道：“父亲，这些加起来可是林家将近三分之二的土地！真的都卖了？”这些土地，无论收成还是租金，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大量变卖，肯定要亏。

　　林风致点头，毫无犹豫道：“郁知，你莫要觉得可惜，此事我思虑已久，不仅田地，还有产业，只不过变卖产业一事不能急，慢慢来，尽量做到不引人瞩目，我会亲自来办。”

　　林郁知想不明白为何父亲突然有这般举动，但他一向顺从，把疑问抛掉，说道：“对了，父亲，方才人多不方便讲，小烟回来了。”

　　林风致难得的展眉一笑：“这臭丫头，在外玩野了，这都多少天了，才想着要回来！”

　　林风致刚踏进林宅的门，微风拂来，被人抱住了脖子，因为腿脚不便，差点摔了一大跤。

　　来者是林新烟，她本要给父亲一个惊喜的拥抱，却被踉踉跄跄的父亲给吓住，忙问：“父亲，你的腿是怎么了？”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的身体一向康健，平日也很少生个什么病，这次见了，觉得苍老了许多，平添出不少白发，瘦削了，还杵上了拐，她的眼眶酸痛，撇着嘴，心里满不是滋味。

　　林风致倒不像她垮吊着脸，笑眯眯道：“没什么，人上了年纪，总有些小毛病，不碍事，倒是你这个臭丫头，出去了这么久，怎么变成这般瘦兮兮的模样，可是吃苦了，若是吃了苦，受了欺负，和父亲说，父亲来给你做主！”

　　她见父亲笑了，也收拾起情绪跟着笑道：“林老爷，您这手再长，也伸不到德国去啊，再说，可是不相信您女儿，虎父无犬女，您女儿不是娇滴滴的小姐，可是上天入地，能打能抗。”

　　“哼！”林风致笑骂：“就你还上天入地，能打能抗，最多是撒泼打滚，胡搅蛮缠。”

　　她嘟起嘴道：“林老爷！”

　　林风致呵呵笑：“见过你母亲没有？她天天念叨你，挂着你这不能行那不如意的。”

　　她挽着林风致的手摇了摇：“那父亲呢，父亲可有想我？”

　　林风致口是心非道：“不想，想你做什么，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许叫苦叫累！”

　　正说着，舒雪瑶走了过来，先像林风致问了个好：“林老爷。”林风致点点头，舒雪瑶向着林新烟道：“小烟，英书醒了。”

　　她闻言，开心道：“真的，那我去看看他，父亲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林风致略微摇头道：“我去换身衣服，你自己去，注意着些，可不要下手没轻没重的！”

　　她边走边嗔道：“真是有了孙子就不要女儿了。”

　　刚好是能听到的声量，几人听了，都笑了，这个家里除了有两个孩子跑来跑去的热闹些，平日里都是冷冷沉沉的，现在林新烟回来了，又热闹起来。

　　舒雪瑶悄悄同林郁知道：“郁知，你说小烟这次回来，还要再走吗？”

　　林郁知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你希望她走还是不走？”

　　舒雪瑶轻捶了下林郁知，道：“说什么呢，我自然是舍不得她走了，一个女孩子家，孤零零的在外面，还是去到别的国家，要是受了欺负，都没人可说的，多可怜，再说，如果小烟在家，夫人和老爷都特别开心，家和才能万事兴！”舒雪瑶一直称呼林风致和梁丘君为老爷夫人，同林新烟不同，林新烟是表示亲昵，而她是循规蹈矩，不愿违了礼数，在她心里特别尊敬林家老爷夫人，也就少了些家人般的亲近。

　　林郁知脸色有些沉闷，他还在想父亲交代给他的事，究竟是为何，要如此，这些田地家产都是林家的根源，父亲如何会舍得？

　　林新烟去看了英书，几个月的小糯米团子，粉粉嫩嫩的，分分钟融化了心。“小英书，我是你姑姑，新烟姑姑，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可欢喜？”

　　丫鬟在旁边打趣她道：“小姐，小小少爷才多大，哪知道什么欢喜不欢喜的。”

　　她把玩着手里的拨浪鼓，拨过来，拨过去，发出碰咙碰咙的响声，小英书似被这清脆的响声吸引，眼睛盯着这红色的小鼓动来动去，时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她也跟着乐道：“你看，英书笑多开心啊，你别看他小，懂的可多呢！”

　　丫鬟在林家服侍了多年，自知林家小姐性情开朗，待人温和，相处起来也没那么拘谨。“是是是，小姐说的是，对了小姐，您给宁儿的那盒子装的是什么啊，她给我看了一眼，是个黑乎乎的东西，说是您给的，可宝贝了，摸都摸不得，拿来供着呢！”

　　她莞尔道：“福儿，那是巧克力，甜滋味很可口，我那还有带来的硬糖果，一会你给大家分了去。”

　　福儿咂咂嘴道：“小姐，那黑乎乎像药丸一样的东西真的能吃？”

　　她点头道：“试试不就知道啦，保管吃了一个还会想下一个。”

　　福儿偷偷摇头，她可不当冤大头，保不齐是小姐捉弄她们呢，回头这尝味的活让康子来担下好了。

　　许是因为她们聊了吃的，被英书听了去，只见他不再被波浪小鼓吸引去目光，而是咬着自己的指头，咿咿呀呀的说着些什么。

　　面对英书此时欲哭不哭的模样，她实在没有经验，唤来不远处忙着整理被面的丫鬟：“福儿快来，英书怎么哭了？”

　　福儿放下手中绣着大红双鱼的枕头，赶过来一看，笑道：“小姐，小小少爷这是饿了，问您要吃的呢。”

　　她怜爱的望向小木床里的襁褓婴儿，道：“方才还好好的，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吗？真是个小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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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洋洋过了三日，她嗅到书房那边些许不正常的动静，账房先生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大哥眼见着也是四地奔波，甚至还惊动了方家当家人，方祁生。

　　“方伯伯，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她拦下丫鬟的活儿，推开书房的门，给那桌上添好茶水与点心。

　　方祁生笑眯眯的道：“小烟从德国回来了？”

　　她微笑点头：“是啊，正值假期，回来看望家人。”

　　方祁生抿了口茶水，喜道：“唔，上好福鼎的老白茶，整个江川也就在林兄这里得尝了。”

　　林郁知闻言抬起茶盏，望了林新烟一眼，道：“因得去年的战事，已许久没有外茶到这内陆来，更难得这福鼎白茶。”

　　在场个顶个的心思通透，轻薄点几句，便清楚其中蹊跷。

　　方祁生倒是没点破林新烟的用意，只道：“说起来，我家那竖子也在来江川的路上，到时，你们年轻人碰碰面，别生疏了儿时情谊。”

　　方祁生的口中的竖子十有八九是在说方清河，一提起此人，林新烟全身都在抗拒，原因是她和他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定下了娃娃亲。

　　她脸抽了下，心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不是引火上身吗？不行，得想个法子溜了。”

　　提到方清河，林郁知倒是上了心，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原来清河已回国，一别多年，还真是有些想念。”

　　方祁生把弄着茶盏道：“他可不像郁知你，有做生意的天分，要不是清溪在，我还真愁这一大摊子无人可传，郁知你有空，多提点提点。”

　　林郁知莫须有的摸了摸脑门，点头应下，心里却没有多少把握，方清河打小就对做生意兴趣缺缺，除非转了性子，否则怎能劝得了。

　　方清河是怎样的性子，方祁生最为清楚，他暼见缩在一旁的林新烟，心中打了别的主意。

　　这时，林风致带着屋外的凉意进了书房，一进来就看见杵在那的林新烟，立马和林郁知交换了眼神，在确认无事后便开始赶人：“新儿，你娘半天找不见人，你倒好，藏这来了，还不快去看看。”

　　她吐吐舌头，同房内各人告别后，就乖乖离开了，在她换茶的时候，她看到大哥位置的桌旁有一张报纸，压在报纸下的东西露出了一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地契。

　　最近爹爹和大哥对她的好奇心躲躲闪闪，三缄其口，莫不是与地契有关？

　　在方祁生谈完事离开后，林郁知问出了她的心声：“父亲，此事为何要瞒着新儿？”

　　“新儿是新派，但其实内心极为念旧，想当年你老太爷三岁让她打算盘，五岁带在身边接触生意，家里的产业她样样门清，老太爷仙逝后，她是安心读了几年书，可若是被她知晓了此事，还不闹翻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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