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直播捉鬼

　　在师傅口中的反面教材里，曾有大逆不道之人为追求歪门邪道将自身与怨气融合，结局大多是被怨气反噬而死。

　　短暂几秒钟的时间内，顾涌连自己被逐出师门后如何惨死街头的画面都脑补完了，但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村民的眼中反射着火光，神情冷漠，繁华世间不常见的偏见与迂腐融入他们，杀害了许多无辜的人，又要杀死自己和于墨。那让顾涌害怕的怨灵少女却在试图保护他，羸弱的身体挡在村民前，用撕裂的腹部吓跑这边的人，那边却立刻被点上火。

　　他念起拗口的咒语，草木树叶间的怨气向他靠拢，如菟丝花般攀爬上他的身体，灵力本能地抵御，在收到主人的指令后放弃抵抗，任怨气浸没顾涌。

　　他从寂静无人之处进入了人海中，沉眠的怨灵们纷纷在怨气中苏醒，从死于战乱的军人到普通农人，他们站立在高处，孩童模样的怨灵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腿。顾涌往于墨身后躲，那些怨灵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用看虫蚁的目光俯视山下的村民。

　　林安越拍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

　　想到抚养自己要以不人不鬼的身份活下去，抚养自己长大的师傅会失望，直播间的观众也会离开，顾涌有些迷茫，他真的有勇气面对未来的事情吗？

　　无论是彷徨寺还是李默望，他都不想扯上关系。只是死过一次的经历让他变得从容，他不允许自己被烧死在这冤魂遍地的荒山，不允许灰烬把自己和其他无辜的亡者掩埋，风一吹就没了。

　　他犹豫地点头，怨灵们发出阴沉的冷笑声，向山下飞冲而去，眨眼功夫就瞬移到村民身前。

　　“啊！！”

　　“他们……都回来了？！”

　　火把扔在地上，人群尖叫着散开，如过街老鼠四处逃散。

　　落伍之人被怨灵掐住了咽喉，见他们已溃不成军，顾涌抬起手操控怨气，制止怨灵们继续攻击。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被困彷徨寺时就知道，如果他变成怨灵，怨气将会比任何怨灵都强大，与他天才捉鬼师的灵力成正比。

　　可惜他现在是以活人的身躯强行融合怨气，力量尚不稳定，怨灵们不受控制，仍然往前扑去，叫嚷着要将那些村民生吞活剥。顾涌咬破自己的拇指，血液滴落时，震慑怨灵的压迫感顷刻间覆盖整座村子，怨灵们驻足回首，注视着顾涌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然后晕倒在地。

　　小燕爬上了高山，她知道顾涌怕鬼，把破花袄用布条缠了缠，捂住了血肉模糊肚子，让自己不那么吓人。

　　昏迷的顾涌眉头紧锁，林安越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小燕走到他身边，盯着看了许久。

　　“他是……老师的弟弟……”

　　“不，”林安越对着小燕一笑，“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笼罩住泣雪村的怨气崩解后，陆衍川和警察才能够找到村子的入口。等陆衍川找到顾涌时，被怨气渗透的他身体凉得像是刚从冰窟里捞上来。

　　邱一篱急得原地转圈：“哎呦，怎么办怎么办……”

　　“我联系顾老先生。”
　　陆衍川想打电话给顾清风，一条短信弹出，发信人是顾涌的旧号。

　　“如果你不想害死他，就别告诉顾清风。”

　　陆衍川皱眉，回复道：“为什么？”

　　“自愿融合怨气的师门叛徒会被剔除灵力，变成普通人。你猜猜有多少怨灵等着害死顾涌？”

　　“咒印不可以保护他吗？”

　　“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那人似乎懒得跟他解释了，“你不信就算了，出事了可别后悔。”

　　再三思考后，陆衍川放下了手机，等顾涌醒来再做决定。他抱着顾涌在车里休息，空调温度极强温暖，怀里人却身体冰凉，他用毯子裹起两人，将顾涌抱得更紧些。

　　“陆……陆衍川……”

　　他抱了顾涌一个白天，手臂被压到麻木没有只觉时，顾涌才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陆衍川以为他醒了，低头一看，他还在熟睡中，只是说了句梦话而已。

　　“大明星……你……”

　　“嗯，我在。”陆衍川轻声回应，抬抬胳膊让顾涌靠在自己肩上，顾涌的呼吸落在他颈间，气息里总算带了点温度，不似刚才那么冷。

　　“你的……女粉……要打死我……呜……”

　　夕阳最后的余晖落在两人脸上，陆衍川恍惚许久，继而侧脸贴在顾涌额头上，慢慢笑了起来。

　　这家伙的梦话果然也和他的人一样蠢。

　　等顾涌彻底苏醒后，第一件事是摘陆衍川的眼镜。陆衍川任由他拿掉自己的眼镜，又因为头晕眯起眼睛，缓了好久才有力气说话。

　　“你会耽误自己的工作吧？”

　　“可以延期。”陆衍川觉得他很傻，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别人，“为什么摘我眼镜？”

　　顾涌看着自己的手掌，脏乱颜色的怨气与灵力融合后，呈现破败的灰色。
　　“我的灵魂……不太好看。”

　　其实陆衍川已经看完了，活人的灵魂是极其浅淡的金色，他目睹顾涌的灵魂被怨气浸没，澄澈的灵魂一点点浑浊下去，最终被染成黯淡的灰。

　　“没有这回事，”陆衍川揉着他的头发，“我看到了很漂亮的颜色。”

　　他昏迷的时间里，警察已经从九户人家里挖出了残肢，拼凑出完整的尸身。死者穿着的衣服蒙上泥土与血污，只能通过警徽确认身份。

　　一名刑警跪在遗体旁，颤抖的手指擦去警号上的泥土，他不敢眨眼，反复读了几遍警号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

　　“王队！！！”

　　警察们抹着眼泪，对着遗体整齐地敬礼。

　　少女怨灵蹦跶到旁边，学着他们敬礼。她的腹部扁平，只剩被生生撕开的可怖裂痕，看到顾涌后连忙用衣服挡住肚子。

　　顾涌下意识抓住陆衍川的衣袖，陆衍川直接握紧他的手，让他有些许安全感。

　　“谢谢你呀。”少女一手捂肚子，另一只手对顾涌敬了个不标准的礼，“哥哥是英雄，你帮了哥哥。”

　　“他是你的哥哥？”顾涌看了一眼尸块，切面凹凸不平，是用普通菜刀艰难切割的，凄凉的死亡配不上他的身份。

　　少女点头，又摇头：“他说，他以后就是我们的哥哥。”

　　村民搓着手，谄笑着上前辩解：“警察同志呀，这……这位同志莫名其妙死在我们村了，我们怕事，所以才……”

　　“他在说谎。”顾涌生气了，甚至想踢他的老脸一脚，“杀人和分尸，都是村民干的。”

　　刑警好奇地看着他：“请问你是……？”

　　“我是捉鬼师，我可以请死去的人来作证。”他说话时身形不稳，陆衍川揽住他的肩，怕他说到一半晕过去，“这些人还溺死女婴，给少女喂树皮和石头将其致死。”

　　刑警扫视一眼村里，问旁边的警察：“村子里有多少人？”

　　“常住人口也就一百来人。”

　　“都带走审讯吧。”

　　少女文化水平太低，说话颠三倒四的，顾涌干脆打了个响指，山林间的怨气浮动，走出来几名怨灵。顾涌闭上眼睛不敢看自己召唤出的怨灵，结果成功吓到了五大三粗的刑警。

　　通过审讯得知，死去的王姓警察荣誉满身，曾一人卧底数月，端掉庞大的人口贩卖团伙。

　　所以顾湛称呼他为英雄。

　　只可惜，偶然路过此地的英雄发现村中有受虐待和枉死的女孩，想以一己之力惩罚恶人，却惨死于村民之手。

　　后来英雄的同事前来寻找，村民谎称没见过此人，并将他肢解。参与者的家中均埋着英雄的尸块，尸块把他们串成一根线上的蚂蚱，以防有人告密。

　　身心俱疲的顾涌闭上眼，想象着那堆残肢的主人曾经拥有的骄傲。

　　于墨问小燕：“你的老师是顾湛？他后来去了哪里？”

　　“不知道，”小燕摇头，“老师不见了。”

　　“再耐心等等，你老师的师弟会帮你们转世投胎哦。”

　　“转世投胎？是什么？”

　　顾涌睁开眼睛，接话道：“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地方？见不到老师吗？”

　　“可能吧，但是你会遇见许多美好的人，比泣雪村这些东西要强得多。”

　　小燕似懂非懂，向顾涌点头道：“我相信你，你是和老师一样好的人。”

　　顾涌苦笑，他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人。

　　怨灵的指证协助下进行了通宵审问，村中近半人有残害妇女的行为，他们被押送至公安局，等待进一步调查。

　　时至深夜，离开村口不远距离后有家酒店，林安越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其余的人打算在酒店里过夜。

　　顾涌蹲在地上，弯指敲敲地板，叫出管理这片的土地公，也是一位憨态可掬的老人，由于此地太过贫瘠落后而衣着朴素，肩膀上还打着补丁。

　　土地公不足他的小腿高，一冒头就被强劲的怨气吓得缩回地里，只露着圆滚滚的头顶。

　　“大人，您这是……”

　　“别怕，只是融合了点怨气。”顾涌拍拍他的小脑袋，“麻烦告诉小黑小白，说捉鬼师顾涌请他们来一趟。”

　　“呃？大人，小黑小白是？”

　　“黑白无常，范无救和谢必安。”

　　土地公唯唯诺诺地应了，钻回了地底。顾涌站起身，就听见柜台处传来邱一篱的鼓掌声。

　　“天助你也呀，衍川！”

　　酒店装修简单，柜台前只有老板在值班，但好在干净整洁。老板是名中年男子，怀中抱着三四岁的儿子，小男孩神情呆滞，不用看也知魂魄不全。

　　陆衍川看着走过来的顾涌，语调有几分戏弄：“顾涌，房间不太够。”

　　“哎？”顾涌一愣，“那我睡车上？”

　　“不用，你和我一间房。”

　　融合完怨气的顾涌脑袋昏昏沉沉的，听到这话一时大脑没反应过来，懵懂的眼神让陆衍川觉得自己在拐骗小孩。

　　“等……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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