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

　　两人考完试就彻底瘫在家。小胖趁成绩还没出来，每天撒开似的玩，拉着祁归到饭点才回来。祁玉也不知道顶着大太阳有什么好玩的，但好像小孩儿都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每天都很开心。
　　到两人的成绩都出来的时候，天气已经热得不行了。
　　小胖意外地考得还不错，虽然也就比王阿姨的底线好一些，但也能上一个普通的中学，王阿姨乐得逢人就说万隐寺灵的不行，她上了一次香佛祖就保佑了。祁归成绩要好得多，能上好点的中学。
　　“姐姐，我能不能上你读的中学啊？”
　　祁玉仔细想想：“应该不能，要是运气好分数线划低一点有可能上。”
　　祁归闷闷不乐地喔了一声。
　　祁玉觉得有趣，小孩儿以前连书都不想读，现在竟然还对学习上了心，还有要求。
　　“对自己考得不满意吗？”
　　“现在有点。”
　　祁玉没说什么，她自己其实挺满意的，能考上公立中学会节约很多开支。一想到钱，她觉得是时候回乡下一趟了。
　　她没带祁归，想托清姨照顾一下。一开始祁归只以为两个人是去清姨家住一段时间，但祁玉只收拾了他的衣服行李。
　　“姐姐，你呢？你要去哪儿？”
　　祁玉手下动作一顿，实话实说：“我回乡下一趟。”
　　意外地小孩儿没说话，祁玉本以为他要哭闹着同自己一起去。她知道小孩儿极其依赖她。
　　她有点不自在地解释：“回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回来了。路不好又远，你不习惯...”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理由太糟糕。
　　“我会乖乖等姐姐回来的，”小孩儿的眼亮晶晶的，语气轻松：“姐姐记得来接我。”
　　“嗯，我会来接你的。”
　　祁玉很守信用，说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路上马不停蹄，辗转各种交通工具，回来时到车站的班车晚点，还坐了一路的拖拉机，终于在第七天下午赶回清姨家。
　　按了两声门铃就开了，祁归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过来抱住她：“姐姐你回来啦！”藏也藏不住的开心，祁玉觉得好像腰快断了也值了。
　　大概是没和她分开过这么久，祁玉走到哪儿，祁归就跟到哪儿。清姨看不下了，笑着说：“去看电视吧，让你姐姐去洗个澡。”
　　祁归好像也觉得自己太像个小傻子，脸红扑扑地跑去了客厅。
　　祁玉进了卧室，清姨后脚进来关了门。
　　“事情办好了吗？”
　　“嗯，房子卖了，给了那边一半的钱。”
　　“你舅又来闹啦？”
　　祁玉不在意地点点头，嘴角带了点嗤笑：“不止，还抬着老人家来的。”
　　“林保国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清姨气的大口大口喘气，祁玉忙过去给她拍背。
　　“没事没事，这回是真的断了，还请了村长见证，在祠堂里族里的老人写了公证书的。”
　　清姨反手握住了祁玉的手：“真的？但林保国怎么会同意？”
　　祁玉安抚地拍拍清姨的手：“我请了赵叔来。”
　　“喔，喔，这样也好。断了好，断了好。”清姨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其实也不只卖房子的钱，还加了妈妈以前分得的一块地，林保国的儿子终于找着老婆了，但那边的人有点不满意，要求要新房，小两口单独住出来，不愿意自己女儿嫁过去伺候一大家人。
　　这卖房子的钱加一块地正好能建个新房，解了燃眉之急。林保国本来还想再要东西，祁玉转头就将赵叔请过来，他屁都不敢放，签了公证书。
　　祁玉是真的高兴，终于能和这恶心的一家人断开了。
　　当年她父母从邻市开车回来的路上出车祸去世了。刚下完葬，那一家人就上门来，一开始倒是讨好她，好言好语，想让她回家住。说的多么好听啊：“阿玉啊，你和舅回家吧。这家里就你一个小孩儿可不行，你回家，但凡有你舅一口吃的，就不可能让你饿肚子，舅会待像亲生女儿一样待你的。”
　　没想到她虽小但油盐不进，还想把厂里的股权全卖给赵叔。林保国转手就把她锁在屋子里，想先拿了家里的房产地产再说。幸亏赵叔担心她找上门来，把林保国狠狠揍了一顿，到现在林保国看见赵叔都害怕。
　　这次回去她唯一拜访的也只有赵叔。
　　赵叔特别开心，留她下来吃饭，赵婶做了一大堆菜，乐呵呵的：“多吃点多吃点，婶子都做的你小时候爱吃的。”
　　祁玉听着眼眶一热。
　　赵叔是祁玉爸爸的好兄弟，两人从小认识，长大合伙做生意开厂子，一开始一穷二白，什么都要自己忙，妈妈读过书，帮着做生意，小小的祁玉没人带，有一段时间经常到赵婶这里来吃饭。
　　所以后来爸爸走了，祁玉就想着自己这么小也不会管厂子，索性把所有的股权都转给赵叔，说是股权，其实就是当时一开始大家商量好写的条子。
　　赵叔买了所有的股权，等祁玉要回城里读书的那一天又转了其中的一半给她。“这些你好好拿着，就算是赵叔的给我大侄女儿的礼物。叔争取好好把这个厂子开下去，越开越大，每年都给阿玉分红利。以后大概不能常见面了，这就当叔每年给你包的压岁钱。”
　　她还记得自己抱着赵叔大哭那种心情，压抑了很久的眼泪想把心理的难过全部冲刷出来。
　　父母给她留了不少财产。乡下有两套房子，一套是老房子，爸爸没结婚前唯一的财产，孤家寡人，房子又小又烂。但是妈妈还是嫁了过去，她就是在那里出生。她还记得一到下雨天，地上全都是接漏水的盆子瓶罐。
　　后来做了生意，手里有了余钱，家里就把房子翻新修大了。第二套房是买了地修的二层小洋房，好像还没扩大的老房子大，但是胜在精巧可爱，修的细致。房前还围了个小院子，里面种了妈妈爱捣鼓的花草，爸爸还架了秋千，小木马，是当时那片乡里最漂亮的房子，每天都有很多小孩子巴巴地想到她家来玩。
　　城里也有一套房子，是当时父母为了祁玉读书买的。祁玉知道自己现在没法挣钱，听了赵叔和清姨的意见，把卖了股份的钱在城里买了商铺收租子。城里的房子也租了出去，自己单独租小房子住。
　　这次回去她卖的是老房子，按理来说这房子是妈妈嫁过去之前就有的，林保国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但是新房子林保国说是两人共同财产，老娘还在这儿，这女儿的财产就得赡养老人。明明赡养老人就林保国这个儿子的事，祁妈妈出嫁前，林保国说只给块地，以后赡养老人就不关她的事，一母同胞，可谓狠心至极。
　　祁玉实在觉得恶心，想趁早一了百了，便卖了老房子分了钱给他。就真当是替妈妈赡养老人吧。她对这个老太太没多少感情，依稀记得身材矮小的老人偷偷到家里来看过妈妈几次，有次还塞了她块糖。她在这个家没什么地位，只能依附儿子生活，到老了还要被儿子抬出来当筹码。
　　谁都是可怜人。
　　祁玉摸摸身边乖乖偎着她的祁归，身边还有人时，就尽量对他好吧。
　　房子处理好，祁玉就开始琢磨上学的事，她想换套房子。倒是有套现成的，父母留下的房子位置选的好，现在周围都是商区。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格局好面积也不小，现在价钱比起刚买的时候也不知翻了多少倍，妈妈一向眼光好。但她不可能住进去，要一直租出去收房租的。
　　其实照父母留下的财产，她能这辈子都过得不错，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即便现在加个祁归。但她一直很拒绝动用父母的钱，保险金一分没动，存在银行里。租最便宜的一居室，也不像一般的女生追求好看的衣服首饰，夏天最多的就是黑白灰T恤，每次看得清姨直摇头，一直要拉她逛街。
　　可这有什么呢？她已经过得够好了，比起那些失去父母就无家可归的孩子。她不该贪求这么多，这些东西不属于她，她已经够幸运了。
　　喏，这身边不是就有一个不幸运的小孩儿吗？祁玉想把自己的幸运分他一点。
　　至少给他间单独的房间吧。
　　房子是清姨陪着她一起找的，正好放假，人民教师闲不下来，接了任务可开心，每天傍晚就吹着小风散着步和祁玉相看房子。瞒是不能瞒住祁归的，两人单独行动了两次就被发现了，后面多就加了个小尾巴。
　　最后房子找在一个幽静的小区里，环境比原来祁玉租的那里好了不知多少。这是一片教师家属区，还是清姨托关系找到的，原来的老教师两口要去国外和女儿生活，但也舍不得将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卖掉，就托人租出去，房租也不高，就是要找对人。
　　老两口看是一对小姐弟要住这儿。姐姐皮肤白皙，长相清秀，但周身自由一股气质很对读书人胃口。弟弟更是好相貌，眼璨如星，看起来灵气十足，一看就是好教养的人家。再一打听姐姐还考上了老两口教了一辈子的高中，更是觉得有缘，加之熟人保障，第二次见面就把合同签了。
　　“你们两放心在这儿住，房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电话。小玉好好读书，在学校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打电话给我们老两口，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老太太很喜欢祁玉，拉着她的手一直念叨。祁玉对善意的长辈一向乖巧，侧耳认真听老太太讲话的神情柔和。
　　最后约定好八月入住，只是随着时间的临近，祁归越发表现出不舍。
　　祁玉先是和小胖说了，小胖倒没很伤心，他已经比祁玉高了，说话越发像个小男子汉：“没事儿，小玉姐，距离不是问题，你到哪儿都是我姐，祁归是我兄弟，搬家那天我帮你，顺便去认认门。”
　　小胖妈妈王阿姨还叫祁玉和祁归去吃了顿饭，席间说着话说着话眼泪就掉下来：“阿玉，我真不知谢你什么好。那次要不是你把小胖送进医院，我一个人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小胖爸爸早逝，王阿姨一个人开着个小超市拉扯孩子长大。有次小胖出了车祸，被摩的撞了，摩的跑了，祁玉正好遇见。他们这块儿道路狭窄，出租车都进不来，更别说救护车，跑得最多的就是摩托。
　　她背着小胖走到大路上，拦了出租车去医院。后面王阿姨来了才发现原来是一栋楼的，最后祁玉还背出了摩托牌号，抓到了逃逸者。
　　祁玉摇摇头，语气温和：“阿姨，都过去了，大家都好好的。小胖也上了初中，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大约是祁玉平时冷静的气质太浓，温和安慰人时很能让人信服。王阿姨慢慢停止哭泣，抹了抹眼泪，笑着说：“对，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祁玉也笑起来，转过身指着小胖说：“倒是你该减减肥了，当时背着你都快把我压趴了，你那时才几岁啊。”
　　刚才气氛凝重，小胖不敢吱声，又心疼老妈，眼睛都红了。这会儿知道祁玉是在活跃气氛，忙接了嘴，嘴巴一瘪：“我已经瘦了好多了好嘛？我妈饭做得太好吃了，我也没办法。”
　　果然，王阿姨立马笑骂道：“那以后没宵夜了！”
　　“别啊，老妈！！！”
　　...
　　晚上躺在床上时，祁归睡不着，最后扯了扯祁玉的袖子。
　　“怎么了？”
　　“姐姐，我发现你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祁归细细思索，等转过头去祁玉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祁玉闭着的眉眼，窗外的月光照着显得很温柔。
　　其实没有不一样，她从来就不是无情的人，是他更靠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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