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直播捉鬼

　　时间显示为11月19日上午，一辆小轿车在山路上慢慢行驶。说是山路，其实也就是围绕着高山的一条平地，路面狭窄且坑坑洼洼，没有护栏，稍不留心就会掉下万丈山崖。

　　前面有处急转弯，司机直接刹车，用蚂蚁爬般的速度慢慢拐了过去。

　　另一辆车从身后急驰而来，变道超过了他的车，擦着路面边缘扬尘而去。若是偏移几厘米，那车就要坠下去，车毁人亡了。

　　“妈耶，现在的小年轻飙车这么狂吗？”
　　几块碎石滚下山崖，轿车司机吞了口唾沫，被那阎王殿门口飙车的人吓得腿软。

　　对于陆衍川而言，钢丝上开车他都不会降速，更何况区区陡崖。他甚至还打起了电话：“麻烦说说前几天我做的事情，我没有记忆。”

　　蓝牙耳机里传出邱一篱的哀嚎：“怎么失忆的？磕着脑袋了还是发烧？不要强撑，身体不适就赶紧去医院……”

　　“停，你不用说了。”
　　阴影迅速覆盖住陆衍川，他看着对向超速驰来的大货车，庞大的车厢挤占了整个路面，丝毫没有刹车的意思。

　　如果避让货车，则必将冲下山崖。陆衍川懒得减速，索性迎面撞了上去，赌一把看看大货车会不会再次消失。

　　他还想对邱一篱开玩笑说“我好像要凉了”，后两个字还未说完，他就真的凉了。

　　震破耳膜的碰撞声中，他只看见安全气囊弹到身前，随后视线陷入黑暗。

　　来不及确认自己是否死亡，陆衍川睁开眼，身旁躺着顾涌，而时间回到了四天前，11月15日的早晨。

　　时间倒流了。

　　聂语馨的两次死亡只导致记忆重置，而他的死亡会让时间回溯。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弯指抵上额头，闭眼还能看见货车迎面撞来的惊心动魄。他从头疼中找回理智，准备第三次向顾涌解释同样的话。

　　但顾涌的提问让他一愣：“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了？”

　　“是啊，和货车相撞后坠下悬崖……”

　　陆衍川抓起顾涌的手腕，他还穿着那身宽大的睡衣，脖子上多了件玉石雕刻的勿忘我吊坠。

　　“你当时被师傅追杀，后来怎么样了？”

　　“马上就要被散魂了，然后看到你的车出事了。”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再然后就忽然穿越回来了。”

　　“如果没猜错，我的死亡导致了时间重置。”陆衍川垂眼整理思绪，没有注意到顾涌有点不对劲，“不管怎么样，至少把你救下来了。”

　　长久地安静后，顾涌“嗯”了一声，声音虚浮。陆衍川转头看他时泪珠掉了下来，打湿了被子。他像丢了魂似的身体僵住不动，泪水却接连不断地落下。

　　陆衍川揉揉他头发：“哭什么，我不没死吗。”

　　他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用力抱住陆衍川：“因为很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怕鬼不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说来听听？”追问完陆衍川又觉得自己很冷漠，给他递了纸巾。

　　“害怕鬼是因为鬼会伤害我。”他用纸巾捂住脸，“害怕你死……是因为如果你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陆衍川静静地等他组织语言。他其实很好奇顾涌对自己的感情，好奇如果自己死了他会怎么样。

　　他废了好大劲才想出贴切的比喻：“就像一条单行道，途中没有歧路，这条路我走了半生，发现是条死路。我失去了一切对将来的期待，不知道该去哪，连呼吸都觉得没力气了，不如死掉。”

　　“可是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哪怕我死了。”

　　“大道理谁都懂，”顾涌苦笑一下，“反正有轮回转世，这辈子我没必要继续活下去了，提前去奈何桥找你，还省事。”

　　缄默良久，陆衍川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喜欢我。”

　　“诶？你觉得不是很喜欢你吗？”

　　“有点。”
　　印象里的顾涌永远是迟钝被动的，亲吻、交往以及更进一步的亲密都是按照陆衍川的节奏来。他甚至想提点恶趣味的过分要求，反正顾涌不会拒绝。

　　他居然怀疑起自己对顾涌的感情是否算深，因为他冷静得可怕。顾涌被抽走魂魄时，他开车回家取小提琴，不忘打电话给负责人说试镜可能迟到，路上连个红灯也没闯。

　　和李默望赌输，顾涌进入镜中世界。他在寻找之余也没耽误事业，外人都不知道顾涌失踪了。

　　哪怕看到顾涌倒在血泊里，胸口的起伏渐渐弱下去，他也会先分析情况，推测重置的真相。

　　手指抚上顾涌的侧脸，他想去吻顾涌，却在一厘米的距离时停住了。

　　他如灌下冰水般忽然清醒，这个顾涌不是原本的顾涌，真正的顾涌或许像他想的那样，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相比前世二话不说在奈何桥上等几百年，这世他确实太过理智了。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陆衍川安排顾涌住进别墅，提醒他不要出门，以防师傅找到他。

　　别墅内房间很多，却没有一间专门的客房。助理临时买了床桌以及水杯拖鞋睡衣之类的日用品，才给他准备好客房。

　　“为什么没有客房？”

　　“不喜欢别人和我住一起。当然，别人也没机会住进来。”

　　顾涌很满意他的回答，笑着问：“所以我是例外吗？”

　　“……是的，”陆衍川迟疑了一下，“唯独‘你’是特别的。”

　　他接了一款爽口糖的代言，独自在练舞厅练习到深夜。四面墙壁皆是镜子，看镜中的自己把糖片抛向空中，动作流畅，糖片落下的弧度也优美，可还是少了眼中的那份专注，空洞到让观众出戏。

　　他反复练习了三个小时，糖片洒了满地，徒劳无功。

　　走出练舞时，一楼还亮着灯，他下楼倒水喝，发现水壶里是热的果汁牛奶。

　　“谢谢。”

　　缩在沙发上的顾涌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陆衍川认为他更适合小熊，却没特意提醒助理。毕竟这是另一个顾涌，不能说他是赝品，但就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为什么道谢？你收留我在先。”他凑过来咬住陆衍川的唇，舌头调皮地在齿间游走，还解开陆衍川领口的衣扣，提问意有所指，“现在累吗？”

　　“不累。”
　　陆衍川有所回应，他腰肉的触感，呼吸的深浅，紧张时会略微加快的心跳……明明任何地方都没有区别。

　　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这个顾涌接吻时更热情，会做饭，还会主动撩拨自己。最重要的是，他也更喜欢自己，怎么看都比原先的顾涌强。

　　要继续这样下去吗？顺着不明对错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衍川……”
　　顾涌的呼唤让他清醒，错愕间他以为对方在叫另一个人。对啊，这个顾涌喜欢的陆衍川，也并不是他。

　　但是另一个陆衍川去哪了？

　　他推开了顾涌，表情冷得吓人。

　　“怎么了？”顾涌很意外。

　　“没怎么，我不想要，就不要了。”

　　他想起刚才镜中的自己，空洞的眼睛难以专注，无尽的循环和反复的死亡击垮了他的意志，他随时可能崩溃或疯狂。某种突兀的念头从脑中冒出，野草般肆意生长。

　　“我大概是疯了。”

　　他把顾涌按在沙发上，用力掐住了那瘦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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