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竹马还是他

　　秋秋意正浓时，满城的黄叶总是沙沙做响。苏煦已站在小区门口太久。他提了一大篮水果，一箱月饼。还差一捧花。花总得让余温温陪着去买，毕竟女生多数爱花，应该能比他选得好一点，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自己这个邀约其实很合理。
　　余温温从来不是一个迟到的人，所以虽然只晚了五分钟，苏煦内心已经有些着急，怕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她是不是忘了。
　　她当然不会忘，她耐心细致总是记得所有的事情。
　　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可星期六会有什么事情呢？
　　苏煦偷偷地思量着，想抽出手来打电话，可是在不得空，又想着以前他总是迟到她也没有抱怨过，自己此刻打过去，恐怕会显得小气，不过几分钟等等便是。还是别动了吧。
　　逻辑上，他判断余温温很快就会出来，可他的内心仍然是焦灼着。恐怕世上最容易让人变老的事，就是等待。
　　余温温隔着老远看着他呆立在银杏树下，树叶纷纷地落在他的肩膀和头上。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苏煦被女生表白的情景，
　　他们本来一起在上着自习，中途苏煦照旧跑了个没影。
　　余温温没有找他，只是从教学楼走出来准备去食堂时，正巧看到他也是这样低着头站在小树林里，女生向他走近的时候，他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说：“对不起，我的个性不喜欢和女生交朋友。”
　　后来余温温问他：“你不把我当女生么？”。
　　苏煦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赶紧举手发誓自己绝无此念。
　　“那你为什么跟人家说不跟女生做朋友”，余温温嫌弃他的造作。
　　“是因为那个人做不了朋友啊”苏煦爽快的回复，余温温看着他的眼神，是真的坦荡无他。
　　那时的苏煦是多么开阔的一个人，一心想着做学问做研究，随时准备奔赴英伦，其余事情半点不放在心上，此刻银杏叶的金黄明亮却映出他一点莫名的忧伤。余温温忍不住思忖,是不是他这些年，在外的生活并没有尽如人意。
　　苏煦从曾经争议的跳脱少年，心机boy，女生公敌，转变成风靡全校的帅哥只用了三个月。
　　第一个月竞选了学生会主席以三票只差屈居第二并担任副职；
　　第二个月在校迎新晚会上担任主持人；
　　第三个月他在校门口从人贩子手里救了一个小女孩，学校登报表扬他。
　　嗯，对了，他在暑假期间忽然长到了一米八以上。他脸上也瘦了些，倒是显得轮廓更清楚了。学生会副主席的光环，主持人的大曝光率，加上英勇救人的善举，他的人气已然井喷。
　　学校论坛曾经评选他为那一届的最具人气校草。
　　余温温看到以后问他：“你现在怎么这么高人气，你也没变啊，是不是因为你高中的时候尽瞎胡闹了？”
　　正好一个女生从他俩面前走过，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煦看，苏煦礼貌地笑笑，然后反问她：“你难道不觉得现在这样才是瞎胡闹么？”
　　“我……”
　　“要不是为了申请学校，我才不出这些风头呢，当然那个小妹妹还是要帮她的，挺漂亮的小妹妹被拐了太惨了。”
　　“嗯，走丢一个孩子基本就毁了一个家，还好你看出来那不是她妈妈，还敢抱着她跑到学校里面报警。”余温温认为那时的苏煦已经是一个很有担当的男人了。
　　“是不是也佩服你老大的机智了。”这回苏煦笑得很真心。
　　“嘚瑟。”余温温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北方话，一边说一边拿走了他手里刚买的炸鸡盒，“你少吃点，你这么偶像，现在不能吃这种人间烟火熏的东西。”
　　后来张大庆从经贸大学过来，在校园里被大猩猩一样看过以后，觉得自己嫉妒得不能跟苏煦做朋友了。
　　“你看多少女生看你，看你那浪荡的表情我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撩妹小能手啊？”
　　余温温忍不住笑，“大庆现在你相信了吧，以前人家骂他你还替他说话来着。”
　　“余温温你小心说话，在高中我就是被你坏了名声。”
　　“怎么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你是我同桌，那些傻狍子问你什么你都帮我认了，我还能受人待见么？”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余温温咬着嘴唇，告诉自己要嘴硬。”
　　当时那个奇妙的传言，有不少女生来找她证实，余温温想起苏煦每天下课就跟一堆男同学研究战略战术，觉得十有八九是他说的，便没有否认，后来余温温才知道这件事其实让苏苏煦不胜其烦，她其实心里蛮愧疚的。只是，也不可能去一一说明。反正苏煦也不见得在乎，她也就不提了。
　　“就你知道说实话。”
　　“嗨，有人家温温什么事儿，你别趁我不在这里欺负人家。”
　　“你小子还是多读点书吧，你现在在这儿你不知道吗，你还以为咱俩在网聊。傻孢子”
　　……
　　“大庆去吃烤冷面吧。”余温温俏生生，掩饰着她狡猾的笑意，唯有这种时候显得她机敏又鲜活。
　　苏煦立刻变了脸，烤冷面在他心里是第一暗黑料理，又臭又奇怪，后来他都不敢相信，鱼和土豆，竟然会让他怀念起经常陪着余温温去烤冷面的日子。
　　余温温心里一直知道苏煦是个会发光的人，直到这个闪闪发光的人，借着幽幽月光，在垂柳下，轻抚她的脸，吻过了她的唇，及以后种种的急转直下，才让她清楚，他其实也是一个有缺点的普通人。
　　清楚并没有什么用处，她已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普通人，甚至是他的缺点。

　　“等久了吧？”温温走上前。
　　苏煦迅速地转身，体贴地说“没有我也刚到。”
　　我出门的时候发现有个事情要做就耽误了一会儿。她很认真的解释。她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绑了很低的马尾，剩下些细碎的头发垂在耳畔，苏煦看到她有些发红的耳廓，觉得自己的心跳竟然加速了。
　　她还是当年那个样子，不管内里多么聪明，都不想要表现出来。
　　“别站着了，我们去选选花吧。”
　　“嗯，我帮你提。”
　　“算了，你一会儿抱着花就行。”苏煦一边说，一边绕到靠马路的方向。
　　可是一行走起来就变了。苏煦步子很大，温温就在他身后小心跟着。走了一段，苏煦忽然停住，余温温差点撞上去。
　　苏煦本想说什么，用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回头看见余温温昂起头，眼里闪过的惊异，如小鹿受惊，让他忽然整个心都变得软起来，“你走前边点吧，这里我并不很熟。”
　　“好，那你稍微走慢点。”余温温笑着。
　　“行啦，知道你腿短。”感到粉红色的泡泡冒起来，苏煦觉得自己有些扶不住，又吊儿郎当起来。
　　现在的他其实大多数时间也不是这个样子，只是在认识的余温温的时候，他还未来得及改变。
　　“我现在已经走快很多了。”余温温竟然有些小得意。
　　“怎么练的？”苏煦心里笑得发了狂，嘴上还假装正经地追问
　　“工作了，走得多了就快了。”
　　“也有这一天啊。”他终于还是没撑住，转过头去哈哈大笑。
　　余温温又羞又恼，又无法发作，只在路边跺了跺脚，苏煦看她面上神色，心中却是舒畅极了。
　　苏煦和余温温同时出现在沈育家门口的时候，沈育和周筠正准备出门，沈育乐得拐杖都扔了，立刻把二人让过来。
　　他俩算是沈育退休前带过的最后一届学生，其实余温温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退休了。在临退休的前一年，去县里做竞赛动员的时候，他把余温温捞到了云城中学来。
　　“苏煦，你小子几年不来一次，我得好好教训你。”
　　“诶，沈老师，是我的错，以后一定经常来。我不是怕过来惹您生气么？”其实苏煦这几年在国外求学，能够两年来看沈育一次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沈育知道，苏煦也知道沈育知道。
　　“该训你，我还得训你。”沈育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容满面。他已经70多，算起来苏煦的父亲都是他的学生。
　　苏煦自负聪明，面上对任何老师都很恭敬，可内心总是是淡淡的，沈育却能够把他管得十分的妥当。
　　而余温温，沈育把她从县城里捞出来，又去她家里了解了家庭情况，是以对这个女孩子又欣赏又怜惜，连带他的夫人周筠也对温温非常喜爱。余温温感激之外，对两位也是真心的喜欢。
　　初中至高三那几年，几乎每个周末，二人都到他家里来学数学，这个几十年的老房子，两位已至古稀之年的老人，让这两位风华正茂的青年人觉得舒服又安心。
　　“苏煦，你跟我讲讲，你现在到底做的工作。”
　　“生态学研究，现在主攻的课题是土壤微生物在碳循环中的作用。”
　　“这个有些冷门吧，你觉得怎么样？”
　　“在湿地保护方面会有作用，虽说冷门，但会有用武之地。”
　　“那就好，那就好，老师老了，思维跟不上了，你知道选择自己该做的事情，放心去做，等有了成果一定给要告诉老师。”
　　当天，了一下午，苏煦跟沈育下了一下午的象棋，最后谁也没服气。两人吃过晚饭方才离去。
　　“苏煦，你后来有收到我寄给你的信么？”，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余温温问到。她知道，这个问题，她问得非常不智，她还是问了，因为她是一个固执的人，需要一个答案，也需要一个终结。
　　苏煦从后视镜里看她，那种温柔的眼睛坦诚无比又有些许执着。
　　出租车司机本来正开着视频跟同行吹牛，却突然发现一不留神车内气场降到冰点，车上两个小年轻大眼瞪小眼却不出声，不知道暗地里较什么劲。他压低声音发了一句，哎不说了，车上小情人而吵架呢，我听听
　　“你收到了是吧？”余温温见他不回答，便自问自答。
　　“嗯”。苏煦低下了不轻易低下的头。
　　“为什么不回信呢？”余温温又问，声音温柔得像一团棉花糖。
　　苏煦迟迟没有回答。
　　“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意思，不必介意，我当时太孩子气，现在也是，可我都明白的"真的勇士勇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余温温一边说一边鼓励着自己。
　　此刻她不再专注地看着苏煦，眼神不知看着哪个遥远的地方，一脸单纯的样子，确实是没有丝毫不快萦绕于心。
　　苏煦心里暗想，“这么多年了，她就不能变一点么？这么懂事是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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