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是最好的原因

　　夏曼做了一个梦，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和爸妈一起去老家玩，那时候外公还在，他和外婆看到他们回去了特别高兴，给他们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他们正开心吃着饭，突然一切就不消失不见了，周围一片黑暗，她好害怕，大声叫他们，可是不管怎么叫也没人回应她。
　　“啊——” 夏曼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和后背全是汗，她爬起来去倒了一杯凉水，喝了一大口才缓过劲来，原来是梦，还好是梦。
　　因为噩梦，夏曼被吓醒以后后半夜基本上处于清醒状态，所以第二天毫无疑问她又变成熊猫了。
　　“小七，你今年过年什么时候回去？” 坐在她旁边的同事Eva问。
　　“腊月二十九，过年的票实在太难买了，前几天的票都卖完了，我请了好几个同学一起帮我刷，才刷到一张站票。” 夏曼欲哭无泪。
　　“是啊，春运，简直就是一次人类大迁徙。还好我没有在外地工作，不然过年回家想想都好可怕。你不知道过年时候的A市冷冷清清，就像一座空城，平时人声鼎沸的步行街空无一人，这么多人要回家，肯定票超难买。”
　　“不过我已经很知足了，至少已经买到票了，我最近再继续关注关注12306，兴许可以捡下漏换一张早一点的票，嘿嘿。” 夏曼笑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马上都要过年了，又可以为大家挑礼物了，夏曼突然有点兴奋。她很享受给亲人朋友们挑礼物的过程，一年未见的家人朋友，过年能给他们送上一份载满自己祝福的亲自挑选的礼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也许这份礼物本身并不贵重，但是它却代表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心意。很多时候家人、朋友都会说不用买，别浪费钱，但是人们收到礼物后那种溢于言表的惊喜的感觉却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惊喜，只是有时候我们把他人对我们的好当成理所当然，忽略了他人的感受罢了。夏曼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很多年，从她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开始，她每年过年回家都会给老家的亲人朋友们带一份她精心挑选的礼物。夏爸夏妈说过她几次，他们心疼她在外挣钱不易，要她不用给他们买，可是最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后来他们也就由着她去了。
　　商场里到处都充满了新年的气息，各种新年装饰随处可见，街道两边也都挂上了浓浓中国特色的大红灯笼，一切都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
　　夏爸是教师，喜欢国画和书法，所以夏曼给他挑了一份墨宝。夏妈因为有风湿，一变天就容易腿疼，之前一位同事给她推荐了一款护膝，说是特别好用，所以夏曼专门找到了那家店给夏妈买了一对。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上次去老家看她的时候，看着她支着一根树枝走路，夏曼心里特别难受，妈妈给她买了拐杖，但是她好像不怎么用，不知道是不是那只拐杖不好用。夏曼看到小区里有的老年人用的那种拐杖有板凳的功能，立马就想着今年过年一定要给外婆整一副。夏曼还给外婆买了她最喜欢吃的A市的绿豆糕，想着老太太看到她之后咧着嘴笑的样子夏曼心里不由微微一暖。
　　整整一个下午，夏曼都在采购，后来还给叶褚维挑了一条领带，想想过去半年他帮了她很多忙，作为朋友，给他送一个小礼物也无可厚非吧，就是不知道这个礼物他会不会喜欢。
　　晚上，夏曼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
　　“你什么时候回家？” 叶褚维问。
　　“腊月二十九，你是不是就在A市过年？”
　　“嗯，一个人没地方去。”
　　“你的家人呢？”夏曼问完就觉得有点失言。
　　“额，有点复杂，他们不在国内，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多言了，我初七回来，到时候请你吃饭。”
　　“呵呵，没事，到时候你不要赖账就好。”
　　夏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好像很孤单，孤单到有点让人心疼。她看了看她给叶褚维买的新年礼物，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特别明智，希望自己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可以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腊月二十六晚上，夏曼用微信呼了爸妈，可是没人接，平时晚上经常在线的爸妈已经连续三天联系不到，夏曼的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太对。她有点担心，因为前几天做了一个不太好的噩梦，她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连忙拨了夏爸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她内心突然有点慌乱了，连忙又拨了夏妈的电话，电话又响了很久，正在她要挂电话呢时候，终于接通了。
　　“曼曼，怎么啦？你找爸妈有事吗？我和你爸最近在你姨妈家玩，你知道的，她家信号不太好，所以我们有可能接不到你的电话，你不要担心哈，好好工作，还有几天就要回家了。”
　　“是啊，曼曼，我和你妈都很好，不要担心我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夏爸也在电话那头插话道。
　　夏曼却总感觉他们有什么事瞒着她，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依照夏爸夏妈的性格，他们绝不可能腊月二十几还去老家玩，而且这段时间也很少有人会出门走亲戚，正常这个时间点大家都会在家准备年货，走亲戚一般会放在年后，所以夏曼越想越不对劲。
　　“妈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们怎么会现在去姨妈家玩，这不太合乎常理。” 夏曼很坚定地问。
　　“曼曼，你既然感觉到了我们也就不瞒你了，你也是成年人了这点承受能力应该还是有的，是你外婆，她昨天晚上走了，走的很安详。” 夏妈突然声音就开始颤抖，夏曼在电话那头都能清楚感受到她强忍着的情绪。
　　“妈——我马上去看看还能不能改签，或者看能不能换成机票。”夏曼心空空的，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曼曼，你听我说，你不用赶回来了，已经来不及了。马上就要过年了，票本来就是一票难求，你想改签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你换成飞机票，你回来也送不了你外婆最后一程，你姨妈、舅舅还有我已经决定明天就送葬了，你正常回来就好，过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好好去看看你外婆和外公。”夏妈突然哭了出来，哽咽道。
　　夏曼挂了电话，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她抱着双腿蜷缩在床上，任凭泪水就这样无止境的流着，看着给外婆买的拐杖和绿豆糕，她的心如针扎似的疼。
　　曾经外婆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慢慢模糊到什么也看不清。
　　外婆是一个很老实的女人，她不精明也不能干，却用她自己的方式爱着每一个人。每次回老家，都可以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站在堤坝上，她就那么痴痴的望着，盼着，等着她的女儿、女婿和孙女回来，有时候周围的邻居都会笑她傻，可是她却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会抢着帮夏妈背她身上的行李，就好像她从来不曾老去，夏妈从来不曾长大一样，夏妈在她那里永远都是小孩子，即使她后来腿不好了，她还是会坚持拄着拐去接他们，哪怕只能走一小段路，她还是会坚持，路上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是她爱的证明。她知道夏曼小时候爱吃罐头，所以别人去看她的时候给她买的罐头她都舍不得吃，而夏曼去了之后她却会像献宝一样，把夏曼拉进她的房间偷偷塞给她，而她却不知道夏曼已经长大了，现在已经不吃罐头了。夏妈给她买的新衣服她从来不舍得穿，总是想着以后再穿吧，可是她却不知道以后的以后到底有多久。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女人，话也不多，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朴素的女人，却让夏曼感受到了除了父母以外的亲人的温暖。
　　她走了，走的很安静，可是夏曼却连最后一程都没有送她。以后在堤坝上再也看不到她了，再也不会有人给夏曼藏罐头了，再也看不到她慈祥的笑容了，无数情绪就像决堤了一样，在夏曼心里翻江倒海。
　　她哭喊着外婆，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夏曼，你在吗？”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夏曼就像木头人一样爬下床，麻木的去开了门。
　　“你怎么了？”叶褚维扶着夏曼走了进去，他本来只是想让夏曼明天提前陪她吃一顿年夜饭，但是给她发微信、打电话她都没有回，他这才上来找她，不想却看到了夏曼这么狼狈的一面。夏曼的眼睛肿的像个电灯泡一样，面色特别不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没有一点生气，这样的夏曼他从来没见过。
　　“夏曼，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这样，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叶褚维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给夏曼擦了一把脸，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我外婆昨天去世了，可是我，可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我……我还给她买了拐杖，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绿豆糕，我都没拿给她，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夏曼的泪水就像断了弦的珠链，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后背起伏着，嗓子也哑了，她就像受伤的小孩，蜷缩在沙发上，这是人在受伤时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动作，生人勿近的动作，叶褚维坐在她旁边，心里有种撕裂般的疼。
　　“夏曼，你想哭就大声哭一场吧，我陪着你。” 叶褚维伸出了双臂，环抱住了蜷在沙发上的夏曼。夏曼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句话，眼泪更不受控制，她的头靠在叶褚维的肩膀上，人哭的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一小会叶褚维的衣服就湿了一半。叶褚维没说话，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些，他知道她现在缺的不是劝导者，而是一个倾听者，让她放声哭一场也许比说教来得更直接、更有效。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曼哭累了，才停了下来。
　　“褚维，对不起，我今天又失态了，你的衣服也被我弄脏了，你明天把衣服给我吧，我帮你洗一下。今天真的谢谢你又陪我这么久，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夏曼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傻瓜，什么对不起不对不起的，不要有什么事情都一个人硬扛，也许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想和你一起分担，可是你把门关太紧了，他们进不来。你父母他们一定会好好安葬你外婆的，我相信她也是带着幸福去见你外公的，他们在天上肯定也都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过年回去好好看看她们，不要再自己惩罚自己了。你是他们最疼爱的外孙女，只有你幸福快乐了他们才会安息。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明天和你经理请一个假吧，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叶褚维起身去厨房给夏曼倒了一杯水。
　　“谢谢，我没事了，你陪了我那么久，你也回去休息吧。” 夏曼接过水杯顶着个花猫脸看了看叶褚维。
　　“嗯，那你现在去休息，我看你睡了我再走。”
　　夏曼没办法，只好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在叶褚维的监督下躺上了床，然后给经理发了一条短信，请了一天病假。
　　“我已经睡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有事打我电话，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叶褚维给夏曼掖了下被角，帮她关了灯才不放心的离开。
　　黑暗中，夏曼睁开眼看了一眼叶褚维离开的背影，眼角又滑下了一滴泪，她躺在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几天，夏曼都有点情绪低落，但是也没有再像那天那么痛哭了。回到家偶尔想起来会情不自禁流几滴泪，但坐一会了自己也能缓过来。叶褚维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到她家来坐坐，夏曼也问了几次那天他给她打电话究竟找她有什么事，但是叶褚维都没说，只是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他想想觉得不吃年夜饭也没事，等夏曼情绪好点了年后再吃也不迟。
　　“褚维，新年快乐，你打开看看吧，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夏曼从房间拿出了一个礼盒递给他。
　　叶褚维接过礼物有片刻的失神。
　　“呵呵，礼物嘛，很一般，但是我人长得好，所以配我才能衬托出它的美，你很有眼光，给它找了这么好的一个主人。”叶褚维玩笑道。
　　夏曼听了终于露出这几天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有点不自然，但是叶褚维已经很满足了。
　　“嗯，我眼光好着呢。本来准备年后再拿给你的，但是想想明天我就要回家了，你一个人过年也怪可怜的，万一你过年什么礼物都没有收到怎么办，所以我决定提前把它送给你了。”
　　“你帮我戴上，我试试看。”
　　“额，好啊。”夏曼有一瞬间的尴尬，因为夏曼她不会打领结。
　　叶褚维把领带套在脖子上，把头伸了过去。
　　夏曼本来想着她读小学的时候，可是第一批少先队员，红领巾可是系的一级棒，打领结应该也是那样吧，但是当她真正给叶褚维系的时候，她真的尴尬了，捣鼓了半天都系不好，叶褚维就那么看着她，天啦，他不会笑她是傻子吧。
　　“咳，你该不会不会打领结吧。”
　　“谁说的，不是和红领巾的打法一样吗？”
　　叶褚维看了看夏曼打的领结，笑出了声。
　　“算了，我教你，你这样子以后谁敢娶你啊，哈哈。” 叶褚维心情大好。他握着她的手很有耐心的教她每一步，夏曼脸不自觉的红了又红。
　　“看，我打好了，我选的领带真好看。” 夏曼很得意的看着打好的领结笑道。
　　“呵呵，还行吧，配上我马马虎虎。” 叶褚维看着夏曼也笑了笑。
　　腊月二十九，叶褚维也休假了，他亲自把夏曼送到了火车站。开车过去的路上，街道空荡荡的，只有稀稀疏疏几个行人，真的有点冷清。到了车站后，却是很鲜明的对比，车站里面人声鼎沸，放眼望去，火车站里的人就像下饺子一样，密密麻麻，用一句流行的话说就是密集恐惧症的人慎入。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条微信。”
　　“嗯，谢谢。”
　　“初七我过来接你。”叶褚维突然张开双臂抱了抱夏曼，力道有点大，夏曼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松开了手。
　　“嗯，好。” 夏曼完全愣住了，心跳开始加速，只是木木的点点头。
　　“好啦，别发呆了，人很多，你还要去排队，进去吧。” 叶褚维用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夏曼推了进去。
　　夏曼的心有点乱了，叶褚维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八天好漫长，他很想问夏曼可不可以留下来，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她有她的家人，他不能那么自私，所以他只希望夏曼回去后可以好好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敞开心扉，让他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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