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的小兔几

　　“不用找了，是我在说话。”又是那个声音，幽幽地传来，那声音很浑厚，磁性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让人难免有些感伤，“我就是那尊石像。”

　　这下，可把兔子和孔雀都吓傻了。孔雀拉着兔子急急向后退，生怕兔子出了什么好歹。兔子身上的水还没有干，它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我是风君飞廉，你们不必如此惧怕。”那声音叹了一口气，石像的眼珠子当然也不曾转动，“陪我说说话吧，已经有万余年，不曾有任何活物来过了。”

　　“您是，您是风君飞廉……”

　　孔雀有些讶异，它一下子从兔子身旁飞到了石像的肩膀上，纵然是兔子拉也拉不住。这只孔雀做事总是如此毛毛躁躁，不顾首尾。兔子难免为他担心，万一这个家伙是骗他的呢？

　　“是。”风君的声音平和而温暖，“从将在此处的那一日起，我便不曾期许过任何人会来。风君之位我也早已传给了我的大弟子屠苏。你们也倒是有趣，一只兔子，一只孔雀，还没有修成人形，就胆敢擅闯禁地。”

　　“有什么不敢的？”孔雀停在风君的肩膀上，细细地打量着它，这石像很干净，看起来并不像独自沉积了几万年。

　　兔子没有说话，它将脸深深地埋下去。

　　“你们二兽来此，可是为了修成人形？”风君又叹道，“虽我被封印于此间，但是这方圆百里的消息，都会随着风传到我的耳朵里。”

　　风君一下子就把孔雀和兔子心中那点小心思看了个透彻，孔雀得感谢风君的不说之恩了。它毕恭毕敬地从风君的肩上飞下来，停在了泉边的平地上。

　　“是。”

　　“哦？真是有意思？当兽有何不好，倒是成了人，才会有那些无端的烦恼。”风君，似乎在叹息。

　　“我们才不是想当妖精。”孔雀出言反驳道，“我们想修成神仙，逃离生死。”

　　风君没有说话，似乎在默许。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只不过如今被尘封在这山洞中，时光匆匆走过，如此落寞。

　　“风君大人，您能告诉我们，您为何会在石洞中么？”

　　“万年前我将自己封印在此处，只为雨君和火君能够相容。”风君的声音在空中断断续续，“只是那往后，我自己也无法挣脱这封印，才知这一切皆是天意。”

　　孔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风君大人，您可曾后悔过？”

　　这对话听得兔子懵懵懂懂，什么后悔、什么不后悔？这只孔雀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它。等到它修成人形，一定要好好修理修理这只孔雀。

　　“不曾。”风君的声音暖如春风，带着满园春色，兔子仿佛在这声音中闻见了花的香气，“我从不曾后悔过，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寂寞了些。”

　　“难怪您能成为上神。”孔雀道，“论境界，不足风君大人万一。”

　　“你们这两个小东西甚是有趣。说吧，你们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梦想，我可以答应你们，完成你们的心愿。”

　　“想化作人形。”

　　孔雀和兔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它们还是鲜少在同一件事上有如此一致的意见。

　　“既然万年前天君封住了你们成神的道路，那么如今我将它解开。”风君声音缓缓，“你二人，还有什么心愿？”

　　兔子没有说话，心愿这个东西对它来说是个太过于神圣的词了。它只是一只兔子，从前最大的心愿只不过是拥有整片草原，可是如今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愿会是什么了。

　　“我想永远和这只笨兔子在一起。”倒是孔雀先开了口，“永不分开。”

　　“这是你们自己的缘法，我不是月下仙人，当然也无从应承了。只是你们的心愿，我会满足。”

　　“您是能，听见我们心里的声音吗？”兔子迟疑了一会儿，开口。

　　“但凡事物，心中皆有一番风雨。只是少年时我不懂，如今参透了，也没什么意义。”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兔子和孔雀包裹住。这狂风刮得很急。风一下子将兔子身上的毛甩干了，只见风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中是一青一白二色，一个毛茸茸的白毛球，和一把有些长的青绿羽毛。青白的光在空中流转、交汇，再撒做漫天流萤，一下子将山洞照得很亮。这光一直从山洞深处冲上去，直达天顶。

　　“看来人间，又有灵兽修成人形，飞廉，是你么？”

　　“飞廉，你终究是太仁慈了。”

　　从天的那一端，蓝红两道光晕，从空中匆忙滑落。那光团消失得很快，他们在空中匆匆忙忙地飞着，找寻着那光的轨迹。

　　“都怪你袍子那么多大，将光源挡住了。”

　　“谁要你穿得那么乍眼，不然我定能找到。”

　　兔子和孔雀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兔子从未觉得摔得如此之疼过。当人的感觉，好是奇妙，没有白白软软的毛，身上的骨头似乎也变得硬了起来。

　　“你二人幻化模样，皆是心中所向。我如今已将我仅剩的修为渡给你们，若是要修仙，且也少了千余年；若不修仙，碰上什么危险化解的也可轻而易举。”风君的声音在空中断断续续，越飘越远，“从今往后，我便融入这风中，走到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也算是得其所了，我的心愿呵，倒也不过如此了。”

　　“风君大人，您……”

　　“我们与您非亲非故，您何必如此？”

　　“世间灵兽皆难成仙，是我之故。到不曾想这些年来，倒有不少灵兽想随了仙缘，这是飞廉之国。你们也不必南国，从今往后，我便是世间每一缕风，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还自由呢？你们二人修成人形，可得好好适应这成人之妙处。至于这袍子，是幻化给你们遮羞用的，若是不喜欢，他日换了便是。”

　　风一下子止住了。整个石洞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不再有任何声音。

　　好似那风君果真随风离去，再不复返。

　　“风君大人，风君大人，风君大人……”

　　“风君大人，风君大人，风君大人……”

　　“风君大人，风君大人，风君大人……”

　　任凭他们如何呼唤，都再无人回应了。仿佛刚才石像开口说话，只不过是一场幻觉，这一切静下来得太快了。

　　万籁俱寂，晚风无踪。

　　兔子和孔雀这才打量着彼此。

　　兔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褪下了白茸茸的毛后，是那么光滑，嫩藕似的两条胳膊。它身上的袍子白的很干净，很像它失去的羽毛。他看着身旁的孔雀，那孔雀穿着一身青金的长衫，长衫上还坠着长长的雀羽，发上是孔雀翎的冠子。他眉目很长很细，眼尾处用烟青和青蓝勾出一抹羽毛，他闭眼的时候，能看到些许的金，他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作是人间的俊美。

　　孔雀冲着兔子抛了个媚眼：“绯策策，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人家会不好意思的。”他看着兔子，道：“哎呀，你这化成了人形还是白色的衣裳，太素了些。不过绯策策，你化成人形的样子，真是和想象中不一样。”

　　“是什么样子的？”

　　孔雀拽住兔子的手，一直拽到了泉边：“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兔子看着水中的自己，吃了一惊。许是它从未看过自己如此模样，印象中自己也不过是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眼睛红红的。这水中的人，剑眉星目，浓眉大眼，下巴的轮廓看起来比孔雀要硬朗几分。他冲着水中人微笑了一下，水中人也冲他微笑了一下。他的脸很干净，细如白瓷，唇是那浅浅的朱红。眉间却是一抹赤焰，红红的、小小的，嵌在白皙的脸上。

　　“和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我以为啊，你会和个小姑娘似的才对，你看看你这眉、你这眼、你这脸。”孔雀对着兔子指指点点道，“啊呀，没想到绯策策你的内心居然这么狂野。”
　　孔雀一边说着，一边也看了镜中自己的倒影。

　　“哎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孔雀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只是绯策策啊，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重羽，我们清理清理神像，便走吧，以后每年我们回来清理一次。”
　　绯策抬头仰望那神像，如今的他化成了人类，当然比是只兔子的时候要看的真切一些，那神像的面容很平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眉间却不知为何紧紧蹙起。

　　“好啊。”重羽答应得很快，“难怪这石像上不落片刻灰尘，原来是风君栖息于此。只是他的灵魂离开了……”

　　绯策没有说话，似乎在哀悼，也似乎在沉思。

　　绛夜在外面一直转悠着，它有些没有来由的忧愁。这个地方据它们狐族的族长说，可有不少想要走捷径登仙的祖先丧命于此。狐族从来没有狐狸敢贸然入内，那些风干的皮毛还在狐狸洞里挂着。有的已经朽烂了，有的还没有。族长说，这是为了警示它们这些不懂事的年轻狐狸。

　　绛夜总在幻想那只兔子会从那看起来神秘恐怖的禁地中窜出来。直到看到那山洞中莫名的光焰冲天，它一下子就无端的紧张了起来。

　　这只傻兔子没事吧？这兔子即使是要死，也得丧生在它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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