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最后的女巫

作者:舞月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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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七·这世界是否如你所愿


      1945年8月15日,日本发布《终战诏书》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
      同年9月9日上午9时,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战区受降仪式,冈村宁次在投降书上签字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这个时刻他们已经等待了整整十四年。
      何应钦总司令发表了讲话之后,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周围等待投降书签署的人们笑着尖叫着把头顶的帽子手里的手绢抛得高高,他们互相拥抱互相亲吻,脸上的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新生活的向往。
      人群中的日本女人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一切,在下一刻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凉子女士?”她身后跟随的少女惊诧于她的泪水,有些焦急地上前询问。
      直江凉子抬手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少女从未见过的灿然的笑。
      “终于结束了。”
      她说。

      当初直江凉子在完成了学业之后便离开了日本,那时恰是1931年3月。
      1931年的日本国内的情势日益紧张,皇道派和统制派两方的争斗越来越激烈,身处中立阵营不想趟这趟浑水的直江正一为了女儿直江凉子的安全把她送出了日本,以交换留学生的名义前往美国的女子大学念金融。
      这一离开就是十四年。
      作为一个有地位有威信的传统世家,直江家就算不涉政不掌兵也是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家族,在皇道派和统制派的这场你来我往的拉锯战中,处于中立一方的直江家无疑是香饽饽一样的存在——直江家加入两者的任意一方就足以让他们分出胜负。
      但处于绝对中立的直江家对两派的示好视而不见,过来递拜帖的那些人连家主的影子都见不着——直江正一不是称病不起就是抱恙在身,对外的放出来的消息是直江家主由于之前九段分室在直江祖宅那场越俎代庖的开火过于激烈而被摄了魂,如今缠绵病榻好不凄惨,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两派的上层一边附和着“好惨好惨啊”“真让人担心啊”一边在心里骂着直江正一老狐狸不要脸,非得看他们分出个高低才下场。
      于是两派一边稳住直江家并和直江家继续维持友好的关系一边撕得更加惊心动魄,小到今天皇道派和统制派的饭菜,大到两派领导人在天皇旁边的座次什么的都得撕上一遭,一时之间京都满城风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墙头草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恐没有对京都中的头条热点做出及时正确的反应而被胜利的一方裱了大字报贴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可直江家却完全没有动静,连象征性地在地下情报市场放个探子的行为都没做过,仿佛真的准备在这场汹涌的暗流中喝茶养老安享晚年。
      在斗争的两派当然不认为直江正一那混过官场的老油条就这么激流勇退了,他们暂时停了战,两方领导人时隔多年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张谈判桌上嘚啵嘚啵嘚啵嘚,为了直江家这么一个哪都不站的怪胎。
      明面上的叙旧持续了一个下午,最终双方领导人面色阴沉地从谈判桌上起身,互相握爪表示暂时合作。
      因为他们讨论了一个下午,计算了直江家的祖产和手头的流动资金以及对国外势力的联系之后认为直江正一准备搞个大事。
      俩领导人各回各家,并向己方人员下达了一个公告,大致内容是“小心,大家不要被直江正一那小婊砸给驴了,他是准备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个渔翁”!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撕得难分难解你死我活的两派一夜之间搞起了团建,齐心协力将直江正一脑袋上的那顶男爵的帽子给摘了,并一脚把他踹到了箱根,美其名曰直江家主身体不好,不如多泡泡温泉养养老。
      结果直江正一乐呵呵地打包了自个儿的产业携着家眷就跑到箱根圈了一处温泉街,心安理得地当起了温泉街的幕后老板,还给自家经营的那温泉旅馆起了个“温泉街一番屋”这个中二满满又牛逼哄哄的名字。
      两派的人胆战心惊地盯着直江正一的后续动作,却发现他似乎是真的只想开个温泉街,几番试探后也放了心,两派继续开始了撕逼的日常,撕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沸反盈天。
      事情断断续续地传到直江凉子耳朵里的时候她已经在国外呆了一年多。
      这一年来她收到的和日本相关的消息除了这件事就只有1931年开始的那场战争了,在知晓了直江家因为反战而被一撸到底踹去箱根之后,她不可避免地对国家的上层产生了、深不见底的厌恶——她所爱的祖国不该被那些人控制。
      已经开始学习金融的她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看待事物简单直观的直江凉子了,在世界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日本选择了用掠夺带动经济发展,这样的选择称不上明智,可绝对有效。
      她无法对这件事加以评判,只是觉得很难过。
      不应如此的。
      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向学校递交了退学申请,然后带着她的纸和笔开始了征程。
      日本国内的情形太复杂了,她不能回国,那样父亲还要分心照顾她——她的父亲年轻时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虽然头上顶的只是男爵的爵位,但在外头别人都得尊他一声直江先生。
      在这样的情形下回日本才是不明智的举动。
      她有些后悔没有向父亲学习关于政治的事情了,如果她知道得更多一些也许就能做到她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直江凉子前往各个国家去看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她观察每一个遇见的人,无论地位无论善恶。她帮助每一个需要援手的人,无论贫富无论生死。她不求甚解地阅读那些政治家哲学家们的书籍,又在行走的路上慢慢理解那些高深又晦涩的词句。
      一旦涉及到政治,所有看上去光明美好的一切都仿佛被罩了一层薛定谔的纱,光明不是全然的光明,美好也不是全然的美好,绝望之中也许会存有希望,希望之中也许会埋藏着满满的恶意。
      所见非所得,所言非所求。
      人心是很难去拿捏的东西,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那些斗争有的光明磊落有的歪门邪道,仁慈又悲悯的有之,恶心又残酷的亦有之,人们有时相亲相爱有时却互相残杀。
      而世界就在那里,历经无数岁月的流沙。
      悲惨的、丑恶的、腐烂的、堕落的、世界一团糟的样子她都见识过,然而越往前就越觉得——
      世界还是温柔的。
      无论何时何地它都包容着所有人的私心和诉求,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会继续下去。
      已经见识过黑暗和不公的她仍心持温暖满怀希望地前行。
      起始的阶段总是很艰难,但熬过去再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边旅行一边学习,并在与人交流的时候获得新的感悟,她毫不偏颇地用文字记录所见的一切,不论好坏,只留真实。
      她的学习在1936年终止。
      1936年11月25日,日本与德国在柏林签订了《□□产国际协定》。
      世界哗然,舆论对此一片抨击之声,而日本国内发布的报纸全是冠冕堂皇令人反胃的未来展望。
      直江凉子浑身颤抖地攥紧了托人寄出的国内报纸,脊梁骨上冰凉冰凉。
      ——服从和等待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总要有人为此发声。
      她带着日记本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开始了她的记录。
      一路走来,她强迫着自己适应战场的血腥,带着相机和纸笔记下最真实的信息,并通过这些年来积累的人脉将一手信息传递出去。
      世界有权力知道这些,世界也必须知道这些。
      当然她在中国的工作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总有人会因为她的国籍而对她恶语相向。她在街上行走的时候被人扔过石子和鸡蛋,也被人以最大的恶意编排揣测,可值得庆幸的是依然有人愿意相信并支持她。
      “是日本人吗?你记录下这些是为了嘲笑我们吗?”那些因为战争而失去家乡失去亲人的人们声嘶力竭地站在她的面前向她发出决绝的提问。
      “不。”直江凉子没有管她额头上被石子砸出的伤口,她仅仅是护着怀里的相机和本子,挺直背脊、一字一句地,“我要让世界知道这是错误的!他们是错误的!”
      战争是怪物,欲望是怪物,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身处于此间的人绝不能向之屈服。
      也许变成怪物会活得更好,但跟着他们变成怪物的人在那一刻也就丧失了作为“人”的全部资格。

      她在战后的焦土上进行拍摄,偶尔还能救回一两个伤兵。那些伤兵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他们在养好伤之后又会为了各自不同的信仰和立场匆匆赶回属于他们的地方,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问她一句话。
      “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被询问的直江凉子往往是以极其肯定的语气开口:“总有一天会的。”
      战争的硝烟总有一天会平息,失去的家园总有一天会回来。
      有一回她在战场上捡到个还留着口气的日本兵,那日本兵伤得太重,医生也无力回天。
      “您有什么遗言吗?”她问。
      “三界众生,轮回六趣,如旋火轮。”日本兵忽然说了一句佛经上的话,然后轻声问她,“下辈子应该不会有战争了吧。”
      “不会了。”她握紧他的手。
      “直江小姐,您说来世还会记得今生的事情么?”日本兵从胸臆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勉力对她露出个笑,“其实我只想做个拉面师傅,和我的阿杏在一起而已。”
      不想杀人,不想被杀。
      失去所爱的人是什么感觉呢?失去家园又是什么感觉呢?
      没有人想经历这些事情。
      “会的。”她努力忍住抽噎的声音,“我会帮您记住的。”
      生命在指尖流逝的感觉像风。
      直江凉子是做足了准备才来到中国的,因此即便被误解即便被痛骂、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在这时她却哭了起来。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期盼和平的来临。
      和平、和平。
      战争已经持续得足够久了,和平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直江凉子擦干眼泪,拿着她的本子和相机艰难前行。
      这场等待和平的旅行持续到了1945年。
      和平如约而至,姗姗来迟。
      1945年9月9日,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门口切实地听到了战争结束的消息的直江凉子痛哭失声。
      她所渴求的和平终于到来。
      世界一如往昔地沉默着见证了饱含人们泪水和欢笑的这一刻。
      既温柔又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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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不辩解,不洗白,只是这个被小部分人掌控的世界有太多的无奈。
    有人选择变成怪物,有人则挺起胸膛作为“人”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艰难前行。
    人能选择变成怪物,但绝没有资格去嘲笑折辱仍在前行的人。
    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晚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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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我家储备粮脑子有坑
    嫖尼桑的沙雕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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